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夫人頗有點(diǎn)愧疚,回拉住清姝的手:“姝兒,此次先帝喪期已過,皇家大選,方才內(nèi)官來告,我們白氏兩女的名字,都在上面,皇家圣旨怎可違,那可是抄家大罪,既是要去選秀,你們自是要好好準(zhǔn)備一番的?!?p> 清妤平日里嘻嘻哈哈,喜歡同母親與長姐撒嬌,此時倒是少有的正色,帶著慍怒道:“母親,以往選秀每族中只出一女即可,怎生白氏偏生如此。你明知道姐姐……”
剛說到此處,英國公夫人就出言打斷了話,“此事萬不可胡言,未行三書六禮,怎可壞了你姐姐的名聲?!?p> 清妤這才停了話,只那眼中還是擔(dān)憂的看著姐姐,她知道,姐姐是最不喜那些繁文縟節(jié),困頓自由之事的。
清姝的頭已經(jīng)垂了下去,沒有了往日的神氣風(fēng)采,略見頹廢之兆。
夫人繼續(xù)說道,言辭懇切:“姝兒,皇上登基孝行天下,看似穩(wěn)固朝廷,可那老臣之心怎能輕易易主,你父親生前在朝中頗有威望,這是起了拉攏之意”。
清姝的頭依舊低垂著,面色清淡,她身為大家之女,深知皇命不可違,可不論那紫禁城如何富貴滔天,她都不愿入那金銀窩。
夫人見清姝不發(fā)一言,步履蹣跚的走至太師椅前坐定,悲痛道:“姝兒,母親原也不想你入宮,只是如今不僅是皇命不可違,就說我們白氏全族。”
“你父親早逝,君離尚且年幼,這一代,我們沒有前朝助力,唯有后宮。”(白君離,英國公之子。)
說到這兒,劉媽媽已經(jīng)帶了嬤嬤進(jìn)來了,夫人抹了淚水,轉(zhuǎn)身笑臉相迎:“秦嬤嬤,這是我們家兩個不成器的女兒,這便交由你來教導(dǎo)了?!?p> 秦嬤嬤倒是慈眉善目,又是先頭在宮里頭侍候過太妃的,見識多,教養(yǎng)人也好。她細(xì)細(xì)打量了二人,竟足有七八分相像。
只見這大小姐清冷,二小姐玲瓏,各個兒是好的。秦嬤嬤看了心里更是歡喜。
畢竟白氏雙女的才貌品性在京城也是排的上名的,能教導(dǎo)這兩位入宮的主兒,于她倒是極有益的。
聽到英國公夫人此言,知是自謙,而秦嬤嬤也不是掐媚之輩。
只平和的道:“兩位小姐認(rèn)真研習(xí)老奴所教之事,對兩位是極有裨益的?!?p> 清姝的神情并未因此而變過分毫,眉眼間仍是一貫的清冷,只略帶些愁容罷了,秦嬤嬤見了,疑惑道:“這大小姐怎的滿面愁容,可是有什么心事未曾開解?!?p> 夫人看著清姝是有些擔(dān)憂,自小清姝極有性格,遇事不優(yōu)柔寡斷,處事果決,只是一貫性格清冷些,只與妹妹和房中的小丫頭頗為交好。
夫人走前了幾步,將清姝推到身前去,笑言:“是,這便是清姝。”
秦嬤嬤見英國公夫人此舉,笑了:“坊間傳聞的富察大小姐果真極有性格,只是處在深宮的皇上可不見得會喜歡?!?p> 秦嬤嬤這話像是觸碰到了清姝的逆鱗,幸而生在高門大戶,也并未亂了方寸,行了個禮方說:“姝兒并未想入宮成為那人上人,但求稱心如意。”
秦嬤嬤聽了此話,深深地看了清姝幾眼,只見清姝眼里的光亮閃閃奪人,她眼前的清姝似乎變成了另一個女子,容貌不同,氣質(zhì)不同,但同樣是妙齡少女,一生還未有定數(shù)。
那年她還為劉太妃身邊的小宮女,劉太妃入宮,也曾愛過那個紫禁城所有人向往的男人,也曾有過美好的年華,也曾這樣說過,但求稱心如意。
可最后呢,年老色衰,子女散離,她眼中那些光亮也在那出不來的紅墻里磨滅了,她陪著她走完了最后一程,劉太妃那一生,最期盼的就是稱心如意,最終也是在冷宮孤苦一生罷了。
秦嬤嬤從回憶中醒過來,盯著清姝道:“人生難有稱心如意?!北阆驀蛉诵卸Y:“夫人,我明日晨起便上門教授兩位小姐?!闭f罷就推辭了要送出門的林媽媽,徑自出門去了。
國公夫人遣退了堂上站著的丫鬟婆子們,獨(dú)留了清姝和清妤。她坐在首座,躊躇不定,不知該如何開口。
清姝不是那等不顧家族體面的人,站在廊上,忽的就憶起父親小時帶他們外出打獵,以獵物相爭傳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事。
想起母親在父親去世后的辛苦勞累,母親這幾年鬢間的白發(fā)多了許多,弟弟尚且年幼,家中男丁稀少,旁系虎視眈眈,這些她都知道。
只這些年,她一直在等一個人回來。他是生是死還未可知,她只知道,那個人曾許她一生稱心如意。
也許萬物相生相吸皆有定數(shù),只這些她想要的稱心如意,如今便只有自己稱心如意嗎。身在這樣的高門大戶,她又為嫡長女,怎能如此自私,豈不有違父親臨終遺言。
想到這兒,清姝抬起了頭看向母親,語氣堅(jiān)定道:“母親,女兒明日會來聽秦嬤嬤的教導(dǎo)?!?p> 國公夫人此刻的心情是復(fù)雜的,她既盼著她答應(yīng),又見她真的應(yīng)了,又是心疼。
清姝說罷就轉(zhuǎn)身出去了,明悅和皎皎見其步履蹣跚,慌忙跟了上去。清妤看著堂上坐著的母親,嘆了口氣怨怪道:“母親,你怎么能這么逼迫長姐呢。”夫人正要開口,清妤便先行追了上去。
清姝是沿著旁邊的樹林去了后花園,清妤在轉(zhuǎn)彎處追上了她,挽住她的胳膊,義正言辭道:“長姐,選秀之日你行為舉止粗糙些,不中選便是,妤兒機(jī)靈聰敏,便讓妤兒入宮去,定能為白氏爭光,長姐不必聽母親的話,林瑾哥哥還在等你?!?p> 清姝勉強(qiáng)勾了一個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握住了清妤的手,“長姐是白氏長女,本也應(yīng)是我去選秀,如今是我拖累了你,怎能讓你保護(hù)長姐?!?p> 清妤蹙眉:“可是,可是林瑾哥哥臨走前是讓你等他的,若是長姐中選,林瑾哥哥怎么辦?”
清姝腦海中一條白線閃過,忽的就憶起那少年?!版瓋烘瓋?,你喜歡什么?”清姝知道,她說喜歡兔子,他便帶人去郊外打獵;她說喜歡桂花糖,他便上街買去送來;清姝以為,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能為她摘來。
可是他家道中落,小小少年仿佛一夜成人?!版瓋?,待我功成名就,在與你相見。”
整整五年了,他去了邊疆,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