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龍是王家村的打更人,三十來歲還沒有家室,靠著打更的微薄收入度日。
這天晚上,他如同往日一般,在村中巡邏打更。
夜已深,村里只有幾戶人家燈還亮著,偶爾幾聲犬吠從幾個角落響起,稀稀落落。
王大龍沒有點蠟燭,因為今夜月亮很圓,他借著月光就能隱隱看見道路。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p> 行話一遍遍重復地響起,傳遍大半個村子。
不知不覺中,王大龍走到村頭老李家門口。
李老頭脾氣古怪,從不同其他村民交流,村里人很少見他走出自己的破茅屋,他既不耕種也不倒賣山貨,也不知道平日里吃些什么……
平時王大龍是不愿意經(jīng)過這里的,因為他總是覺得李老頭陰森森的,讓他感覺到背脊一陣陣發(fā)涼。
就算迫不得已走過他家附近,王大龍也總是匆匆離開。
以往他經(jīng)過時,李老頭都早已熄燈,然而這一次卻有些反常。
他家燈還亮著,一陣陣說笑聲傳出,還有一股非常誘人的肉香飄散在空氣里。
王大龍喉頭微動,胃里似乎有饞蟲爬過。
他是吃不起肉的,平時吃糠咽菜,偶爾一點多余的錢也都拿去喝了花酒。
王大龍著了迷一樣走進李老頭家的院子里,看見滿地雞毛,心里有些疑惑,因為他記得李老頭并不養(yǎng)雞。
而村里唯一養(yǎng)雞的老張,在半個月以前因為賣瘟雞而被客人追來打出了村子。
據(jù)說老張總是偷偷往雞肚子里灌沙,因為這樣可以賣出更高的價錢。
雖然老張在村里算是很有錢,但依舊有人說他有小偷小摸的習慣,好幾次被人當場抓住,也不見悔改。
就在王大龍胡思亂想的時候,面前的門忽然打開。
李老頭長滿褶子的老臉上擠滿了笑容。
他似乎并不在意王大龍闖進他家院子。
王大龍心里一陣發(fā)怵,不僅因為李老頭笑得瘆人,還因為偷偷摸摸跑進別人家院子的事一旦傳出去,他在村里的名聲就會臭掉,飯碗自然不保。
正當他準備離開,李老頭卻開了口。
“既然來了,就進來吃點吧,我看你肯定也餓了?!?p> “可是我,我……”王大龍支支吾吾,卻不敢說出我有點害怕你這種話。
李老頭收起瘆人的笑臉,氣息有些衰弱的說到:“都是一個村的,何必這么見外?!?p> 轉身就將門讓出一條通道。
王大龍心想李老頭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難道還能吃了自己不成?
一番自我暗示過后,他心中對食物的渴望蓋過了害怕。
王大龍?zhí)嶂~鑼跟李老頭進了屋。
只見桌子上擺滿了肉食,或清蒸、或紅燒、或油炸,色香味俱全,雖然都是雞肉。
他仔細辨認一番,發(fā)現(xiàn)盡都是烏骨雞,老張當初賣的也是這種雞。
有些破舊的桌子上擺著兩副碗筷,然而屋里并沒有第三個人。
李老頭的茅草房只有一間,吃住都在這里,并沒有后門,更別提后院之類。
王大龍心中頓時害怕起來,明明之前聽到還有一個人的聲音,他怎么不在這里,莫非自己聽錯了?
他鼓起勇氣說出心中疑惑。
李老頭喔了一聲,解釋道:“他???老張剛才去茅房了……他看你站在我家門口發(fā)呆,就沒跟你打招呼?!?p> “老張回來了?”
