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天降縣令
沒過幾天,紀昀被任命為武英殿纂修,參與修訂四庫全書,朝廷賜了府第,他便從柳蔭街搬了出去。又過了一段時日,張廣泗和慶復(fù)被拘押回京下了大牢,阿桂被皇上下旨封為兵部左侍郎、鑲紅旗蒙古都統(tǒng)。
洪宙心下大慰,忽然覺得自己的大清之旅已經(jīng)功德圓滿,應(yīng)該想辦法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于是盤算著去龍頭峰一趟,如果機緣巧合就再也不回來了。他把身上剩下的銀票全部交給了青吟,說讓她拓展生意用,青吟也沒在意。
這日他在房中把自己的裝備包檢點了一下,然后又準備了一些旅途常用物品,剛把行李收拾完畢,靈兒跑了進來,看見洪宙收拾行李,問道:“舅舅你要出去玩嗎,也把靈兒帶上好不好?”
洪宙看著靈兒天真幼稚的小臉想起了果果,現(xiàn)在靈兒對他已經(jīng)非常依戀,自己若是真的離開了,這孩子以后見不到自己肯定會難過。洪宙蹲下身子拉著靈兒的小手柔聲說道:“舅舅出門辦些事情,不能帶靈兒?!?p> 靈兒不依,拉著他道:“我就要去,求求舅舅帶上我吧!”
洪宙心里不忍,把她抱了起來問道:“靈兒以后要是見不到舅舅了會不會想舅舅???”
靈兒一愣,直勾勾的看著他的臉,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這一下洪宙慌了,輕拍著她道:“乖靈兒,不哭不哭,舅舅現(xiàn)在就帶你出去買糖吃好不好?”
正在這時,青吟走了進來,笑問道:“靈兒怎么了?”靈兒從洪宙懷里掙脫下來跑到青吟身邊拉著青吟的手哭道:“舅舅要走了,他走了就不回來了,你別讓舅舅走好不好?”
青吟一笑,以為孩子不懂事,正要開口勸慰,瞥眼看見洪宙放在桌上裝束停當?shù)男欣?,立即連想到日前洪宙將銀票給了她的事,心里一驚,頓覺全身冰涼,問道:“大哥,你……你要去哪里?”
洪宙雖心里不忍,但心想這件事終究要和她言明,總不能不告而別。他想了一下道:“二妹,我要回家去了,我家中有老父和姐姐,他們現(xiàn)在不知我是生是死,不知有多擔心,我想回去和他們相聚,但……”
青吟不等他說完,拉起靈兒的手道:“我們和你一起去!”洪宙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去,現(xiàn)在我只是想去探一下回去的路,如探訪不到那還得另想辦法?!?p> 青吟聽他說過他是來自海外,還以為是因路途遙遠車船不備,無法回去,便道:“大哥,就算天涯海角小妹也要與大哥同行。”
洪宙心里感動,心想不如給她說明自己是要去三百年之后,也讓她斷了念想,便道:“二妹,我要去的地方是三……”一句話未說完,和珅走了進來,他一眼看見洪宙的行李,道:“宙哥,你要出門嗎?”
洪宙點了點頭,他看著和珅,想到了歷史上對和珅的記載和評論,但自己與和珅的數(shù)月接觸中發(fā)覺和珅為人忠義,決不像史書中所說的“千古第一貪”,心想還是提醒他幾句為好。便道:“珅子,你坐下,我有幾句話和你聊聊?!?p> 和珅很少見他這樣認真和自己說話,心里一凜,道:“是?!?p> 坐定后,青吟打發(fā)靈兒到外面去玩兒,洪宙對和珅道:“在我的家鄉(xiāng),有位名人說過一句話:當你春風得意的時候,禍事已經(jīng)離你不遠了。兄弟你要記住這句話,你聰明能干,以后大有前途,如果有一天你飛黃騰達了一定要早謀退路,才能保住一世平安?!?p> 和珅起身道:“宙哥這是金玉良言,兄弟會牢牢記住。不過兄弟不想騰達,只愿一生追隨哥哥就心滿意足了?!?p> 洪宙搖頭嘆道:“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以后我們要是不在一起了,請你多加照顧你二姐她們母女,我無論在哪里也就放心了。”
和珅一驚,道:“宙哥你要走嗎?你去哪里兄弟就跟到哪里,我生死都要和哥哥在一起。”
青吟接口道:“我們母女也是如此,要走咱們一起走!”
洪宙心里感激,卻苦笑道:“你們可以去當世任何一個地點,但我要想回家卻是千難萬難!”忽然靈機一動,要是真的能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不妨把他們都帶到現(xiàn)代去,和珅也不至于落得個悲劇收場。靈兒和果果要是在一起,豈不是雙胞胎一對,姐姐洪宇不知道會有多喜歡呢。
這時,忽聽得紀昀在外面叫道:“表哥,二姐,你們在嗎?”
洪宙聽他大呼小叫的,便笑罵道:“你這是叫魂嗎?快滾進來!”
紀昀跨步進來,手里拎著一個大紙包,滿臉堆笑道:“這些天著實忙得不可開交,今天好不容易抽了個空兒,便回來看看大家?!?p> 洪宙道:“你是當朝的狀元公,可太也小氣,怎么不請大家到你的新府第坐一坐。”
紀昀拉張椅子坐在洪宙身邊,一臉愁苦的樣子,道:“我今天來就是找表哥和二姐訴苦的,皇上賜我偌大的一個宅子,但一個下人都沒有,老紀我平時連個雞蛋都不會煮,孤守著這一座大草堂可怎么活呀!這些天我一直在胡同口買包子吃,吃的自己都快變成包子了?!?p> 他的話引得幾人哈哈大笑,青吟笑道:“你以后還是回來吃飯吧,這次新招的丫鬟里有一個叫玉珠的姑娘,不但生得好看,還燒得一手好菜,我讓她做好吃的給你。就怕紀大人現(xiàn)下當了官,吃不慣我們普通百姓家的粗茶淡飯。”
紀昀道:“怎么二姐也找我尋開心,你以后要是再叫我紀大人,我就叫你二姑、二奶,把你叫成老太婆,看你怎么辦?!?p> 青吟等又被他逗得大笑,和珅問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不會是在胡同口買的包子來給宙哥送禮吧?!?p> 紀昀搖頭道:“不是不是?!闭f著,抬了一下手里的紙包道:“這是有名的七里鋪餡餅,今天我跑了老遠的路買了些來給二姐和靈兒嘗嘗。”說著遞給青吟。
青吟笑著接過,道:“那可多謝謝你了?!?p> 洪宙在旁心里一動,他能看出紀昀似乎對青吟產(chǎn)生了好感,如果能促成這樁美事,青吟今后有了依托,那可是了卻了自己的一件心事。
正在這時,高明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道:“公子,皇上圣旨到了!”
