二 黑龍崖頂
當(dāng)胡青牛離開了病房后，洪宙訊速地?fù)Q掉病號裝，然后做賊似的逃出了陸軍醫(yī)院。他料到胡青牛馬上就會把自己得病的事情告訴洪宇，很快他身邊就會時刻有人陪伴，如不及時離開就很難有機會了。
戰(zhàn)區(qū)司令部設(shè)在寧京郊外一個戒備森嚴(yán)的大院里?；氐剿玖畈看笤簳r還是午休時間，除了哨兵院內(nèi)的人不多，他回到自己的住處，簡單的打理了一下自己的戰(zhàn)術(shù)背包，里面是一些野外常用的物什，有急救箱、吊床、單兵帳篷、求生裝備、固體燃料、壓縮食品等，還有一柄特種兵專用匕首。最后他又到裝備庫取出了兩枚82-2型手雷和一把92式9mm口徑手槍揣在腰間，這些東西都是他的至愛，如果輪回的傳說是真的，他也希望帶著這些東西到另一個世界。
他悄無聲息地出了司令部大門。
在幾公里外的一個度假村，洪宙開出了一輛JEEP牧馬人，那是他寄存在朋友這里的座駕，他駕車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鄉(xiāng)間的公路上，汽車過后，幾片落葉隨著車輪卷起的塵灰在公路上盤旋飛舞。
龍頭峰是一座極高的山，山頂常年云霧繚繞，從山腳處向上眺望像是直插云霄一樣。龍頭峰的最高處叫黑龍崖，這里全是黑色的巨大巖石，暮色籠罩之下顯得陰森詭異。崖頂?shù)囊粋?cè)是深不見底的山谷，陡峭絕險令人望而生畏。幾年前洪宙還在突擊隊的時候曾來過這里，那是一次野外生存訓(xùn)練，洪宙興致勃發(fā)，一口氣登上了黑龍崖，立即便被這里的景色所吸引，他甚至還想到有朝一日解甲歸田了就投資把這里開發(fā)成一個旅游景點，那肯定是一個大有潛力的奇妙項目。他對這里印象極為深刻，當(dāng)他萬念俱灰時便想到了這個駕鶴西游的風(fēng)水寶地。
頭天晚上他已經(jīng)登上了黑龍崖，他坐在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衣束整齊，戰(zhàn)備包牢牢地背在身上，像是一個隨時就要沖鋒的戰(zhàn)士。他在等待，等待黎明初升的太陽來接自己上路。
不久前他還計劃著帶上阿雅來到這里，二人相偎欣賞云海日出，那將是一個令人陶醉的浪漫畫面，這個計劃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泡影了。即將到來的日出將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一道風(fēng)景，并且沒人相陪。
高山絕頂初升的太陽和平地看到的太陽大不一樣，當(dāng)東方霞光四射時，一輪巨大的紅日從煙波流彩的云海那端冉冉浮出，那景象美的讓人熱血沸騰。但洪宙此刻根本沒有那種感覺，他漠然地注視著眼前奇幻般的景色，腦海中還在閃動著他生命中的許多瞬間。他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漢子，不愿再讓自己的思緒纏綿下去。他從石頭上跳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已站在了懸崖的最邊緣，金色的陽光照的崖頂一片燦爛。洪宙用力的呼吸了幾口，空氣異常清爽，他張開雙臂，閉上了眼睛。
“再見了這個世界，永別了漢哥、姐，還有阿雅……”
他的身體慢慢傾斜，他要像一只鳥兒一樣飛入眼前茫茫的云海里。
突然，一個異樣的感覺讓他定住了傾斜的身體，因為他聽到了身后似乎有人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嘆息，職業(yè)的本能使他迅速移動了一下身體的位置，轉(zhuǎn)過身時手中已多了一把92式手槍。
他看見一個淡淡的灰影就站在剛才身后不遠(yuǎn)的地方，那個身影似乎被一層薄霧籠罩著，若隱若現(xiàn)的缺乏存在感。洪宙用手揉了一下眼睛，再仔細(xì)的看，這才看清那里站著的是一個穿著敝舊灰色風(fēng)衣的老人，那老人身材挺拔，面頰瞿瘦，亂蓬蓬的灰白色頭發(fā)被晨風(fēng)吹的微微飄動，一部山羊胡子卻甚是整齊。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沒有一絲聲響，像是在那里已經(jīng)站了很久似的。
