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仿佛是她以超度皇嗣為由將他攆出了絳雪軒,那晚她的面色緋紅,儼然一女兒家的做派,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清姝那樣的神情,可他也沒想到,那是他與她這一年來最后一次見面。
整整一年,他有無數(shù)次在絳雪軒外徘徊,想要不顧一切踏進那個殿宇,跟她好好解釋,告訴她,他一直都在安排,只要云貴妃一家一倒,他就能毫無顧慮的與她在一起,什么都不需要在管。
可是,他竟沒有理由見她,他害怕見她,說起來也可笑,他是大孟堂堂的皇帝陛下,而她是他的后宮妃嬪,仰他鼻息,為他度日,可他竟然怕了。
想到這兒,皇帝的眼神掃過手中的書卷,不經(jīng)意道:“皇后如今越發(fā)有規(guī)矩了,朕在這坐著,竟敢有所隱瞞。”
皇后輕輕一笑,打算做個順水人情:“皇上真是說笑了,哪有什么隱瞞,外面純貴人正求見呢?!?p> 皇帝眼睛未離書本,可心跳已經(jīng)加快了幾步,潦草回應:“既是純貴人求見,必然是有求于皇后,也不必礙著朕在這,就讓她進來吧。”
“是?!被屎髷[了擺手,命人將清姝帶進來。
皇后將新倒好的茶水呈到皇上那邊,眼睛不經(jīng)意間掃了皇帝一眼,只見皇帝連頭都沒抬起來,眼睛更是絲毫未離開過書卷,可握著書卷的手指卻微微發(fā)白,皇后不動聲色的坐回原位,心里卻像十二月的冰窟一樣寒冷。
沒過多久,殿外腳步聲輕輕響起,兩旁侍立的小宮女撩開珠簾,一嬌小玲瓏的身影就走了進來。
等到那身影跪在地上行禮,熟悉的聲音在皇帝耳邊炸開,皇帝的呼吸一滯。
原先清姝也不知皇帝在坤寧宮,一進殿見那人悠閑地靠在軟枕上時,腳步不由的沉重了許多,她怎么也沒想到,她竟然這么輕易的就再次見到了皇上。
兩人相對無言,一人散漫的坐著,而一人在地上跪著,殿內(nèi)靜悄悄的仿佛過了幾個世紀,清姝忍耐住想不顧一切離開坤寧宮的念頭,依舊跪著,后背挺直,神情倨傲。
皇帝遲遲不說起,最終還是皇后做了好人,給清姝賜坐后,笑道:“純貴人這病養(yǎng)了一年,如今看著氣色好多了?!?p> 清姝垂眸道:“皇后娘娘說的是,嬪妾養(yǎng)了一年的身子,如今已然大好了,往后初一十五定來跟娘娘請安?!?p> “身子好了就多跟姐妹們交談游玩,心情也好,心情好了這氣色也能更甚?!被屎笞爝厹\笑嫣嫣。
清姝始終未提起柳世延的事,畢竟旁邊坐著一尊渾身散發(fā)著冰冷氣息的主子,她是真開不了口,何況皇上不想見她,說不定很快就起身離開了。
于是她也裝無事,陪著皇后將這滿宮中人談論了一通,說到無話可說時,皇帝仍未起身離開,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眼看太陽已經(jīng)偏向正午時分,清姝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將這位皇帝陛下從頭到腳罵了一通,明明是不愿意見她的,如今還坐在這里,這不是成心和她對著干嗎。
清姝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案桌上,低頭看了眼圓滾滾的肚子,這已經(jīng)是她喝的第三杯茶了。
想到這兒,清姝斜睨了皇上一眼,恰好與皇上的眼神對視,皇上沒想到正好與她碰了個正著,索性破罐子破摔:“純貴人來坤寧宮不是為了與皇后聊天吧?”
皇上出乎意料的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他其實才二十四歲,如今位居高位,俯瞰群臣,將原本的性子斂了大半,如今這笑容倒是不多見的,可清姝記得,他在絳雪軒時,就喜歡這樣的笑。
這一笑,仿佛回到了一年前。
“咳?!泵髟旅虻?“請皇上皇后娘娘恕罪,奴婢這幾日染了風寒,請皇上,皇后娘娘恕罪?!?p> 因著明月的提醒,清姝從呆滯中清醒過來,也明白了自己方才的失禮,一同跪在為明月求情:“是臣妾的錯?!?p> 如今規(guī)矩也沒那么嚴,皇后自然沒有為難,甚至還賜了太醫(yī)去為明月看診,在皇上面前,端著一副賢良淑德的好模樣。
果不其然,皇帝贊許的沖皇后笑了下。
清姝立在地上,眼神低垂,將柳世延的事盡數(shù)說了出來,求皇后娘娘恩典。
不成想皇帝插了話:“宮妃的侍衛(wèi)都是內(nèi)務府統(tǒng)一調(diào)配,素日顯少有人求情調(diào)人,你如今大病初愈,就調(diào)個熟知的人進絳雪軒,就不怕旁人說閑話?”
“臣妾不敢?!鼻彐焐险f著不敢,不慌不忙的跪了下來,“柳世延對靈貴人有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還請娘娘全了臣妾的恩情?!?p> “快起來吧。”皇后見皇帝的面色有了一絲松快,忙讓人扶了清姝起來,做主將這事給應了下來。
回到絳雪軒,明月忙喚人取了玉蘭膏來,輕輕擦拭在清姝腿上,只見那潔白如羊脂玉的腿上肌膚已紅了大片。
“主子休養(yǎng)一年,身子越發(fā)嬌弱,今日跪了許久,不成想這么嚴重。”皎皎拿帕子擦著,眼睛里微微閃著心疼。
清姝脫去外衫,靠在軟枕上,扯起了幾分笑容:“讓小盛子去安排柳世延入絳雪軒。”
柳世延自打入了絳雪軒當職,可謂是勤勤懇懇,絳雪軒內(nèi)一些意欲作妖的阿貓阿狗,各宮里的眼線都列了名單遞到清姝跟前,就連清姝也覺得,拋卻恩情,柳世延此人也是個得力的助手。
當機立斷,清姝就決定按照這名單給絳雪軒來個大換血,雖然她不得寵,可也要日復一日的在宮中熬下去,怎能容許身有異心的人在身邊伺候。
于是,這幾日外門的綠兒祝兒因為洗壞了幾件衣物被攆了出去,很快就由清姝信任的采兒星兒上了手,真真是一絲空缺都沒有。內(nèi)門的小林子小章子因為鬧事被攆了出去,很快就由小盛子的徒弟小鄧子小卓子上了手。
幾日下來,絳雪軒人人自危,最終只留下了掌事宮女周晚秋這個棘手的人。周晚秋近來行事也收斂了許多,柳世延盯了幾日都沒發(fā)現(xiàn)她與上頭的主子傳信,心思玲瓏得很。
入了秋后,天氣涼爽下來,絳雪軒內(nèi)栽種了十幾株金菊,皎皎將其拿去晾干沖泡,黃燦燦的,做了些清熱解毒的菊花茶葉。
如今正是好喝時,清姝就讓采兒星兒一個去咸福宮一個去永壽宮,將宋璃和清妤邀來喝茶。
梅花林的枝干都已抽條,樹葉茂盛,仿若一個大的遮陽傘,清姝讓人收拾干凈,將茶壺挪到?jīng)鐾は碌戎饲皝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