“什么?”洪宙以為自己聽錯了,正要再問,聽見院子外有人高喊:“圣旨到!洪宙接旨?!?p> 這叫聲讓洪宙既感熟悉又覺陌生,仿佛間又進入到了影視劇里了。他和紀昀趕忙出來,見來宣旨的是名官員帶著兩個侍從,并不是想象中的太監(jiān)。紀昀以前曾給他說過接旨的禮儀,當即跪地口稱:“草民洪宙接旨!”
那官員展開手中黃卷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洪宙保護忠臣章佳.阿桂有功,擢封為開州清水縣縣令,來日前往赴任。欽此!”
洪宙有點迷糊,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成了個縣令?紀昀見他兀自猶豫,小聲提醒道:“快領(lǐng)旨!”洪宙這才領(lǐng)旨謝恩。那官員上前向“洪縣令”道賀,青吟打發(fā)了二十兩銀子,那官員歡天喜地的去了。
洪宙拿著圣旨回到屋里,腦子還是有點懵,總感覺這件事透著古怪。紀昀卻道:“表哥你可別嫌這七品縣令官兒小,巡撫、總督大人恐怕都要看你三分臉色。”
洪宙、青吟同聲問道:“這是為何?”
紀昀道:“按我大清吏制,任命一個小小縣令只用吏部擬票報備就行了,哪能驚動皇上。而你是圣上下旨親封的縣令,大清自開國以來僅你一人而已,這個分量自是不言而喻?!?p> 他這一說,青吟、和珅也覺得甚是蹊蹺,不禁佩服紀昀心思縝密。青吟暗感欣慰的是洪宙一當這個官,就暫時不會離去了。
紀昀道:“表哥,在你赴任前小弟還有一事相求?!?p> 洪宙道:“快說,是不是看上我這里的哪個丫頭了,但說無妨?!?p> 紀昀臉一紅,道:“你又取笑我,我是想讓你給我的那個草堂起個雅號,要是在門楣上掛個‘紀府’那未免有點落俗?!?p> 洪宙想了一下,道:“你處事縝密,善查細微,干脆就叫‘閱微草堂’,你看怎么樣?”
紀昀、青吟等一聽,齊聲喝彩。紀昀自稱‘草堂’本來是自嘲之詞,但聽洪宙起的這個“閱微草堂”,頓覺有山野清風之雅意,足可與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相媲美,不禁樂不可支,手舞足蹈。
洪宙決定帶著和珅去清水縣赴任,他把家中之事全部托付給青吟打理。當日傍晚,青吟正在給洪宙準備行李,傅恒派人來請洪宙過府,洪宙大喜,當即隨來人到了傅府。
傅恒竟親自站在門外相迎,他見了洪宙便上來挽著他的手道:“洪兄,我早就想請你過來好好聊聊,前段日子因為那個‘頂白鵝’之事,圣上甚是震怒,這刑部本來是劉統(tǒng)勛大人管著呢,不巧劉老大人身體抱恙,皇上便命我暫領(lǐng)刑部,清查冤獄,這一查可不得了,和劉全一同押解進京的重犯里就有四個是頂缸的。這陣子可把我忙壞了,早想和洪兄暢懷一敘,硬是擠不出一點時間來。今天我把刑部的人全部派了差,連順天府衙門都跟著出去公干,這才湊了個空兒把你請來的?!?p> 說這話,二人來到正廳,洪宙原以為已設(shè)好了酒席,但進屋一看,并無酒宴,大廳中間卻設(shè)了個香案。
洪宙正自奇怪,傅恒道:“洪兄,你我一見如故,你對我又有相救之情。兄弟更加佩服你卓越的見識和一身超凡脫俗的本事,傅恒今日愿與你結(jié)為異性兄弟,今后禍福與共,不知洪兄意下如何?”
洪宙為他的豪氣所感動,他知道在古代結(jié)為兄弟那是一件無比神圣的事,從此就是生死無悔的一家人了。這傅恒身居百官之首,卻不以身份高下為界,足見赤誠。便道:“兄弟求之不得,只是兄弟一介俗夫,怎敢與大人……”
他沒說完,傅恒道:“兄弟相交貴在肝膽相照,豈能以貴賤論之?!闭f罷,手一揮,管家將長香交在他二人手中,兩人敘了年歲,傅恒正好三十歲,比洪宙大了兩歲,自然是兄長了。當下二人朝天拜了八拜,一個口稱兄弟,一個連叫大哥,心下均是不勝之喜,在場的管家和侍衛(wèi)齊向二人道賀。
之后開出宴席,傅恒道:“兄弟來日就要到清水赴任,咱們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見。以兄弟之才治理一個百里小縣決不在話下,自不須我多說,但如果萬一遇到棘手之事只管捎信兒過來,哥哥定當相助。”
洪宙心里感激,道:“大哥放心,我會諸事謹慎。”
傅恒屏退左右,道:“開州知府盧靖山是咱們一家人,兄弟在清水如有需用錢、糧、人、物的地方只管讓他籌措,他要不濟便行文到我這里,我來調(diào)撥,這也算是公事?!?p> 洪宙口中稱謝,心想這還沒上任,關(guān)系網(wǎng)已經(jīng)構(gòu)成了。
第二天,洪宙帶和珅前往開州赴任,洪宙把穿越時的那把手槍帶在了身邊。青吟、劉全把他們送至城外,路上洪宙把他與傅恒結(jié)拜的事小聲的告訴了青吟,青吟瞪大了眼,感到十分驚奇,她原以為傅恒只是見他本領(lǐng)高強便加以籠絡(luò),想攬為己用,沒想到竟和他結(jié)成了兄弟。
到了城外,洪宙見青吟仍依依不舍,便吩咐他們不必再送,正要上馬啟程,忽見紀昀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他對洪宙道:“剛才在東安門遇到了傅中堂,他說朝中有事,就不來相送了,讓表哥諸事小心,一路保重。”
洪宙一笑,招手讓他走近,低聲對他道:“我這外任不知得多久,家中之事還得請你多加照顧,你閑暇的時候多回來陪陪二姐,遇事幫著拿拿主意。”
紀昀心有靈犀,自是暗喜,道:“表哥放心,小弟理會得。”
洪宙點頭道:“你們都回吧,如有事情派人給我捎信,大家各自珍重!”說罷與和珅上馬而去。
二人催馬行出十余里,老遠看見三乘馬立在路旁,待馳近看清馬上之人竟是錢度先生和六根、不凈一道一僧。
錢度見洪宙過來,拱手道:“洪公子安好!我們在此恭候多時了?!?p> 洪宙笑道:“原來是錢先生呀,你們不會是又找我打架的吧?”