洪宙心里驚駭莫名，他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一公里之外埋伏的敵人他都能發(fā)現(xiàn)，這個老人是怎么到這里的他卻絲毫沒有察覺。當(dāng)他看清這個老人的面容時，恍惚間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憑直覺眼前的老人對自己沒有敵意。于是他把槍收回腰間，問道：“你是誰，在這里干什么？”
那老人凝視著他好一會兒才緩緩的道：“你要自殺嗎？”
洪宙聞聲又是大奇，因為老人的聲音像是在很遠(yuǎn)的地方傳過來的，但又聽的清清楚楚。自從看見這個老人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此人就像是一個立體放映機放射出來的影像，沒有真實感。洪宙不確定是不是因為自己身體原因而產(chǎn)生的錯覺。他見老人問起，便苦笑了一下說：“我的事你不會知道的。我……已經(jīng)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那老人瞇著眼望著他，雙目看似昏花無光，但好像又能把他全部看透。老人仍是極緩慢的語氣說道：“世事無常，有些事看似到了絕境，但未必就沒有回旋的余地，又何必自尋短見呢?！?p> 洪宙搖了搖頭心想：你說話像是在念電影臺詞好不輕松啊，偏偏我的事情還真沒有回旋的余地。他此時一點也沒有想和眼前這個神秘老人聊天的興趣，更不愿有人在旁壞了駕鶴西游的雅興，眼下不如先假裝離開，等這個老家伙走了自己再回來。
于是笑道：“您老站著說話不腰疼啊，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的好意?！闭f著便往下山的路上走去，斜目瞧那老人，見那老人眺望著遠(yuǎn)方似乎對他說的話壓根就沒有聽見。
洪宙心里暗暗稱奇，他走出二十多步轉(zhuǎn)過一塊豎立著的黑巖石便是下山的路，此時山石已遮擋住了那老人，洪宙正要隱在一棵大松樹的后面，卻聽見那老人像是自言自語地道：“肝癌算得了什么，未必便要了人的性命！”
老人說話聲音不大，但洪宙聽來卻似晴天打了個霹靂，他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一溜煙又跑回到了老人身邊問道：“你剛才說什么？”聲音已微帶顫抖。
老人轉(zhuǎn)過頭來道：“我教你個方法，依靠自身的氣息調(diào)理，慢慢讓你的病痊愈了怎么樣？”
洪宙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實。遇到絕世高人了嗎？依靠氣息調(diào)理也能使晚期癌癥痊愈嗎？這違背科學(xué)呀！要是在以前聽到這話，洪宙不用腦子就能斷定是騙人的鬼話，但現(xiàn)在他有八成的相信這個老人的話，可能這是一種求生的意識吧。
那老人沒有理會他在想什么，朝那塊平整的石頭一指說：“你坐下?！崩先说脑拵еЯ?，洪宙不由自主的在那塊石頭上盤膝坐下。
老人對他道：“首先我說幾處穴道的位置你要牢牢的記住，這些穴位你以前都知道，但現(xiàn)在未必記得清楚，聽好了！”那老人右手微抬道：“丹田”洪宙只覺得腹下丹田處微微一麻，跟著聽那老人叫道：“外陵、天樞、太乙、關(guān)門、梁門、承滿、不容……”他每喊一處穴道名稱，洪宙身上的那處穴道就會微微一麻，洪宙心里的驚訝難以言宣，他生平經(jīng)歷萬象，實以今天的際遇最為神奇，他甚至懷疑是遇到了神仙。
