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林黛玉分說家國事（寶琴）

　　薛寶琴站起身來，看向離開的薛蟠和薛寶釵，想了想，還是沒追出去。

　　一邊賈寶玉對探春道：“三妹妹，你今天是評委，蟠哥哥的這首海棠詩比釵姐姐的如何？”

　　探春道：“蟠哥哥的詩，詞句不及釵姐姐，立意也過分喪敗，自是不如。這一社卻是釵姐姐奪魁了?！?p>　　賈寶玉道：“蟠哥哥今天是發(fā)揮失常了，想必像他說的那樣，皇上找他有大事，故而神思不屬。他的詩才我是知道的，下次詩社他定能一舉壓倒我們，也奪一次魁首。”

　　薛寶琴無心聽他們討論詩句優(yōu)劣。她知道薛蟠的水平，正經(jīng)詩能寫成這樣就不錯了，好歹沒拿一首打油詩來交差。

　　她只是在想薛蟠的神色，他詩里的內(nèi)容，以及他叫走薛寶釵的行為，好像是有什么事發(fā)生了。

　　應(yīng)該是今天皇上留他的事。

　　青帝案前分命數(shù)？

　　分誰的命數(shù)？我們薛家的嗎？

　　薛寶琴越想越是不解，但薛蟠讓她留著，她也不好直接告辭，只得繼續(xù)聽探春幾人評判這次的詩句。

　　薛寶琴注意到，林黛玉坐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的應(yīng)付賈寶玉，似乎也在思考些什么。

　　好不容易捱到散會，薛寶琴跟林黛玉幾人告辭后，快步回了梨香院，直接走向了密室。

　　剛到門口，她聽見里面薛蟠和薛寶釵好像在爭吵些什么，但他們很快又安靜了下來。

　　“琴妹妹來了，進來吧?！泵苁依飩鞒隽搜吹穆曇?。

　　薛寶琴推門進去，只見薛蟠薛寶釵相對而坐，面色凝重。

　　“出什么事了？”薛寶琴坐下，開口問道。

　　薛蟠看了薛寶釵一眼，沒有答話。

　　“要告訴她嗎？”薛寶釵問薛蟠。

　　“我看不用，這事琴妹妹幫不上忙，知道了也是徒增煩惱。”薛蟠的回答令薛寶琴不太滿意。

　　“幫不上忙？”薛寶琴對薛蟠道，“我自問腦子不笨，武功也算可以，怎么就幫不上忙？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多一個人商量不好嗎？”

　　“這事無關(guān)腦子，也非武功?！毖此坪跤悬c糾結(jié)，“你畢竟才十二歲，還是太小了。這些成年人的陰私算計，對你來說還是太早，等你長大些再接觸為是。”

　　“陰私算計？”薛寶琴有些驚訝，“我哥哥總當(dāng)我是小孩子，蟠哥哥你怎么也這樣。你難道忘了，咱們爹爹過世后，我和你是在外面一起殺過人的。什么陰私算計比殺人還嚴重？”

　　薛蟠看向薛寶釵，似乎把決定權(quán)交給了她。

　　薛寶釵捋了捋薛寶琴的頭發(fā)：“這事跟殺仇人不是一回事。那時我們是為父報仇，殺他們天經(jīng)地義。可是這回，我們做的事也未必光彩，卻又不得不做。這些事情交給我和蟠哥哥就好了，聽姐姐話，別想這些?！?p>　　薛寶琴看薛蟠和薛寶釵都不想告訴她，也不愿再死纏爛打了。她撇了撇嘴，出了密室，回到了她的屋里。

　　她躺在床上想了想，心里還是沒有頭緒。過了一會，她突然想起，林黛玉今天被賈母留在賈府住了，于是她決定去找這位金蘭姐姐商議一番。

　　說走就走，薛寶琴很快就到了林黛玉屋門口。林黛玉看見愁眉不展的薛寶琴，連忙把她迎了進去，并屏退一邊侍立的丫環(huán)。

　　兩人坐下，林黛玉問道：“妹妹好像有點煩心事，跟我說說如何？”

　　“我在想今天蟠哥哥的海棠詩，里面好像有點深意。”薛寶琴皺著眉頭，“我剛才去問蟠哥哥釵姐姐，他們都不告訴我，說我年紀太小，這些陰私算計不適合我。姐姐我看你下午詩社時就好像知道些什么，能告訴我嗎？”

　　“陰私算計?！绷主煊駠@道，“我確實是有一些猜測。不過蟠哥哥釵姐姐說的不錯，你的確年紀太小，不適合這些。”

　　“姐姐你也就比我大幾個月。”薛寶琴有些不滿，“你之前說過的，咱們是金蘭姐妹，不該有任何隱瞞?！?p>　　“我當(dāng)然不會對你隱瞞?！绷主煊竦溃拔抑皇墙o你說我的猜測，也不一定就是事實?！?p>　　“我知道的，姐姐快說吧?！?p>　　“你注意到今天下午蟠哥哥看三妹妹的眼神了嗎？”林黛玉問薛寶琴。

　　“我卻是沒注意。”薛寶琴道，“姐姐你注意了？他怎么看的？”

　　“蟠哥哥的眼神有點躲著三妹妹，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不知道，姐姐有話直說就好?！?p>　　“你還記得上次蟠哥哥說，我那表姐覺得皇上對賈王史薛四家很是不滿嗎？”