錢度哈哈一笑,道:“我們豈敢自討沒趣。這次我三人是奉本教教主之命特來投奔公子。聽說公子要去清水縣赴任,我等愿聽公子差遣。”
洪宙一聽大喜,他萬沒想到還沒到任竟得了這三員大將,心想這定是九叔來支援自己,喜道:“九叔他老人家可好?差遣那是不敢,不過咱們一路就熱鬧了,我和珅子正感覺這旅途孤單呢,但就是不知道不凈大師是否介意喝酒吃肉?!?p> 六根、不凈見他性子隨和,心里也是大喜,不凈道:“灑家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除了不近女色,別的百無禁忌?!北娙斯笮?,于是五人結(jié)伴而行,一路上喝酒聊天,均感愜意。錢度對洪宙的見識非常驚訝,感覺他雖然不擅長經(jīng)史子集、詩詞歌賦,但胸中所藏包羅萬象,交談之下佩服之意與日俱增。
這日到了清水縣,見縣城不大,人頭倒也不稀,此時已入初冬,人們開始張羅年關(guān)之事,因此肆市也算繁華。經(jīng)打聽找到了縣衙所在,老遠看見一名官員領(lǐng)著一眾衙役差人在照壁前相候。洪宙走近,那官員問道:“來人可是新上任的洪縣宰?”
洪宙下馬道:“正是在下,敢問大人是……?”
旁邊一個隨從道:“這位是開州知府盧靖山盧大人。”
洪宙一聽忙抱拳道:“原來是盧大人,下官初來此地,還未去拜會知府大人,怎敢勞動大人在此相候?!闭f著躬身施禮。
盧靖山滿臉堆笑,道:“洪大人恁地客氣,我聞聽洪大人要來,心中歡喜得緊,早就盼著和你一見了?!闭f著走上兩步,握著洪宙的手小聲道:“傅中堂來信兒說洪大人年輕有為,兄弟到這百里小縣那可是屈就了。”
洪宙心想原來大哥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怪不得這位盧大人如此殷勤。他哪里知道這盧靖山本是傅恒家的包衣,憑洪宙與傅恒的關(guān)系算得上是他的主子。
但洪宙深知官場的路數(shù),有道是花花轎子大家抬,便大聲道:“以后還要仰仗知府大人多多栽培!”
盧靖山見他頗通世故,心中高興,道:“走,咱們先進你的衙門看看,我命人清掃了一下,只是時間倉促了些?!?p> 洪宙拱手相謝道:“有勞大人了?!?p> 二人并肩而行,眾衙役緊跟其后來到正堂,堂上布局和洪宙原來想象的一樣,上面掛著明鏡高懸的匾額,正中長案后面一張官帽椅,堂下兩側(cè)也放了幾張椅子。洪宙請盧靖山正堂就坐,盧靖山指著那張椅子笑道:“洪大人,那個位置是你以后審案理政坐的,今天咱們就坐在這下面敘話吧?!闭f著,牽著洪宙的手在堂側(cè)的椅子上坐了。
眾衙役上前參見新任知縣大人,洪宙舉手還禮。盧靖山招手道:“武捕頭,你過來!”一個精壯漢子走上前來躬身抱拳道:“武陟參見二位大人!”
盧靖山向洪宙介紹道:“這位是本縣捕頭武陟,清水縣的縣令一職已空缺三個多月了,全靠武捕頭在這里支撐著。武捕頭是本地人,這里人頭熟得很,洪大人有什么不明之處問他即可。”
洪宙對武陟道:“以后還請武捕頭多多支持?。 ?p> 武陟道:“大人放心,以后大人但有所命,屬下定當全力以赴?!?p> 洪宙點了點頭道:“你讓人把這三個月來積壓的詞訟政務(wù)和需待辦的事宜整理成案卷文書移送給我?!?p> 武陟道:“屬下遵命!”
正在這時,忽聽得衙門口咚咚咚一陣鼓響,盧靖山笑道:“洪大人初來,尚未坐穩(wěn)便有人擊鼓鳴冤了?!?p> 洪宙道:“那咱們看看是何人擊鼓,來人!把擊鼓的人帶到這里來?!?p> 衙役出去,帶著一個老漢進來,那老漢到得堂上撲通跪下哭道:“大人,快救救我女兒吧,我女兒被王公子搶走了!”
洪宙眉頭微皺,心想這是古裝劇中常見的惡霸強搶民女的老套情節(jié)今天真的遇到了!溫言對那老漢道:“你說清楚一點,怎么回事兒?”
那老漢道:“小老兒叫劉金漢,在城南范公山居住,種藥材為生。今天小女劉婉兒進城賣藥,在西街遇到了王杰王公子,他見到小女便上前調(diào)戲,被小女罵了,王公子惱怒之下就讓家丁抓了小女搶入府中,求大人快救救小女吧!”
洪宙聞聽他自報姓名叫劉金漢,馬上聯(lián)想到自己的父親洪金漢,聽他說完,問道:“這個王公子搶走你女兒時你并不在場?”
