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還有糖么?”我試探著問了她一句。
她聽見后立馬坐了起來,把那只錦囊掏了出來,拿出了幾粒麥芽糖。她伸手遞了過來,看起來滿滿的一兜,到了我手上不過才幾粒。她還要去拿,我及時阻止著:“夠了夠了?!?p> 我扔了一粒糖送去嘴里,立馬彌漫開了清新的桃子味道,與那日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是干娘做的,好吃吧?”她歪著腦袋問我,樣子癡癡的。
“嗯?!蔽夜们一亓艘痪洹?p> “再沒有了,往后就吃不了了?!毙⊙绢^說起這話竟然有幾分傷感。
“當(dāng)然不會,你可以回去找你干娘。”我像是答應(yīng)著她。
“他們說不可以。”她認(rèn)真極了,兩眼直愣愣看著我。
“誰說的?”
“他們,別人,那些渡靈官。他們進(jìn)來后都不能隨意回家了,我就更不用說了。”她聲音漸漸小了,應(yīng)是有些傷心。
我頗為自信道:“當(dāng)然不會。你可以回去,相信哥哥。”
她看了我一眼,隨即眉眼彎彎了起來。
我同院中的人交代了一句,他們不敢不從。明面還是不能讓旁人發(fā)現(xiàn)端倪,我給她規(guī)定了可以一月回去一天,偷偷地。
我來了渡靈院竟然有點喜歡這里。這里比冥主殿可熱鬧多了,而且我還可以同晚蘇出去人間。
我見了好看的,好玩的地方便記下來,下次就可以帶小丫頭出來了。當(dāng)然,要等她成年以后。
后來冥主殿事務(wù)漸漸多了,我自然不能再時時去渡靈院。我讓晚蘇幫著照看丫頭,他不會比我差去哪里,但是他有些嫌棄丫頭。他覺得,我不應(yīng)該對那丫頭這樣好,他才是我表弟。我奇了怪了,他此前明明一直不愿意承認(rèn)的。
對丫頭好是出于本能,也成了習(xí)慣。我覺得我平淡生活里的一點甜味皆是來源于橋下偶遇的那個人。明日她就要滿三百歲了,我不知道應(yīng)該挑些什么東西送給她。
正在我糾結(jié)間隙,侍女鬧出了一聲動靜。我聞聲看了看,原來是她把我的弓箭摔了下去。侍女慌張著跪下,我只道無事,可她依舊被領(lǐng)事的女史拖了下去,這是規(guī)矩。
其實弓箭無事,若被摔了一下就出了問題,我不會留到今日。
金色的弓身,是純金鍛的,不記得是誰送來的禮,但我還算中意。
丫頭還沒有冥器,把這個給她再好不過了。
我去渡靈院的時候正看見晚蘇在逗她,我這表弟總是口是心非。
“阿閻!”她看見我忙向我招了招手,她跟著晚蘇學(xué)壞了,許久沒喚我“哥哥”了。
“我們正說你呢。怎么樣?”晚蘇朝我挑了挑眉,我明白他的意思。
“晚些時候沒有任務(wù),可以走?!蔽铱隙ㄖ?,又捏了捏丫頭的臉頰,“走吧,去人間?!?p> 她很高興,是真的高興。我看見她的笑容心里也暖暖的。
只是,天總有不測風(fēng)云。
臨行時,我被傳音得回冥主殿,母后忽然來訪了,還帶了不少人來。
我左右為難,我不想回去,更不想看見他們失望的神色。我知道她一定會說無妨。
晚蘇看出了我的為難,率先將我攬去了一邊:“無事,若事態(tài)緊急,可以下次去,我此次帶她過去熟悉熟悉,免得到時候一副沒有見過世面的模樣,嚇你一跳!”
我苦笑著,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看了一眼后頭,她正看著這邊,看見我的眼神又飛快別過了頭。
“好,你把這個也給她。”我把一只錦囊遞給了晚蘇,里頭裝的正是我?guī)У哪前呀鹕墓?p> 晚蘇接了過去,又一把退還給了我?!耙o你自己給,我不當(dāng)郵差信使?!?p> 我亦為難,覺得食言了,很是無恥。
“阿閻,你要回去嗎?”她看了看這邊,終于問了出來。
“嗯。我此次不能同你過去了,下次吧,下次一定帶你過去。這個你拿著,是我送給你的成年禮。”我把錦囊遞給了她。
她拿著錦囊在眼前晃了晃,又傻笑道:“好看!”
“笨!”晚蘇過來數(shù)落了她一句,語氣滿是戲謔。
我白了他一眼,轉(zhuǎn)而把丫頭手上的錦囊拿過來拆開:“在里頭。”
弓現(xiàn)出了本形,看起來很是粗獷??僧?dāng)她接過去后我覺得這弓似乎又嬌小起來了。
“好看!”傻丫頭又說了一句一模一樣的話來。
見她高興我便也不再煩憂了,我仔細(xì)交代著道:“成,這個以后就是你的了。依依,此次我不能同你去人間了,下次一定會去。今日你就先同晚蘇過去看看……”
“不去。”她搖了搖頭,很是認(rèn)真,“我等阿閻一起。”
我被這丫頭一驚,隨即應(yīng)承她:“好,依你。”
我快速回了冥主殿,母后已然在里頭等著了。我理了理頭發(fā)與衣衫,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風(fēng)塵仆仆。
“阿閻,你怎么才過來?”母后見了我立馬過來拉住了我的手,她總是這樣,總以為我長不大。
“有事耽擱了,請母后責(zé)怪。”我一面回復(fù)著一面卻是又看見了今日與眾不同的冥主殿。里頭多了許多人,我從未見過的人,皆是女子。
“好了,來。”母后將我?guī)チ酥魑?,又把桌上的一本巨大的冊子打開來,笑著道:“挑一挑吧?”
