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兩,林內官對此還是滿意的。
不過盧氏一時之間拿不出這許多銀子,懇請他給了一天的寬限。
等林內官和永康侯夫人帶著人走了,她才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氣得兩眼發(fā)紅。
“太欺負人了!他們弄丟了咱們家的人,還問我要錢!”
盧氏一面說,一面渾身顫抖,忍不住流下淚來。家里頭沒有男人支撐,女人就是要受欺負。如今蒙津生死不明,蒙沛又卷入舞弊案下了大獄,她這個內宅婦人,只能由著別人拿捏擺布。
羅媽媽扶著她的肩膀安慰:“大娘子且忍忍,等把大官人救出來就好了?!?p> 盧氏抹淚道:“救出來,也已經(jīng)上了魯王府的賊船。我看這魯王,是野心勃勃的,還不知要我們奉獻多少呢?!?p> 主仆兩個抱頭痛哭。
侍墨默默地陪著黯然了一陣,等她們哭聲漸漸下去了,才說道:“可是,五萬兩銀子,咱們從哪里出呢?”
盧氏一面擦拭眼淚,一面恨聲道:“我哪里有錢,自然要問二房要了?!?p> 侍墨道:“可二房如今人都不在。”
盧氏冷哼:“人不在,庫房在。你去,叫綠煙過來?!?p> 侍墨只好出去。
自從蒙慶云離家,綠煙和崔媽媽便關起浣花閣的院門,平平靜靜地過日子,每日不過針織女紅、柴米油鹽罷了。
侍墨拍開浣花閣的門,說盧氏叫綠煙過去問話。綠煙自然不能不去,跟著她來到東路這邊,進了盧氏的院子。
盧氏正在喝茶。
端著一只茶盞,用蓋子撇著漂浮的茶葉,一下,一下,又一下。
綠煙就站在她跟前,默默等著。
終于,盧氏的茶葉撇得差不多了,湊到嘴邊嘬了一口,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家里頭的事情,你都知道的。大官人如今蒙受了冤屈,被卷進春闈案中,托人、講情,少不得要花錢打點。公中空虛,你先拿點錢出來支應一下。”
綠煙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先穩(wěn)住了,問道:“不知要多少?”
盧氏道:“先取個六萬兩應急吧?!?p> 林內官要的是五萬,她這里卻假公濟私,又加了一萬。
綠煙震驚地張大眼:“六萬?這,是不是太多了?”
盧氏擰起眉頭:“這是人命關天的事,你以為是菜市場買菜,還有討價還價的?”
綠煙忙道:“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不是往常幾百兩銀子的小事。我不過是從前受二娘子信賴,管著庫房,所有銀錢往來都是經(jīng)過二娘子首肯的。如今這六萬兩銀子,我哪里有這個權限?!?p> “你這意思,是不肯了?”盧氏聲音開始發(fā)冷。
“不敢違抗大娘子。我的意思是,大宗銀錢的事,還請大娘子先去信問問我家元娘?!?p> 綠煙低著頭,一副不敢擅自做主的鵪鶉樣。
盧氏默默地看著她,突然將茶盞往桌上一丟,哐啷啷,茶盞翻倒,茶水在桌面上肆意流淌,還滴到了地上。
“道理我只跟你說一遍。大官人是咱們府里的頂梁柱,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情!元娘人在歙縣,信件來回,少說也要兩天,耽誤時間事小,害了大官人的前程或性命,那就是塌天大禍了!”
“我今日不是來征求你的意見,而是命令你。你最好乖乖把銀子給我拿出來,否則,我身為大娘子,對付一個婢女,有的是手段!”
綠煙噗通一聲跪倒,求饒道:“不是我故意頂撞大娘子。我就是愿意拿錢,庫房的鑰匙也不在我手里。好叫大娘子知道,元娘走的時候說,既然她不在家里,庫房必定也就動用不到了,所以將庫房鑰匙也隨身帶走了?!?p> 盧氏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綠煙垂著頭,恨不得把臉埋進胸口。不過心里面卻在想,幸好元娘早有準備,將鑰匙給帶走了,否則她們這些留守的婢女,哪里能扛得住大娘子呢。
盧氏卻越想越生氣,蒙慶云居然給她來了這么一招釜底抽薪,好狠,這是要逼死她嗎?
她胸膛猛烈起伏,看著眼前的綠煙,只覺面目可憎,胸中一股怨氣升騰,猛地站起身,沖過去,抬手就甩了一個耳光。
啪!
綠煙毫無防備,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巴掌,連跪都跪不住,整個人被甩到地上去了。
羅媽媽都給嚇了一跳。
盧氏紅著眼睛,宛如嗜血的野獸,咬牙切齒道:“你們主仆!給我記??!”
她一甩袖子,含著恨,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羅媽媽趕緊小跑步跟上。
綠煙匍匐在地上,又是疼又是委屈又是恥辱,眼淚瘋狂地涌出來。
有婢女進來收拾桌面,看她這個樣子,只覺怪可憐的,可是想想大娘子的威壓,卻也不敢上去扶一把。
綠煙好容易調整了心情,自己撐著地面站起來,用手捂著臉,抹著眼淚離開了。
盧氏氣沖沖地進了樂壽堂。
檀香剛指揮婆子們將美人榻抬到院子里,讓老夫人躺在上面,院子里有太陽,又敞亮又透氣,人來人往的也有生氣,總比在屋子里挺尸一般的好。
老夫人如今稍微好一些,口水雖然不流了,但話還是不太能說。
盧氏進來了,見她眼神呆滯,嫌棄地撇開眼,也不管她,一把拉住了檀香,就往屋里拖。
“大娘子……”
檀香猝不及防,被她拽進屋里,只覺胳膊都被捏疼了。
盧氏也不繞彎子了,劈頭就說:“我要五萬兩銀子,你快些取了給我?!?p> 五萬兩不是小數(shù)目,檀香的震驚跟綠煙如出一轍:“這么多銀子,要做什么?”
盧氏:“我走了個門路,可以替大官人脫罪,人家開口就要五萬兩?!?p> 檀香懷疑道:“誰的門路?可靠嗎?”
盧氏皺著眉不耐煩道:“人家是高門顯貴,不會誆我的,你只管拿銀子!”
檀香哪里有錢,自然是老夫人的私庫了。二房那邊鑰匙被蒙慶云帶走了,庫房墻壁深厚,砸都砸不開,她自然只能打老夫人私庫的主意。
檀香沒辦法,只好拿鑰匙開了庫房,提了一小箱金子,還有四萬兩銀票。盧氏也不假手他人,親自抱著箱子走了。
看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樂壽堂,對院子里的老夫人看都沒看一眼,更別說問一句了,檀香忍不住嘆口氣。
“這個家,越來越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