劉金漢道:“是,當時小人在東街的鐵匠鋪子里補鋤頭呢。”
洪宙道:“那么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劉金漢道:“西街賣菜的張大郎是我家親戚,我今晨路過那里時還和他說了幾句話,他知道我要去東街的鐵匠鋪子。我女兒被王公子搶走時他正好看見,便尋到東街告訴了小老兒?!?p> 洪宙道:“你知道那王公子的府第在什么地方嗎?”
劉金漢道:“當然知道,這清水縣沒人不知?!?p> 洪宙便不再問,招手對武陟道:“武捕頭,你帶著劉金漢去把那個王公子傳喚到案,順便也把劉婉兒帶回來?!?p> 武陟道:“大人,這個……”不由自主地看了盧靖山一眼。
洪宙心中起疑,問武陟道:“可有為難之處嗎?”
盧靖山在旁道:“洪大人有所不知,那王公子的母親是圣上欽封的誥命夫人,受御敕所護,府上家丁護院眾多,武捕頭若去恐難將人帶回。另外王杰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會不會事出有因呢?”
洪宙心想原來是個土豹子,便道:“盧大人請在此稍坐,待下官去將王公子傳來一問便知。”
錢度在旁忽道:“洪大人,我們兄弟三人愿隨武捕頭一起去把王公子請來。”
洪宙道:“那太好了,就勞煩錢先生和道長、大師一趟了。”
盧靖山問道:“這三位是洪老弟的親信嗎?”
洪宙道:“匆忙之間忘了給大人引見,這三位都是世之高人,和兄弟是至交好友,被我硬拉著趟這世間混水來了。”說著一一做了引見。
錢度等聽他如此介紹,心中感激,拱手和盧靖山見禮。
洪宙對武陟道:“武捕頭,你帶著錢先生和道長、大師去一趟誥命府,一切聽錢先生定奪便是?!?p> 武陟躬身答道:“遵命!”然后朝錢度等一擺手道:“先生請隨我來?!睅еX度等出了衙門。
他們走后,盧靖山道:“兄弟,我?guī)愕胶筇萌タ纯?。”領(lǐng)著洪宙走到了后衙,后面居然是很深的院子,盧靖山道:“我曾在這里當了三年的知縣,這東南角的監(jiān)牢還是我在任時建的,原來的監(jiān)牢在衙外南側(cè)兩里之外,升堂提審極是不便,越獄逃脫犯人之事時有發(fā)生,現(xiàn)在好了。原來監(jiān)牢的房子還在空著,賢弟有什么用處,可隨時使用?!?p> 二人在院里轉(zhuǎn)了一圈來到后廳,和珅已煮好了茶水,洪宙正想向盧靖山了解一下誥命府的情況,邊聽得前面大堂有嘈雜之聲,武陟來到后堂稟報說已將王杰拘傳到案,也把劉婉兒救了回來。
盧靖山奇道:“怎地這么快?”
武陟回道:“我們剛走到菜市口,看見鐵……王公子帶著幾個家丁在街上追趕一個小姑娘,我們料想那小姑娘定是劉婉兒自行逃了出來,錢先生上前攔住一問,果然是如此,于是不凈大師抓起那些家丁如投擲稻草般都丟在了路邊,我們就把王公子和劉婉兒一并帶了回來?!?p> 洪宙對盧靖山道:“大人請在此稍坐,下官到前面去審理一下?!?p> 盧靖山道:“我和你一起去吧?!?p> 洪宙道:“大人還是暫且回避,留得來日與誥命府有說話的余地?!?p> 盧靖山一怔,笑道:“還是老弟思慮周全,好!我就在這里喝茶?!?p> 洪宙來到正堂,見堂下站立著一個少年,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一臉怒色,卻一動不動,一看就是被點了穴道,想必此人就是王杰。還有一個青衫少女,站在劉金漢的身邊,年齡和王杰相仿,雙目如漆,一臉的機靈之氣,那定時劉婉兒。
洪宙往堂上一坐,手指輕彈,一股柔和之力發(fā)出,頓時將王杰身上的穴道解了。
錢度、六根等皆是一驚,他們均看出洪宙此時的功力比起在保定相遇之時又高了許多。
王杰手腳一得自由,便搶到案前,一拍堂案,叫道:“狗官!你可知道我是誰,你這個芝麻官不想干了吧!”
站在一旁的武陟見他如此囂張,吃了一驚,喝道:“大膽!”
洪宙望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微微一笑,道:“小子,你可知道我這個芝麻官是怎么當上的?”
王杰瞪著雙眼道:“我管你怎么當上的,識相的快把小爺放了,要不然讓你好看!”
洪宙從袖筒里取出一卷黃綾展開道:“你認得字吧,看看這上面是什么字?”
王杰道:“這……這是圣旨!”
洪宙不陰不陽的點頭道:“很好,你認得是圣旨就好。”說著掉轉(zhuǎn)過圣旨的另一面道:“你來看看這圣旨上寫的是什么?”
王杰探頭將圣旨的內(nèi)容看了一遍,道:“你……你是皇上親封的?”
洪宙嘿嘿一聲冷笑,陰絲絲的道:“你竟敢將皇上親封的朝廷命官叫做狗官,小子,你的老師有沒有教過你這是什么罪?”
王杰畢竟讀過好多年的書,一聽洪宙的話已意識到事情的嚴重,頓時慌了,道:“我……我……”
洪宙冷冷的道:“姑且不說你強搶民女,但只這一項欺君之罪就能誅你九族!”說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道:“你這顆腦袋已經(jīng)保不住幾天了,自己好好想想吧”
王杰一下驚呆了,他萬沒想到自己一句話不慎竟被縣太爺扣了這么一頂大帽子,一時沒了主意。
洪宙見他一臉懵然的樣子,心里好笑,一拍驚堂木道:“將重犯王杰押入大牢,待我申報刑部,來年秋后問斬!”
兩名衙役上來將王杰拖了下去。洪宙對武陟道:“安排人錄了劉家父女的口供,就讓他們回家吧?!?p> 武陟答應(yīng)一聲,自去安排。
劉婉兒卻走到洪宙面前道:“大老爺,你能不能把王公子放了?”
洪宙很是意外,問道:“為什么呢?”
