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深潛者之王
瑞文感受不到任何深海理應(yīng)存在的巨大壓力，也不感到憋悶。
他伸出手。
半透明的。
是自己的靈體。
他在深海中漫步，向著遠(yuǎn)方高高聳立的方尖碑前進(jìn)。
他看到在方尖碑之下有無數(shù)的房屋，看到巍峨的神殿聳立在山丘之下，那些建筑之上布滿了綠色的海苔、青泥。
那是一片巨大的城市。
拉萊耶是這座海底之城的名字嗎？
雖然脫離了肉身的束縛，但瑞文仍然能感受到狂暴的心跳，以及內(nèi)心深處肆意滋生的恐懼，這恐懼讓他心慌至極。
而且他十分難以理解。
死亡向來是他所渴求的，又怎么會有恐懼？
是在恐懼永恒的囚禁嗎？
瑞文不知道。
靠近海底城市之時(shí)，他看到一條滿是綠泥和青苔的青石甬道，他沿著那條道路一步步前行，向上方丘陵的高處而去。
就仿佛是一個虔誠的朝圣者。
隨著深入，甬道兩側(cè)逐漸出現(xiàn)了密布的，高大的石頭建筑，那建筑風(fēng)格極為宏偉，全部都是由純粹的石頭所建造，就連屋頂都是由巨大的石塊壘砌而成。
沒有魚，也沒有其他海洋生物，除了時(shí)不時(shí)成群結(jié)隊(duì)出現(xiàn)的人眼海豚。
它們逐漸聚攏過來，跟隨在瑞文的身后，就好像押送囚犯的士兵。
它不在。那只向瑞文示警的海豚并不在其中。
終于，瑞文登上了最高的丘陵。
他出現(xiàn)在一座龐大的，恢弘到言語難以表達(dá)的神廟之下。
光是那一排三十六根足有十人合抱粗細(xì)的巨型石柱，就足以令人嘆為觀止，再加上那高高的穹頂，巍峨至極。
一望可知，俱是遠(yuǎn)古時(shí)期所遺留的建筑。
方尖碑就聳立在神廟前的巨大廣場上。
瑞文看到在方尖碑之下，安放著一只有無數(shù)利劍交織而成的鋼鐵王座，王座上端坐著一位頭戴鋼鐵王冠的巨人。
他身高接近3米，紅色的絡(luò)腮胡須，紅色大披肩長發(fā)，就連眉毛都鮮紅如霞，頭上戴著青銅王冠。
紅發(fā)半遮掩下的一張方得出奇的臉，但卻并不可笑，他的威嚴(yán)遠(yuǎn)超人間帝王。
當(dāng)瑞文看到他那雙眼睛，猛然就是一個哆嗦。
那雙目，赫然是一片灰白，仿佛是個盲人。
王座兩側(cè)各站立著18個滿身鱗片的……魚人。
瑞文在烏姆爾圣堂見過。
他心臟跳動再次加速。
那位頭戴王冠的巨人散發(fā)著巨大的精神壓力，瑞文只覺自己的靈魂幾乎都要被這壓力碾壓成齏粉。
但他仰著頭，毫不退縮。
他思忖著：
原來，納亞降臨前烏姆爾教堂的異變他也參與了。按照先前他借助歐貝拉之口說出的只言片語來推測，他與納亞是死敵？魚人出現(xiàn)在教堂，是為了破壞納亞的降臨儀式？那么，污穢了黑夜之眼的也是他們嗎？
“跪下?！?p> 深沉的聲浪鋪天而來，如同巨獸喉中滾動的咆哮。
“不可能?！比鹞谋е绨颍袄献庸蜃嫦裙蚋改?，不跪鬼神?！?p> 轟??！
那海水，幾乎便如同沸騰般爆發(fā)出狂流，磅礴無匹的精神壓力自那位王者的眉心洶涌而出。
瑞文幾乎毫無反饋之力，直接被碾壓得整個魂都匍匐在了地上。
反抗？
那幾乎無異于螳臂當(dāng)車，火車的車。
“你是誰！”瑞文的臉貼在滿是青泥的條石地面上，拼盡全力抬起眼皮直視那位王。
那巨人面無表情，灰白的眼珠已是絲毫不動，宛如活的雕塑：“吾乃深潛者之王，米奈希爾?！?p> 瑞文擠出一個冷笑。
“既然你不殺我，那就說明我對你有用！直說吧混蛋，你想做什么！”
深潛者之王仍然保持著那如同木雕泥塑的神態(tài)，絲毫不見憤怒。而那王座兩側(cè)的魚人侍衛(wèi)亦是紋絲不動，并沒有因?yàn)槿鹞牡某鲅圆贿d而做出什么忠心護(hù)主的惺惺作態(tài)。
大概，是智商太低吧？
瑞文滿是惡意地揣測著。
他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就如同一只純潔的小羊面對著猛虎，又或者是純潔的小少女面對著色狼，根本沒什么反抗之力。
肉身不死不滅，但是靈魂可沒有。
這讓沉浸在恐懼中的瑞文十分興奮，他已經(jīng)看到了死亡的曙光。
于是，他開始瘋狂作死，左右橫跳不斷刺激那位王——至于怎么刺激……
除了嘴炮還能做什么？
“我活了這么多年，從來沒見過有人把王座擺在廣場上的，你還有什么臉面自稱深潛者之王？我看你就是個看門的！你們這些所謂的深潛者，最多也就是個看門狗！”
深潛者之王的米奈希爾毫無反應(yīng)。
于是瑞文加碼，展開了瘋狂的人身攻擊：“你也有臉稱王？也不撒泡尿——對不起，海里撒尿也照不出你那張比骰子還要方的臉。你以為長個方臉就能發(fā)財(cái)？抱歉抱歉，我不該讓你看自己的臉，看你這眼珠的顏色，應(yīng)該是個瞎子吧？”
王仍然是無悲無喜，面無表情。
但瑞文卻也沒能繼續(xù)開口。
他被狂暴的海流裹挾著騰空而起，越來越高，不多時(shí)便已來在方尖碑頂端平齊之處。
瑞文看到方尖碑的頂端雕刻著一只恐怖而又猙獰的章魚，那章魚的雙目綻放著璀璨的光華。
“偉大之吾主，在繁星運(yùn)行到正確的位置之前，吾已將祭品如約送至?！?p> 米奈希爾的聲浪如潮，他終于站起了身，虔誠禱告，然后匍匐于方尖碑之下。
瑞文還來不及反應(yīng)，便只見海水中一道犀利至極的波紋激蕩而出，自上而下，沿著他的眉心一閃而過。
痛到極致。
直接作用于靈魂的疼痛。
在這個漫長如千年的瞬間，瑞文在疼痛的焚燒之下，大腦一片空白。
除了疼痛他不知道任何東西，看不到，感知不到。
唯有疼痛！
如果他此刻有肉身，一定已經(jīng)在劇痛之下將自己徹底撓爛。
如果他此刻有肉身，一定已經(jīng)在劇痛之下將自己每一根毛發(fā)拔光。
如果他此刻有肉身，一定已經(jīng)在劇痛之下流干了每一滴汗水。
幸虧沒有。
他就那么生生地煎熬著這個瞬間，那是如此之漫長，如此之難以接受。
終于，痛楚過后，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一劈兩半，另外一半的靈魂重新凝聚成了自己。
但彼此——不是彼此，他們同感知，同思維——都變得更加暗淡，更加透明。
瑞文控制不了另外一半的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融入了那奪目的光芒之中。
“吾主之使徒，瑞文·哈根達(dá)，身負(fù)永恒原血的人類，深潛者將追隨你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