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床腳撿起團成一團的藍白校服,路遙套在身上。
下了床,看了看,陽臺架子上擺的盆也不知道哪個是自己的。
空手來到樓道里的公共洗漱池,十幾個水龍頭排成兩排。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學校都一樣,總有一個水龍頭是壞的,關不住,咕嚕咕嚕的往出冒著水。
隨手擰開一個鐵質略帶生銹的龍頭,嘩啦一下,先是淌出一股帶有鐵銹淡褐色的水柱,放一會兒,水才變得清澈。
四月的天,氣溫還不是很高。
自來水帶著一股子寒意,抹在臉上,冰冷的觸感讓路遙打了個寒顫,一下就清醒起來。
抬起頭,墻上鑲著的大鏡子里,一個臉上的絨毛還掛著水珠的青澀少年。
路遙咧開嘴,笑了。
……
高三八班,這是路遙的教室。
當然,如果不是校服上掛著的胸牌的話,路遙可能還會在教學樓里多轉幾圈。
實在是記憶模糊。
一進教室,路遙掃視一圈,只在靠窗戶那邊倒數(shù)第三排有個空位,其他的位置都坐滿了人。
徑直走過去,裝作不經(jīng)意的瞥了一眼桌上放著的作業(yè)本,寫著路遙的名字,這才一屁股坐了下來。
“喂,遙子,運氣還真好,老郭剛走,我可是給你打掩護了,說你上廁所去了?!?p> 后面的座位上,傳來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
路遙轉過頭,一個很白凈的胖子,瞇瞇眼,小平頭,額頭有幾顆痘痘。
路遙想了一下,沒想起來。
又瞅見了他書上寫著的名字,記憶才翻涌起來。
白哲,自己初中高中時的死黨,一個宿舍的。不過后來上大學后,天南海北,相隔甚遠,這個時候又沒有微信什么的,時間久了聯(lián)系也就淡了,后面也只是偶爾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會互相發(fā)個短信問候一下。
早上那會兒將自己叫醒的應該就是他了。
路遙笑了下:“謝了,放學請你喝飲料?!?p> 白哲擺擺手,輕飄飄的說道:“咱倆這關系,還謝啥,我是貪圖那一瓶飲料的人嗎?”
“對了,我要喝健力寶。”
路遙哭笑不得:“行行行,喝啥都行?!?p> 得到了路遙的承諾,白哲扭了扭身子,用書在側面擋著臉,壓低聲音,神秘的說道:“你猜我昨天打聽到了什么八卦?”
“什么?”
白哲看了看四周,一臉的興奮:“明天下午放學,有人要給六班的安清妍表白!”
安清妍。
聽到這個名字,路遙大腦里轟然作響。
那條微信消息又浮現(xiàn)在腦海中。
心里猛的猶如針刺般疼痛。
“喂,路遙,白哲,你們兩個要聊的話等下早自習了行不行,我還在做題呢,吵死了?!?p> 白哲旁邊坐著的一個短發(fā)女生,回過頭來沖著兩人說道。
白哲朝她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不過在那個女生作勢欲打之下還是縮回了腦袋,將書攤平在桌子上,不說話了。
路遙轉回身子,面色如常,心里卻波濤翻涌。
記憶一陣陣襲來。
哪怕上一世路遙已經(jīng)功成名就,過上了大多數(shù)人眼中的完美人生,安清妍這個名字依舊是他心里無法抹去的一處傷口。
上一世,兩人雖說高中三年在同一所學校,卻從未說過一句話,一直到上了同一所大學以后才認識。
路遙記憶中的安清妍,一直都是低著頭,留著長長的劉海,不愛說話,沒有自信,小心翼翼的模樣。
哪怕后來兩人接觸的多,熟悉了,依然如此。
路遙只見過一次她笑,那是她過生日,路遙發(fā)動了當時大半個系的同學給她錄制了一段祝福視頻。
她看著路遙笑了,嫣然百媚,傾國傾城。
那笑容,半入河風半入云,深深刻在路遙腦海里。
再到后來,路遙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姑娘,可是大膽表白過后,安清妍卻就此開始逃避,一直躲著路遙。
都說人生三大錯覺之一,她喜歡我。
可是路遙堅信,那不是錯覺,當時的安清妍絕對是喜歡自己的。
什么都可以裝,唯獨感情一事,是裝不出來的。
但是令他難以理解的是,安清妍從來不肯正面面對兩人之間的關系,一直在逃避,甚至在大學畢業(yè)后,孤身一人去了外地,再也沒有回來過。
一直到畢業(yè)很久以后,路遙偶然從一個高中同學那里得知,以前的安清妍陽光樂觀,活潑開朗,只不過是因為高考前不久發(fā)生了某些事情,才突然間令她性格大變,同時高考發(fā)揮失常。
不然也不會和路遙考到一所大學。
至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沒有人知道,安清妍也從沒有跟人提起過。
路遙事業(yè)有成之后,動用關系試圖查過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卻一無所獲,沒有一件跟安清妍直接掛鉤的。
再之后,就是路遙出車禍之前,收到她發(fā)過來的微信。
她要結婚了。
縱使當時的路遙身邊鶯鶯燕燕,紅顏眾多,安清妍始終在他心底占了相當大的比重。
回憶如蠶絲,交織而來。
路遙深吸一口氣。
一幕幕畫面猶如放電影般,飛速閃過,每一幀都是那么的清晰明亮。
都說沒有遺憾的青春是不完整的,可是假如能重來,誰又會錯過彌補遺憾的機會呢?
“安清妍……”
路遙輕輕念了幾遍這個始終回蕩在他前半生記憶里的名字。
既然已經(jīng)重來,那就必須要做些什么。
最起碼要把困擾自己多年,安清妍到底在高考前發(fā)生了什么事,能讓一個女孩變化那么大,十幾年的時間都沒能走出去。
一個笑起來那么好看的女孩,卻不再笑了。
簡直比花澤香菜還令人感到難過。
這時,叮鈴鈴~
下課鈴聲響起。
班級后排的幾個男生簇擁著往教室外面走。
教室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動,都還在桌上或默默看書,或拿著草稿紙演算題目。
“遙子,走,冒一根去。”
白哲戳戳路遙的后背,蜷在一起的手指尖露出兩根黃色的過濾嘴,賊兮兮的說道。
聽著這熟悉的詞,看著教室里備考前的緊張氛圍,路遙恍然。
這里是2007,不是2020。
上一世沒能完成的事,軌跡或許可以改變。
“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