劉婉兒道:“我知道他把我搶到府里只是嚇唬我的,他也沒做什么壞事?!?p> 洪宙一笑道:“國有國法,咱們饒他不得。但是既然姑娘為他求情,我記下了,回頭我從輕發(fā)落就是?!?p> 洪宙見她還是不放心的樣子,便向她招招手,讓她走到近前小聲對她說:“他既然嚇唬你,咱們也嚇唬嚇唬他,讓他以后不敢再干壞事?!?p> 那劉婉兒本自冰雪聰明,聽罷會心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施了一禮,轉(zhuǎn)身去了。
洪宙正要回到后堂與盧靖山敘話,卻見武陟急忙忙奔了過來,小聲道:“洪大人,剛才有個小廝來向我報,說誥命府正在糾集人手要到衙里來索人,咱們須得早作準備?!?p> 洪宙問道:“他們糾集的是什么人?”
武陟道:“誥命府護院保鏢甚多,不須召集外援。府中有兩個拳師最是厲害不過,一個叫神拳無敵唐天龍,另一個是開碑手余云風,這二人若是來了咱們可抵敵不住,就算事后打起官司,人家的根也硬的很呀?!?p> 洪宙問道:“咱們衙門共有多少人?”
武陟道:“咱們站班衙役十二人,捕快六人,獄卒六人,書記四個,總共下來不到三十人?!?p> 洪宙把和珅叫了過來,武陟以為大老爺要調(diào)兵遣將,便屏住呼吸,靜等縣太爺發(fā)令,卻聽洪宙道:“武捕頭,你派個弟兄領(lǐng)著珅子到本縣最好的酒樓訂四桌尚好的酒席?!?p> 武陟不明其意,問道:“大人要向誥命府敬酒賠罪嗎?”
洪宙笑罵道:“放屁!你想哪兒了,我是要請咱們衙里的弟兄們喝個見面酒。誥命府要喝咱們的酒還不配?!?p> 武陟賠笑道:“是屬下想錯了。”說著,朝一個精瘦的衙役叫道:“馬猴,你過來!”
那馬猴幾步跑了過來,武陟交代了差事,馬猴領(lǐng)著和珅出去了。武陟見洪宙談笑自若,渾沒將誥命府之事放在心上,不免暗自擔憂,試探著問道:“大人,你看這誥命府之事該如何應(yīng)對?”
洪宙道:“誥命府要是來搶人,你估量一下他們會來多少人?”
武陟道:“少說也得四五十人吧?!?p> 洪宙點了點頭,道:“你現(xiàn)在立即去準備五十條繩索?!?p> 武陟兀自迷糊:“不知大人要這繩索何用?”
洪宙笑道:“你真是個榆木腦袋,繩索自然是綁人用的,難道我還晾曬衣服嗎?!?p> 武陟道:“是,是,是屬下愚鈍。”心里卻想,那個不凈和尚雖然孔武有力,但要對付四五十人恐怕也是不易,更何況對方有唐、余兩個高手,一會兒誰綁誰那可難說得很啊!
忽然聽得門外一片鼓噪之聲,跟著涌進許多人來,幾名衙役上前阻攔,但立即被人群沖開,轉(zhuǎn)眼間大堂上烏壓壓站滿了人。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分開眾人走了出來,翻著兩眼,拉長腔調(diào)道:“是誰請了我家公子來這里呀?”
洪宙坐在堂上,看了一眼錢度,錢度會意,便手持折扇混入來的人群里,折扇連揮,已點了幾人的穴道。洪宙心里暗笑,也拖著腔調(diào)道:“堂下來者何人呀?”
那管家模樣的人道:“在下乃誥命府總管朱福,聽說新來個知縣大人,就是你吧?!?p> 洪宙一拍驚堂木,道:“混賬!見了本官為何不跪?!?p> 朱福一臉不屑之色,道:“我是奉了誥命夫人之命前來接我家公子回府,你一個七品小官我就不跪了吧?!?p> 洪宙喊道:“武捕頭!”
武陟在一旁答道:“屬下在!”
洪宙問道:“一個奴才帶人來擾亂公堂,按律該當如何?”
武陟道:“按律杖責五十,發(fā)配三年?!?p> 洪宙搖頭道:“太輕,太輕,咱們衙里有沒有更重一點的刑具,比如說火烙鐵,指甲縫插竹簽之類的?!?p> 武陟道:“只要大人喜歡,咱們衙里弟兄有的是法子?!?p> 洪宙點頭道:“很好,很好!”
朱福沉不住氣了,道:“看來咱們新來的太爺不懂規(guī)矩呀。唐師傅、余師傅何在!”
他身后兩個虎形大漢應(yīng)聲跳了出來,這二人皆身高九尺,雙目如炬,握著雙拳微微顫抖,一看就是力大無窮之人。
朱福一手負后,一手捻著唇下短須,道:“你們二位去給咱們縣太爺講講這清水縣的規(guī)矩?!?p> 那二人一個擊掌,一個握拳,應(yīng)道:“好嘞!”說著,大踏步往前走去。
他們剛跨出兩步,陡然間眼前青光閃動,二人一驚,急往后退,但剎那間周身已被劍影籠罩。眾人只見六根舞動長劍,腳下快如疾風般在二人身周游走,大堂上的人一陣眼花繚亂,只覺得堂上寒氣嗖嗖,一會兒便見一塊塊碎布在半空中飛舞,如漫天飛雪般緩緩墜落。很多人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兒,六根一聲長笑,還劍入鞘,退到了一邊。
眾人再看那唐、余二人,頓覺得滑稽怪誕無比,原來他們身上的衣服在這片刻間被六根的長劍全部削盡,二人赤條條地站在中間,就連頭發(fā)、胡子、眉毛也被削了個精光。朱福等人見此情景,驚恐之余,一股涼氣直透后背。
那二人羞臊的無地自容,慌亂之中彎腰用兩手掩住要害部位,狼狽之象不可言宣。
不凈大踏步上前,雙掌齊出,一聲虎吼,唐、余二人龐大的身軀從眾人頭頂飛過,直摔到堂下大門處,他二人皮糙肉厚,竟沒受多大的傷,從地上爬起來,直嚇得心膽俱裂,也顧不得害羞,一瘸一拐的逃出門去。
洪宙斜坐在椅子上,望著朱福,臉上一陣陣的冷笑。朱福頭皮發(fā)麻,渾身冰涼,口中叫道:“來……來……來人呢!”叫了幾聲不見有人上前,扭頭一看,自己帶來的四五十人神態(tài)各異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便似蠟像一般,只有眼珠子還會轉(zhuǎn)動。這一下更把朱福嚇的魂飛天外,叫了一聲:“妖怪!”腿一麻,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武陟和堂上的衙役也被這情景驚呆了,心中暗道:“這位新來的縣太爺?shù)佬猩畈豢蓽y??!”只聽洪宙叫道:“武捕頭,你們還愣著干嘛,全部收監(jiān)!”然后一指朱福,道:“把他留下?!?p> 武陟這才醒過勁來,大聲應(yīng)道:“遵命!”指揮著捕快、衙役將來人一個個拖了下去。
洪宙下坐走到朱福身邊,道:“朱管家,你今天來此,意欲何為呀?”