　　“我記得，但蟠哥哥不是前幾天見了皇上，受封了三品金吾衛(wèi)嗎？這說明她判斷失誤了吧。”薛寶琴還是有些不解。

　　“可能是判斷失誤，也可能是她在說謊?！绷主煊裾Z氣平靜。

　　“說謊？可蟠哥哥是有你舅媽的信物的啊，她為什么要說謊呢？難道是……”薛寶琴似乎明白了。

　　“你猜的不錯?！绷主煊竦溃俺俏夷潜斫阌X得就算蟠哥哥有信物，這消息還是不能告訴他，她才會說謊。我看，皇上只想針對賈家，而對王史薛三家不會刻意針對?！?p>　　“姐姐早就猜到了？”

　　“之前只是猜測，今天之后基本可以確定了?！绷主煊駠@道，“蟠哥哥看三妹妹和寶玉的眼神都不對，估計皇上留他就是為了賈家，說不定還命令他做些對賈家不利的事?！?p>　　她又道：“蟠哥哥作的海棠詩，或許就是在寫他預(yù)料的賈家的將來。一場風(fēng)雨，鮮花凋落，怕是在說三妹妹她們?！嗟郯盖胺置鼣?shù)’，可能在暗示賈家的命數(shù)在皇上那里早已定下了?！?p>　　薛寶琴聽著林黛玉的分析，心情沉重，想了想?yún)s也覺得有理。她面色復(fù)雜，對林黛玉道：“姐姐，你知道的消息也不比我多，為什么你就能想到這些呢？”

　　“釵姐姐說的沒錯，妹妹你還是年紀太小，心思純凈了一點?！绷主煊竦?，“姐姐我從小寄人籬下，一些事情難免想的多些。某種程度上講，我跟釵姐姐有點相似，你卻跟蟠哥哥相似。算計這些事上，你們不如我們?！?p>　　林黛玉又道：“但這些終歸不是什么好事?？纯船F(xiàn)在，我把這些事告訴了你，你又能做些什么？也只是徒增煩惱，什么都做不了。這事與二姐姐三妹妹她們直接相關(guān)，但如果蟠哥哥告訴她們，她們又能做些什么？有時候，知道的多，還不如知道的少呢?！?p>　　“這些事就讓蟠哥哥釵姐姐他們?nèi)ゲ傩陌桑蹅兘忝眠€是跟往常一樣，該寫詩就寫詩，該玩就玩，萬不可拿這些事去惹三妹妹她們憂心。”林黛玉總結(jié)道。

　　“嗯，我不會去跟三姐姐她們說的?！毖毲俚?，“只是我既然知道了，就沒有裝作不知道置身事外的道理。我剛才去找蟠哥哥時，似乎聽到他在跟釵姐姐爭吵些什么。他們兩個應(yīng)該是沒能統(tǒng)一意見，我也是薛家人，應(yīng)當(dāng)跟他們說出我的意見才是?！?p>　　“那你的意見又是什么呢？”林黛玉還是語氣平靜，“你先跟我說說吧，假如你是蟠哥哥，皇上命你去做些對賈家不利的事，就比如說搜集賈家這些年的罪證，你會怎么做呢？”

　　“我會……”薛寶琴卡殼了，她一時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辦法。

　　“這種選擇本來就很難做。”林黛玉道，“你們薛家現(xiàn)在好不容易搭上了皇上的線，按理說皇上的一切吩咐都要盡力去辦?？少Z家畢竟是親戚，咱們又跟二姐姐三妹妹她們關(guān)系好，真能忍心去坑害賈家？”

　　“那能不能陽奉陰違，挑些無關(guān)緊要的罪證去上報皇上呢？”薛寶琴道。

　　“當(dāng)然可以，但你要知道，薛家畢竟剛剛投靠皇上，未必在皇上那里得了多少信任?！绷主煊竦溃斑@件事可能是皇上對薛家的一次考驗。若是辦的合了他的意，以后便可平步青云；若是不合他的意，自古君心難測，說不定薛家要跟著賈家一起倒霉呢。”

　　“若真像姐姐說的這樣，確實很難辦?！毖毲倜嫔羁啵拔也恢?。若是依姐姐你說，我們該怎么做呢？”

　　“我娘是賈家人，薛家又對林家有大恩，我實在不好替你們出主意?！绷主煊竦?，“其實你們心里也不要有太多負擔(dān)，賈家有此禍的根本原因在皇上那里，而不是薛家。如果皇上真要蟠哥哥搜集賈家的罪證，他就算如實稟報賈家做過的丑事，只要不刻意構(gòu)陷，我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p>　　“姐姐你在賈家這么久，依你看來，賈家做過的丑事多嗎？”

　　“這些世家大族，哪家沒有點腌臜事?！绷主煊竦溃鞍l(fā)達時，有一百件也不怕。但若皇上真細細論來，每件都有可能是一項大罪?！?p>　　“照姐姐這么說，賈家已經(jīng)是在劫難逃了？”

　　“除非意外發(fā)生，基本就是這樣了?？v是你蟠哥哥真的想幫賈家，怕也是有心無力?！绷主煊駠@道，“現(xiàn)在不確定的是，皇上是滿足于收了賈家的爵位，還是一定要斷了賈家的香火。好在林家薛家現(xiàn)在都是皇上的人，不論如何，應(yīng)該都牽連不到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