李老頭點點頭,又解釋道:“我去山上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斷了腿,就把他帶回來,這些雞肉都是他送的?!?p> 王大龍心中大定,感覺到不那么害怕了。
李老頭讓王大龍隨意找個地方坐,自顧自去有些發(fā)霉的碗柜里翻找起來。
碗柜很大,王大龍比較了一番,發(fā)現(xiàn)能裝兩個自己。
偷偷向里面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碗柜里還有些衣服,頓時就有些釋然了。
然而幾件衣服里,有一件藍色的卻讓他覺得很是熟悉,因為老張經(jīng)常穿出來顯擺,據(jù)說是去城里花十兩銀子找裁縫量身定做的。
但王大龍一想到老張受了傷,在這里換了件衣服,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李老頭終于拿出了個破碗,王大龍瞥了一眼,胃里一陣翻涌。
只見碗底粘著一大塊黑色的糊狀物,甚至連霉都發(fā)了很深,肉眼可見幾只蛆蟲在糊狀物里供來供去。
然而李老頭好像不覺得奇怪,伸出手掏掉糊狀物,就要遞給王大龍。
王大龍硬著頭皮說道:“我覺得還是洗一下吧,我胃一直不太好……”
李老頭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口里一邊說著對,一邊徑直走出門外,看樣子是要去洗碗。
村里只有一口井,全村人日常用水都指望著這口井。
李老頭家離水井最遠,王大龍本來想自己去那里,但是李老頭卻已經(jīng)走出門外,王大龍便不再動作,況且他本來就有些不想離開桌上肉食。
待李老頭走遠,消失在他視線里。
王大龍再也按耐不住,先是將銅鑼放在地上,隨后又從背后取下計時用的香,插在旁邊。
香快要燃完,那時就正是子時。
王大龍暗自計算一下時間,想到平常這時候,村里人都已進入睡夢中,自己曠工一次,應該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他將門關上,四下沒有找到筷子,便兩掌對搓,再將手在衣角擦了擦,撕下一根雞腿就吃了起來。
這一吃不要緊,他只覺得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根本停不下來。
當他吃完整整一只雞,卻沒有一點吃不下的感覺,而前去洗碗的李老頭還沒有回來,去廁所的老張也沒見人影。
香只剩下短短一截,眼看著就要燃盡。
王大龍終于舍得起身,他有些好奇李老頭的柜子,畢竟衣柜碗柜是同一個,而且還如此巨大,他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見。
打開碗柜,上層整整齊齊的一排衣服就映入眼簾。
老張的衣服赫然就在其中。
王大龍伸出手一摸,頓時覺得質感有些奇怪,滑滑膩膩冰冰涼涼,很是奇怪。
他非常好奇,將其從衣柜里拿了出來,這剛一取出來,只看一眼就嚇得魂不附體。
“媽耶,這那里是衣服,分明就是人皮……”
只見他手接觸的地方還粘連著不少血肉,果然就是件血淋淋的人皮衣服。
王大龍胡亂揮臂,將衣服摔在地上。
偶然瞥了一眼底層的碗柜,只見那里一具沒有皮膚的尸體,被擠成肉團塞在角落。
依稀可以分辨出一條大腿齊根消失。
王大龍心里慌得無以復加,頓時升起不好的想法:“老張已經(jīng)被人砍死了,李老頭帶回來的是一具尸體!”
他甚至連吃飯用的家什都來不及拿,躬身一沖就要奪門而出。
然而看似脆弱的木門,怎么也打不開。
王大龍使勁拍打木門,哭得涕泗橫流。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只見屋內(nèi)家具擺設搖晃起來,如同地震。
王大龍轉身背靠木門,一時間嚇得呆住。
桌上沒吃完的雞肉在他驚恐的注視下緩緩變形,哪里還有雞肉的模樣,根本就是一根根連著肉的肋骨,紅色血管攀附在上,十分新鮮。
王大龍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竟是跪倒在地嘔吐起來,只見不少肉塊從其口中吐出,蟑螂鼠蟻、五臟六腑混雜在一起。
香終于燃盡了。
屋內(nèi)搖晃停止,油燈驟然熄滅,敲門聲有節(jié)奏的響起。
王大龍心中大定,急忙從地上爬起,轉身開門。
門打開,一張人皮漂浮在半空,而敲門聲依舊在響起……
黑暗角落里,老張咧開嘴笑了,只是那沒有皮膚的紅色身體分外妖異。
……
第二天,村里人發(fā)現(xiàn)王大龍和張老頭都消失了,然而每天晚上,還是會有打更聲傳遍村子。
子時的敲門聲,每晚都在村子里出現(xiàn)。
一股不詳?shù)臍庀⒒\罩著王家村整片天空。
……
林家后院,剛練完刀法的林言閉目盤膝打坐,這樣他聽崔緒說這樣有助于平穩(wěn)氣機。
厚重夕陽斜著照進院內(nèi),風吹起,火紅楓葉凋落紛飛。
說不清道不明的出塵之意彌漫在小小的院子里。
小滿急急忙忙跑進來,就要來到林言身前。
只見林言猛然張開雙眼,無形氣息擴散,將周身幾片楓葉吹得不停翻轉。
小滿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切,一時之間忘了自己想要說什么。
直到林言熟悉的笑容又出現(xiàn)在她眼前,才想起林言是讓她去請崔緒過來吃飯。
“少爺,崔緒大哥說一個村子出了命案,他忙著處理,沒辦法過來了?!毙M沒請來崔緒,而是帶來這樣的消息。
林言心中一陣詫異,但還是很快拿定主意:“既然他來不了,我們就去找他吧。”
“好的少爺?!?p> “還有一件事?!?p> “怎么了少爺?”
“說過多少遍了,我才能叫崔緒大哥,你得叫叔叔?!绷盅詫⑿M的臉扯成一張大餅,疼的她眼淚花花轉。
林言主仆二人很快乘馬車來到縣衙內(nèi)。
只見崔緒等人按住一個不停掙扎的漢子,那漢子嘴里胡言亂語到:“嘿嘿,王家村,都死了,都死了,人皮……嘿嘿嘿……”
其鼻孔和口中不停流出黏稠液體。
他眼珠不停轉動,黑白兩種顏色急速在在眼眶中交替。
林言剛想走近,就見那漢子掙開束縛,在院內(nèi)狂奔,口中依舊說著胡話。
然而轉眼間,漢子就倒地不起,一張完整的人皮松松垮垮披在身上。
小滿嚇得躲在林言身后不敢睜眼,其余幾人一時之間也是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