朱福已回過神來,道:“求大人開恩,小人只是來尋找我家公子,別無他意啊?!?p> 洪宙冷冷一笑,道:“你率眾攻打縣衙,欲劫走囚犯,不知該當何罪?”
朱福一聽,心膽俱裂,他原本想依仗著人多勢眾,到縣衙把公子救出,憑誥命府的聲望,一介縣令也奈何不了。但萬沒想到轉(zhuǎn)眼間全軍覆沒,再一想,就今天的舉動真能被冠以聚眾叛亂之名,一時間如置身冰窟,口中直叫:“大人,冤枉啊!”
洪宙哼了一聲,道:“冤枉?難道今天是你一個人來的嗎?現(xiàn)有四五十人同案人犯,又有這許多證人,怎么叫做冤枉。”
朱福張大了嘴說不出來話,洪宙不再理他,命人將他押入大牢。
武陟將眾人收監(jiān)后回來復(fù)命,洪宙把他叫到近前,問道:“這個王公子你以前熟悉嗎?”
武陟道:“不瞞大人,鐵蛋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對他甚是熟悉?!?p> “鐵蛋?”洪宙開始對此人產(chǎn)生好奇。
“是這樣的”武陟解釋道:“王杰王公子自幼體弱,他父母盼他長得結(jié)實點,就取了個小名叫鐵蛋?!?p> 洪宙聽罷心想這衙里的差人看來都和誥命府有交情??!便問道:“這個鐵蛋以前可有什么惡行?”
武陟道:“這孩子天性良善,只是現(xiàn)在長大了些,性子有些不羈,但從未聽說他干過什么奸邪之事?!?p> 洪宙點頭道:“我知道了,你讓牢里當值的弟兄們辛苦一下,召集其他兄弟都跟我喝酒去?!?p> 武陟疑慮道:“咱們牢里的弟兄不多,就怕誥命府的人再來滋擾?!?p> 洪宙一笑,道:“今天就是牢門大開,誥命府的人也不會再來了?!?p> 武陟不解,問道:“這是為何?”
洪宙道:“誥命府畢竟不是反叛的山賊,難道真有膽子甘冒誅九族之罪再來滋擾嗎?”
武陟聞言,由衷的佩服,但還有一事不放心,問道:“大人真要定朱福謀叛之罪嗎?”
洪宙道:“咱們豈能妄加以罪草菅人命,只是借此教訓一下這幫奴才。這件事先不要聲張,明天在做理會?!?p> 武陟見洪宙對他直言相告,毫不隱晦,心下感激,抱拳道:“屬下遵命。”
武陟轉(zhuǎn)身離開,洪宙又把他叫住,從袖筒里取出一張銀票遞給他道:“這是二百兩銀子,你拿去給衙里弟兄們分一下,算是我的見面禮。記得給今天牢里當值的弟兄多分一些。”
武陟又驚又喜,當時衙里小吏每月的例錢也只有幾錢銀子,他沒想到這位新來的縣太爺不但神勇果敢,出手竟也如此不凡,當下接過銀子道謝后歡天喜地的去了。
錢度在一旁心中暗自欽佩,以后這縣衙上下對這位縣太爺那可都是要死心塌地了。
當晚洪宙大宴眾差役,邀請盧靖山坐了首席。宴席開始不久一名侍從進來在盧靖山耳邊低語了幾句,盧靖山起身對洪宙說有件私事需辦理,要先行告辭。洪宙心里早已料到,便將他送出店門外。
第二日早上用過飯后,洪宙在后堂正與錢度和六根、不凈閑聊,衙役來報說知府大人到了,洪宙出去將盧靖山迎了進來,笑謂:“昨天大人有事離席,酒未喝好,今天咱們把這酒補上?!?p> 盧靖山擺手道:“我向不善飲,已經(jīng)過量了,這一晚我在驛館睡的死狗一般,日透窗戶這才起來?!?p> 錢度等人見禮后辭出房去。洪宙親自普了茶,盧靖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呵呵一笑,道:“洪老弟,今天我就要回開州了,那知府衙門還有一堆子事等著我呢?!?p> 洪宙道:“大人何不多留幾日,也好讓兄弟多領(lǐng)教益。”
盧靖山道:“兄弟大才,哥哥我深是佩服。這里縣任空缺了三個月,正好又趕上賑濟災(zāi)民,你這縣庫早已空空如也。今年朝廷頒旨豁免了賦稅,這里現(xiàn)在是既無錢也無糧,我身為你的上司總不能看你喝西北風吧。我從州府給你撥點銀子,以后就靠你自己經(jīng)營了?!?p> 說著,從袖子里抽出兩張銀票遞了過來,洪宙道謝接過,展開一看竟是兩張五萬兩的票子,共十萬兩。他嚇了一跳,自古以來只有下官賄賂上司的,哪有上司給下屬送錢的?但略加思索,已明其理,這銀子大概不是從州府而來。洪宙深知官場之道,心想只有收下這銀子,知府大人才能安心,便道:“這也太多了,下官如何敢接?!?p> 盧靖山道:“你收著吧,以后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焙橹娴乐x將銀票收起。
盧靖山跟著問道:“那誥命府之事兄弟打算如何裁處?”