其實要記住這些穴道對洪宙來說不是什么難事，在他上大學(xué)時有一名校醫(yī)是位針灸高手，洪宙一時興起便施以小惠，纏著那個校醫(yī)學(xué)針灸。那校醫(yī)沒有辦法就給了他一張人體穴位圖讓他記熟，為此洪宙還著實下了一番功夫來研究。眼前的老人好像連這事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呢。由于時間久了，有些穴道的名稱和位置已經(jīng)記憶模糊了，但經(jīng)老人加以引導(dǎo)，他立即就想了起來，那老人只說了一遍洪宙已全部記住。
那老人講完后也不問他是否記住，飄身到了他的身后，單掌伸出按在他的頭頂百會穴上，洪宙頓感一股暖流從頭頂心透了進來，慢慢通過胸腹匯入到了丹田，一會兒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有昏昏欲睡的感覺。
那股暖流不斷的從老人掌心傳入洪宙的體內(nèi)，約莫過了半小時左右，洪宙丹田真氣鼓蕩，周身勁力蓬勃。忽然那股暖流從丹田處慢慢上升至胸腹間緩緩轉(zhuǎn)了三圈后沖破諸處穴道分成兩股從雙肩處沿著兩臂行于中指的指尖……洪宙已察覺到體內(nèi)的這股暖流是按照剛才老人指點的學(xué)位順序在行走。也不知過了多久，最后在后背的三焦俞又匯成了一股，沿著帶脈轉(zhuǎn)了一周半又緩緩的歸入了丹田。
那老人收掌站了起來道：“記住了嗎，以后每天晚上人靜之時自行運功一次，數(shù)月之后你的身體就不會有什么大礙了?！?p> 洪宙站了起來伸展一下手腳，感覺渾身輕飄飄的很是舒服。他微一凝氣便感覺丹田處氣流震蕩，看來自己是碰到了像《天龍八部》里虛竹那樣的際遇，那老人把“內(nèi)力”注入自己的身體里了，這太不可信了，難道是在做夢。
忽然頭頂一涼讓洪宙清醒了一些，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下，天上飄飄灑灑的滴起了雨珠，剛才初升的暖陽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跡，頭頂烏云翻滾便似觸手可及，黑龍崖霎時變得一片黑暗，隱隱有滾雷之聲。這種氣象洪宙以前從未見過，但他絲毫不以為意，他望著眼前的老人既驚又佩，更多的還是感激，幾乎有要向他跪拜的念頭。
他向前一步道：“前輩……大叔，不！老人家”他第一次感到語無倫次。“我們以前見過嗎，我看你很面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您老怎么稱呼？”
其實洪宙已經(jīng)察覺到這個老人的容貌和父親洪金漢到有幾分相像，此人莫非是自家的長輩。他曾聽父親講過家史，洪宙的太爺當(dāng)年離鄉(xiāng)謀生一直未歸，爺爺過早離世。眼前的老人不知和先人們是否有關(guān)。
那老人沒有理會洪宙，他仰頭望著越下越大的雨，口中喃喃的念道：“人生如夢亦如戲，周而復(fù)始遙無期?？v使相逢應(yīng)不識，相見何須問自己?！?p> 老人的聲音不大，雖在風(fēng)雨珠碎聲中洪宙還是聽得清楚，他正尋思著老人的話是什么意思，突然一道閃電照的山谷通明，跟著一聲巨雷讓整座山都在顫動。洪宙感到不妙，上前挽住老人的胳膊道：“咱們趕快找個地方躲一下，在這里會被雷擊中的！”
那老人沒有動身，轉(zhuǎn)過頭來望了他一會兒，說：“你也該上路了，以后諸事要謹(jǐn)慎，一切皆有定數(shù)，只可努力不可強求?！?p> 洪宙一怔，這話是什么意思？他張口要問，卻聽那老人喝道：“去吧！”手臂一揮，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頓時將洪宙蕩在半空向崖外飛去。洪宙大驚，他萬沒有想到這個可親可敬的老人會突施襲擊。但他畢竟有不俗的武術(shù)功底，又有多年在實戰(zhàn)部隊的錘煉，臨危不亂，半空中腰上用力一個轉(zhuǎn)身朝懸崖邊緣一塊凸出的石頭上撲去。那老人喝彩道“好！”，跟著單掌凌空拍出，一股更大的勁力再次把洪宙卷了起來，洪宙身在半空無處籍力，頓時被震的向崖下飛去。
這時又一道閃電劃破半空，驚雷聲中伴隨著洪宙發(fā)出的一聲清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