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安·布拉迪的視角
旅館內(nèi)沒有任何一位客人。陽光把似乎擦拭過無數(shù)次的地面濯洗得更加潔凈,更為柔紅色的天鵝絨地毯添上了嶄新的光澤,卻也佐證著這里已經(jīng)有相當(dāng)長的時間未被人踏上腳印。早已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傳統(tǒng)的英格蘭式桌椅整齊地擺列著,扶手椅的椅面離地面很遠,宛若莊嚴侍立的儀仗,正恭迎似乎永遠不會到來的賓客。古樸但并不陳舊的酒架上擺放著難得的佳釀,卻沒有一瓶有曾開封過的痕跡。在電氣早已普及的時代,這里的壁爐依然是燃著火的,精致的花紋仿佛火苗延續(xù)出的手臂,呈放射性擴散到整整一面墻壁上,似火焰,如樹枝,在每一處花紋的盡頭,都是一個精致的內(nèi)嵌式展柜,里面的展示品計有十件,每一件都靜靜看著這個似乎于獨立的屬于百年前維多利亞時代的空間,在沉默中對軀體上并不存在的埃塵述說著屬于自己的故事。
按理來說,這種旅館是英國的“上等人”們遑論閑忙時都樂意趕赴的去處,但大街之上來往的人似乎都對它帶著淡然卻最令人心生恐懼的漠視。宛若一本魔幻小說里永遠不會為普通人所察覺的巷子,我看著來往的行人,揣測他們的視線,細察他們的步伐,但最終的最終,似乎只有我對這家旅館表現(xiàn)出關(guān)注。
不對,還有憨貓。
我偏頭看著憨貓和皮皮辰。前者一身黑衣,這個家伙穿黑色衣服,不怕熱嗎?
后者則是一身清涼的衣服,打著傘。
雖然這個憨貓讓我不快,但是,帶著一點猶豫和期待,我推開了旅館的大門。
風(fēng)鈴清脆的響動將本來的寂靜絞得粉碎,宛若一個石子彈入深潭,將玻璃般平靜的水面擊做千層漣漪。
前臺坐著一個人,他身著英國19世紀末的爵士西服,把玩著自己手中的牌,那些牌上似乎有花紋——不是牌背面的花紋。
他抬頭一愣,看著我,就好像見到了久違重逢的人,又像帶著難以明述的哀傷。旋即神色復(fù)雜,最后轉(zhuǎn)為微笑。
“您好,親愛的來客?!?p> “歡迎來到伯特倫旅館!”
“放心,這里并不是什么充斥著陷阱和兇殺的詭譎之地,自打我從它已經(jīng)入獄的前一任主人,所有者,管理者,隨你怎么說——漢弗萊斯紳士手中盤下它后,它就成了這般的模樣。沒有在柜臺前隨時恭候的快人快語的戈林奇小姐,沒有忠誠可靠并且不失為一名優(yōu)秀導(dǎo)演的亨利先生,就更不要提某個隱藏在角落里被當(dāng)做賓館活古董以做陳列的那些可愛的老太太們了。但我保證,這里一成不變的,是對那個時代的在經(jīng)過數(shù)次浩劫后依然保有的忠誠。一戰(zhàn),二戰(zhàn),冷戰(zhàn),德國人的潛艇和戰(zhàn)機沒能撼動這里的一草一木,蘇聯(lián)人的錘鐮也終究沒能將這里染成一片赤紅。這里,在過去,現(xiàn)在,未來,都將永遠屬于維多利亞女王,屬于日不落帝國。”
“來一杯錫蘭紅茶吧,先生和小姐,在這個時代,已經(jīng)很少有英國人愿意享受下午茶這種古老而傳統(tǒng)的生活了。如果您愿意,我這里還提供老式的松餅和芳香子實糕?!?p> 實際上,你并不十分了解這些雖屬本國卻如隔了一道名為時間的壁障的美味。那紅茶的香氣是工廠中呈流水線一樣生產(chǎn)包裝而后低價銷售給中產(chǎn)階級的多半作為附庸風(fēng)雅之物的同類所不具備的。而那松餅——好吧,保持身材起見,你往常不會贊成松餅中加入如此當(dāng)量的黃油,雖然你曾在書中讀到過那是老式松餅不可或缺的一道工序。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它的口感的確要好很多——比起你嘗過的那些僅僅如敷衍般加了葡萄干和一丁點油脂的如木渣一般干澀的同為松餅的東西來說。
“很好。那么,請您放輕松。也煩請您將放在槍套上的手放下去吧,我并沒有惡意?!?p> “眼睛不要看向偏僻的地方,那里空無一物,也沒有什么監(jiān)控探頭或者蓄勢待發(fā)的槍手?!?p> “不管怎么說,我請您來,只是想勞煩您聽幾個有趣的故事。這涉及到一宗陳年舊案,我發(fā)誓您絕對會得到讓您滿意的酬金。”
“讓我們開始吧.”
這個時候,偏偏該死的夏貓?zhí)岢鰡栴}。
“能別講我聽過的嗎?看在約咕咕那貨掛掉的份上?!鄙裆娴恼\懇。
九辰捂額,我敢打賭她又是一個“我不認識你”。
講述者有點驚異,他搖搖頭:“對不起,先生,真的不能。”
“是我冒犯了。”夏貓道了一個沒有價值的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