洪宙早知他有此一問,便道:“此事全憑大人定奪?!?p> 盧靖山一笑,道:“這是你縣中的事,我就不便插手了。但是誥命夫人還則罷了,王杰的舅舅畢竟與我等同朝為官,還須留些余地,兄弟酌情而定吧?!?p> 洪宙暗罵他滑頭,又把球踢了回來,道:“大人放心,兄弟我定當妥善處置?!?p> 盧靖山起身道:“以兄弟之才處置這些小事何足掛齒,我這就走了,縣里若遇為難之事盡可來找我,不明之處問武捕頭就是。”
洪宙將他送出門外,隨從已備好馬車,盧靖山輕聲對洪宙道:“老弟非池中之物,必有大好前程,望自珍重?!闭f罷告辭上車去了。
洪宙回到后堂,還未坐定,武陟來報說誥命府的杜師爺求見,洪宙道:“請他到正堂說話。”
洪宙隨后來到大堂,見武陟領(lǐng)著一個中年文士走了進來,那中年文士朝洪宙長揖道:“誥命府杜丘參見大人。”
“杜丘!”這讓洪宙聯(lián)想到了《追捕》,但看眼前的杜丘斯斯文文毫無高倉健的一絲影子。
洪宙擺了一下手,對武陟道:“給杜先生看座。”武陟搬來椅子請杜丘坐了,洪宙問道:“杜先生來此可是為了王公子之事嗎?”
杜丘拱手道:“大人爽快,在下就直言了。我家公子年少放蕩,行為不檢,朱福又愚昧魯鈍,沖撞了大人和衙內(nèi)諸位兄弟,我家夫人深感愧疚,特命在下前來謝罪。”說著起身又是一揖到地。
洪宙見他神態(tài)坦然,恭而不卑,頓生好感。只聽他又道:“來時夫人言道咱們的縣衙數(shù)年未修,已見風霜之色,特命在下略備薄資捐獻給大人,以修葺衙內(nèi)堂舍之用?!闭f著將一張銀票雙手呈上。
洪宙接過一看,又是十萬兩,他順手將銀票往桌上一放,問道:“杜先生,你家公子平日里都干些什么?有沒有讀書、練武?”
杜丘道:“王公子小時候讀書倒也用功,近兩年開始厭學,他已經(jīng)氣跑了好幾位先生了,整天無所事事,四處游蕩,夫人為此大是傷神?!?p> 洪宙心想這是青春逆反期,古人未必懂得。便呼武陟道:“去把王公子和朱福帶來?!?p> 不一會兒,武陟和兩個衙差帶著二人過來,那朱福見到洪宙,忙跪倒在地,王杰卻挺立不跪。
洪宙對朱福道:“朱管家起來站到一邊?!?p> 朱福說了一聲:“謝大人!”起身退到了一邊。
洪宙望著王杰,問道:“你準備怎么辦,可曾認罪?”
王杰道:“大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殺我一個好了,與別人無干。”
洪宙笑道:“過了一夜骨氣倒是長了不少?。∵@樣吧,你若答應(yīng)我一件事,我便放了你和誥命府所有涉案人等。”
王杰一聽,大出意料,他本來想著這位新來的知縣必會將自己定成重案來邀功,弄不好還會累及家人,自己即便不死也必受重罰。但聽洪宙之言似有峰回路轉(zhuǎn)之意,便問:“什么事,你說!”
洪宙道:“你來給我當差一年,從明天開始按時到衙門報到,幫衙里做事,你可愿意?”
洪宙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感到意外,那王杰卻想都沒想,大聲道:“我愿意,就這么定了?!?p> 這一下倒是讓洪宙有些意外了,他本來料想這種大戶子弟從小嬌生慣養(yǎng),不愿出力奔波,必會推辭,沒想到他答應(yīng)的這么利落。這時正好和珅從外面進來,便道:“你明天辰時來找他報到,”說著一指和珅。
王杰連聲答應(yīng),洪宙看他竟是滿臉的興奮之色。
杜丘拱手道:“大人肯教誨我家公子那是再好不過了,我替我家夫人感謝大人的厚德。我家夫人若是知曉也必定歡喜?!?p> 洪宙從桌上拿起那張銀票走到杜丘跟前,道:“夫人的好意洪某心領(lǐng)了,但這銀票你拿回去吧。哪天我要路過貴府進去討杯茶就是,夫人厚賜實不敢收。”說著將銀票塞到了他的手里。
杜丘見他竟將十萬銀兩退回,不禁暗自欽佩,又聽他話中之意愿意與誥命府相交,心下更是大喜。
洪宙不等他在說客氣話,轉(zhuǎn)頭對武陟道:“把誥命府的人全部放了,交由杜先生帶回。”
武陟答應(yīng)一聲,對杜丘道:“先生請跟我來?!?p> 杜丘對洪宙道:“大恩不言謝,敝府上下隨時恭候大人光臨?!?p> 眾人退去后,衙里書記搬來了厚厚的兩摞文案,說是這三個多月來積壓的公案詞訟和錢糧事宜,洪宙命他們將這些文書都搬到后堂。
不一會兒,武陟放人回來,洪宙問道:“武捕頭,這個王杰的父親是何許人物?”
武陟微覺奇怪,道:“大人不知道嗎?王公子的父親叫王世良,是乾隆初年的狀元,王大人雖然是狀元,但家傳醫(yī)術(shù)高超,因此一直主持國醫(yī)館之職,乾隆六年,河南傳播瘟疫,死者無數(shù),王大人便上折請纓到河南抑制病疫。后來王大人把瘟疫治住了,自己卻勞累過度不幸身亡。圣上感念其功,便封了王夫人一道誥命。這清水縣是王夫人娘家所在地,夫人自愿回來定居,朝廷便賜她良田千畝。王夫人又極善經(jīng)營,這些年生意做得遍布大江南北。”
洪宙聽罷,心里肅然起敬,又聯(lián)想到了青吟,暗自感嘆這大清的女強人還著實不少!
