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明月的聲音從外邊傳來,帶著些許嘲弄:“呦,這不是周姑姑嗎?主子方才不是讓周姑姑早些歇息,這殿內(nèi)有我和皎皎伺候就行,這是怎的,如今主子的話都管不了周姑姑了?”
周晚秋心里也有些難受,別殿里的掌事姑姑,那都是得主子重用的,到她這兒倒好,外里掛了個掌事姑姑的名號,看似風(fēng)光得很,內(nèi)里是一點事都插不上手,還得受這兩個丫頭片子管教,這個掌事姑姑當?shù)闹鴮嵨?p> 想到這兒,周晚秋端出了手中的茶壺:“這都三更天了,主子還睡不下,想來也是有了失眠之癥,你們這些丫頭懂什么,我親自給主子熬了些安神茶,涼了可就不能喝了,快讓我進去。”說著周晚秋就要乘虛而入。
明月眼疾手快,立時喚了守門的采兒星兒將門堵了個嚴嚴實實:“周姑姑這話可是說笑了,既是給主子熬了安神茶,就該早些送進去,一直待在殿外做什么?!闭f著伸手摸了摸茶壁,冷笑道:“這茶都涼了呢,也不知周姑姑在外頭站了多久?!?p> 周晚秋也是個老練的人,仍舊面不改色:“這天都入秋了,我熬了安神茶,晾到正和主子的胃口,又一路送來,自然涼了些,也無妨,這安神茶涼些也是能用的,你快讓我進去?!?p> “周姑姑,您這就是在哄騙明月不懂事了吧,方才您說涼了就不能喝了,非要進去,現(xiàn)在又說涼了些也能喝,這不是是非對錯都由周姑姑判定嗎,周姑姑這尊佛可大的很,絳雪軒都供不下了?!泵髟伦杂滓粡埡米欤f細心不若皎皎,可這嘴上功夫真是一絕,誰若對上皎皎,可真是半分勝算都無。
比如站在門外的周晚秋,氣的臉都漲紅了,也沒能進的了內(nèi)室的門。
正當兩人箭弩拔張之際,清姝那閑情淡雅的聲音從殿內(nèi)傳出:“明月,讓周姑姑進來。”
明月這才把路讓開,周晚秋冷哼一聲,一溜煙進去了,自然手中還端著她的安神茶。
周晚秋跪在那處請了安,遲遲沒有等到清姝讓其起身的指令,她也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片刻,清姝道:“周姑姑,如若奴仆不忠,該如何處置?”
周晚秋后背霎時起了汗,表面鎮(zhèn)定道:“奴婢不過一伺候主子的,怎知道這些。左不過主子如何吩咐,奴婢按主子吩咐做事罷了?!?p> 清姝讓人將周晚秋手中的茶壺呈上,端詳著看了看道:“若是這茶壺里有些不該有的東西,這始作俑者自然是該抽皮剝筋,扔到亂葬崗喂野狗的,周姑姑,你說是也不是?!?p> 面對清姝的威壓,周晚秋第一次見感覺到力不從心的感覺,不成想柔弱無骨的貴人竟有這種處于上位者的氣息,她額間的冷汗順著流下:“奴婢自然知道。”
“呵!”清姝冷笑一聲“絳雪軒廟小,怕是容不下心懷鬼胎,居心叵測之人?!?p> 周晚秋心一抖,身子顫抖起來,瑟縮道:“主子慧眼如炬,您進宮近兩年,奴婢是極想常伴主子身邊親近主子的,自然不敢有半分逾矩,更遑論背叛主子了?!?p> 話音剛落,清姝不再回應(yīng),只用她那雙美目直直的射向地上跪著的周晚秋,渾身上下散著冷氣,周晚秋不敢妄動,也不敢再辯解,就直直跪在那里。