我看著眼前一眾秀女,雖然蒙著面紗可依舊能感受到是芳齡婀娜的,我明白母后的意思,她已經(jīng)說了不下三回了。
“母后,切勿急躁,應(yīng)當(dāng)以正事為先?!蔽乙琅f搪塞著。
“什么是正事?現(xiàn)下就是正事!你難道想像你父王一樣,身死魂消后只留一名稚子?到時候誰又重蹈我的覆轍?!”母后明顯怒了,她很少如此。
“不要?!蔽也粫?,我不喜歡被這樣安排。
“你不要,那母后替你選?!弊灾胁幌挛疫@塊硬骨頭了,母后變了策略。
我還是不會屈服。“您選不選沒有區(qū)別,仍舊會如此,連稚子都不會有。”
母后瞪大了眼睛,她似乎不太相信一向孝順的兒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確實,我極少忤逆母后的意思,這是第一回,但不會是最后一回。
我怎么會和一個陌生人生活在一起,自然不可能。
可代價是,母后給我禁了足。是的,我被禁足了。
我如今是困在籠中的鳥,鎖在井底的蛙。
可我仍舊想聽一聲“阿閻”,依依喚的。
我被關(guān)了三月后,母親終于舍得將令撤了去。其實是因為要接受三邊的朝拜,北冥、西冥、東冥三邊面和心不和,我父王就是死于這樣的漩渦里頭。
我被從上到下“翻新”了一遍,時隔三月再次穿上厚重的冥王服我覺得不習(xí)慣。
三邊照例送來了貢品,上次是三百年前,母后收的,這次換成了我。我一見就不太喜歡他們的嘴臉,耐著性子我用完了晚宴,以身體不適為由推掉了繼續(xù)虛與委蛇。
我換了輕便些的衣衫去了渡靈院。夜間會安靜空曠許多,我腳尖輕輕點地,可還是被發(fā)覺了。
丫頭立馬打開了門,她壓著聲音立即朝我跑了過來,我生怕她跌倒,穩(wěn)穩(wěn)接住了她。
“阿閻,你是遇上了什么麻煩事么?我問晚蘇,他不肯說?!毖绢^環(huán)住了我的腰,腦袋則是不斷蹭著,我下巴被她發(fā)絲夠到,有些癢癢的。
“沒什么事,我近來練習(xí)咒術(shù),才有所突破。”我圓著謊,但其實不用費什么腦子,我說什么她都會相信的。
“嗯……”她緩緩松開了手,又朝后頭退了一步。
“不高興?”我偏頭看了看她的神色,竟是說不出來的糾結(jié)。
“當(dāng)然高興!我盼了你許久了你知道嗎?晚蘇被派出去許久了,快得有月余了,還不曾回來。我很害怕,你們兩個怎么連消失都要一起?”她很是不滿,緊接著皺了皺眉。
晚蘇的事我我有所耳聞,是院里接了件棘手的任務(wù),院長特意指了晚蘇過去。如此一來,丫頭可不得一個人待著了么!
“不必?fù)?dān)憂,無事的。我?guī)愠鋈?。”說罷我便摟起了她的腰隨我一起躍離了地面,現(xiàn)下不能去人間,可我總得帶丫頭出去散散心的。
冥界很簡單,陰沉,朦朧沒有跳躍的色彩。我?guī)チ艘惶帍V袤的草地上,這里是最接近有人間煙火味道的地方了。我用咒術(shù)驅(qū)趕了一切的不速之客,如此一來便可寧靜祥和。
可惜的是,我們頭頂?shù)奶焐呛诘模挥泻?,一眼望不到邊?p> 丫頭抱著我睡在我懷里,偶然一天我發(fā)現(xiàn)她有溫度,有心跳,有血肉,這是高層才有的特征,可這丫頭竟然全部擁有。我在懷疑,她是不是落跑的官家姑娘?
我暗暗下了一個決定,我要讓丫頭做我王后,只讓她。
我決定告訴她:“人間時時會有彩虹,天是湛藍(lán)色,還有純白的云彩。人間的海洋與我們這里也不同,是藍(lán)色的海洋,像是天色的倒影。在夜間時候,天上就會有無比浩瀚的星河,每一顆都璀璨無比,熠熠生輝,有時還會有流星。人間有萬家燈火溫暖人心,山川湖泊都美得不同,同冥界一點兒也不一樣。待你學(xué)成,我一定帶你去看遍所有景色,歷遍萬里河山?!?p> “好?!彼龖袘谢亓艘痪洌谖覒牙飦y蹭,像只兔子。但我明白,我見過的所有新鮮美好的事物,都不及她眼底的璀璨。
我低頭親了親她額頭,她很香,整個人都有橙花的味道。
我伴她去了人間的許多地方,看見她驚奇的神色我很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