只聽武陟又道:“當今圣上還親自為誥命府題寫了‘澤被蒼生’四個字,現(xiàn)在就掛在誥命府的正廳,咱們省的幾任巡撫都來過誥命府造訪?!?p> 洪宙心道:“原來這誥命府背景如此之深,怪不得王杰、朱福等都這么囂張,只是不知那誥命夫人是何等樣人。”
洪宙轉(zhuǎn)過話題對武陟道:“你安排人寫個告示貼出去,就說新任縣令明天升堂理事,讓這三個月來所積的所有涉事涉案人等辰時到衙門外候傳?!?p> 武陟吃了一驚,道:“這許多事恐怕十天半月也審理不完,大人看是否從中選出一兩個案子我去傳涉案人等到堂如何?”
洪宙道:“不用,通知所有人明天來。”
武陟暗咋舌頭,只有遵命去辦。
武陟去后,洪宙請錢度一起到了后堂,對那些積壓的案卷文書進行研判,令洪宙意外的是錢度竟是一位刑名高手,對大清法典爛熟于胸,好在這三個月中清水縣沒有什么大的案子,盡是些土地、鄰里、親眷紛爭及肆市斗毆,錢度對每個案子略加審閱便寫出節(jié)略,梳理得有條有理,思路清晰,洪宙大為贊賞,心想這樣的人才流落江湖實在可惜。
第二天卯時未過王杰便來到了衙門,和珅帶他來見洪宙。他見到洪宙便問:“大人,讓我干些什么?”洪宙看他躍躍欲試的樣子,透著少年的天真,很難和“強搶民女”四個字聯(lián)系到一起,便問道:“你吃過飯了嗎?”王杰道:“沒呢,我不餓?!?p> 洪宙一笑,道:“鐵蛋,我現(xiàn)在交辦你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著宙哥吃飯去。”
王杰聽過和珅喚洪宙為“宙哥”,心里一樂,沒想到昨天還一臉陰冷的縣太爺原來如此隨和,便大聲道:“是,宙哥!”
辰時十分,洪宙命人擊鼓升堂,雙班衙役分列兩側(cè),錢度和六根、不凈站在堂案左側(cè),和珅、王杰站在右邊。武陟傳涉案人等依次上堂。
昨日洪宙與錢度已將所有積案逐個研究剖析,此時已成竹在胸,他耳中聽,手中批,口中判,直如紙上談兵一般,一氣呵成。午時未過已把三個月積壓的公案及民事詞訟盡數(shù)審理完畢,且判詞公正,并無一絲差錯。武陟和眾衙役在旁看的目瞪口呆,只疑洪宙是天人下凡。
此后縣里一直平安無事,洪宙帶領(lǐng)錢度等人時常微服察探民情,發(fā)覺當?shù)孛耧L淳厚,盜匪之患甚微。洪宙是一個喜歡激情與速度的人,受不得長期閑散,便將錢度、武陟、和珅等人招在一起,提出創(chuàng)立官辦產(chǎn)業(yè),他說官方有了錢可以降低百姓的賦稅,還能帶動當?shù)亟?jīng)濟讓百姓得到實惠,又能增加公差衙役等公職人員的薪金。他這一說,眾人齊聲稱好,洪宙道:“但是本縣有什么資源我就不清楚了,還請武捕頭多加留意。”
武陟道:“大人,咱們這城外范公山的山貨甚是有名,開春直到秋末,蜂蜜、山棗、蘑菇、獼猴桃等一直不斷,山民采摘后只是在左近販賣,因量多也買不上個好價錢。另外范公山的山石最是堅地耐磨,多有石匠采其山石制成磨盤出售。不知這些生意可能做否?”
洪宙還未出聲,錢度喜道:“怎么不能做,藍蓮教的教眾遍布南北,且兼做各種行當?shù)亩加?,我現(xiàn)下就發(fā)出訊息,讓各地商賈開春以后來此進貨?!?p> 洪宙大喜,道:“武捕頭,你今天就找工匠把原來的大牢重新改建裝修一下,咱們就成立一個‘清水縣貿(mào)易貨站’,立即著手收購山貨和土特產(chǎn)。另外在選址建一個石材場,開采范公山的石頭制成地磚、墻磚、養(yǎng)魚缸、馬食槽、桌椅、磨盤等,我讓青吟在京城專門開個鋪子銷售,諒來生意不會差了?!北娙寺劼?,都大為興奮,便各自張羅起來。
轉(zhuǎn)眼過了年,縣里仍舊一片太平,就算有些許小事,武陟和錢度也就順手辦了,洪宙不禁心里起疑,心想大哥派我來這里決不會讓我來當個太平縣令,毫無建樹。
這日洪宙正在和錢度、六根、不凈探討拳劍武功,看見武陟進來,便把他叫了過來,道:“武捕頭,有件事我想問一下,你要據(jù)實回答?!?p> 武陟很少見他這樣認真過,便道:“大人請問,屬下定當據(jù)實稟報?!?p> 洪宙道:“咱們縣有沒有十分棘手之事,就是令前任縣令十分頭疼為難的事情?”
武陟一聽,遲疑道:“這個……”
洪宙察其神色心想果然有事,面色一沉,道:“你只管說來!”
武陟道:“大人,清水縣臨黃河下游,每年秋汛必遭水災(zāi),所遭水災(zāi)每年大小不等,地域每年也自不同。前年水情極大,咱們大半個縣都被淹了,許多百姓流離失所,最后朝廷調(diào)撥錢糧賑災(zāi),又得誥命府周濟才度過了難關(guān)。去年秋汛水情不大,但也有七十余戶人家被淹的。不過大人放心,每年汛期朝廷都會調(diào)撥銀兩賑災(zāi)的?!?p> 洪宙聞聽,立即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罵道:“你這個混賬,怎么不早說!”
武陟驚愕道:“現(xiàn)下還未開春,咱們這里每年秋仲之季才是汛期,還有大半年呢,到時在謀賑災(zāi)之策也不晚啊!”
洪宙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何其愚也,我們既然提前知道有災(zāi),難道瞪著大眼等著災(zāi)情發(fā)生之后在賑災(zāi)嗎?你把我當成了以前那些行尸走肉的蠢材官員了。”
武陟道:“難道大人有法子……”
洪宙不在和他啰嗦,叫道:“快命人備馬!錢先生,咱們現(xiàn)在就去勘查河道,若等到秋汛來臨那就晚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