周晚秋兩只手緊緊交叉握在腹前,心跳比往日快了幾個節(jié)拍,她的確背叛了清姝,是在清姝入宮后一月,她可是宮里有頭臉的宮女,原先在舊主子處也是得用的,誰知來了絳雪軒,主子不受寵不說,連她也不受重用,就算她不為自己考慮,不能棄宮外的弟弟妹妹們于不顧?。?p> 清姝將她的表情看的清楚,心里不由冷哼,當初大選,清姝在大殿上頗受皇上青睞,宮中上下機靈些得了消息的,自然以為她白清姝日后在宮里必站一席之地,可誰知世事難料,想不到偌大的絳雪軒竟然成了一座牢籠。
不僅是她陷進了紫禁城,還有她的陪嫁侍女明月皎皎,這宮里的一花一草,都是囚籠里的犧牲品。
“主子。”皎皎輕輕拍了拍清姝的肩膀,面露焦急之色。
清姝回過神,眉目倏然冷峭,沉聲道:“出去吧,不必在外伺候,回去休息吧。”
周晚秋緊繃的氣息突然消散,一臉驚訝的抬頭盯著清姝,滿臉的不相信。
明月皺著眉,上前擋在兩人面前,本來緊盯著清姝的周晚秋忽然感覺面前多了人影,在晃神,就看到明月不悅的神情,忙告退了。
待她徹底退出殿外,腳步聲順著庭廊遠去再沒有聲響后,清姝空靈的聲音響起:“讓小盛子和柳世延日夜守著周晚秋,這個眼線可得盡快拔了,否則留在我身邊,還真是不安心呢?!?p> 清姝說著話已從塌上起來走向內(nèi)室,明月和皎皎相視一眼,隨之一人進內(nèi)室伺候清姝,一人出去傳話了。
主子做事,向來不需要多加考慮,她們是主子的奴才,自然跟隨主子的每個吩咐行事,既然主子吩咐了,必然是已經(jīng)瞧出了端倪,去做就對了。
夜?jié)u漸深下來,紫禁城宮殿巍峨,月光灑落,為每片翎瓦琉璃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銀白色光輝,忽然刮來一陣大風(fēng),隨之而來天雷作響,一場大雨毫無征兆傾盆而至。
皇帝還在養(yǎng)心殿內(nèi)批閱奏折。
雨水沿著翎瓦滑落到地上,小祿子披著蓑衣,手中端了一盞紫金燭臺,沿著雨簾走向養(yǎng)心殿門口,養(yǎng)心殿門口,李德全正在翹首以待。
“你可總算來了?!崩畹氯樖纸舆^紫金燭臺,用另一只手中拿著的塵羽敲打了下他,輕喝道:“你這潑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殿內(nèi)不亮堂,眼瞅著皇上都快看不清奏折了。”
小祿子憨憨一笑:“師傅,這雨下這么大,奴才一頓好找才耽擱了,紫金燭臺養(yǎng)生氣,快快拿去給殿內(nèi)換上,也能亮堂堂的,奴才都是為著皇上著想。”
李德全哪舍得責(zé)怪小祿子,他是個閹人,這輩子都沒有自己的子嗣,五年前小祿子進宮,他就收下了這個徒弟,為的就是往后有人替他養(yǎng)老送終,小祿子機靈又聰慧,他可疼愛的緊呢。
李德全點了點頭,命他先行下去歇著了,隨即轉(zhuǎn)身進了殿內(nèi)。
皇帝正坐在案前,旁邊擺著一摞奏折。
李德全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誰說皇上享福,明明是來受苦受罪的,實在不如做個閑散人家的富貴公子,心無天下,自然也能多些雪月風(fēng)花,不至于把自己熬的這般苦。
這些話李德全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實在沒有膽子講將這些話宣之于口,用這些年練出來的極輕盈的腳步進去,將紫金燭臺換了上去。
這紫金燭臺果然是罕物,眨眼間殿內(nèi)的光亮就亮了幾個度,皇帝抬起頭,只瞟了一眼,沉聲道:“你倒是細心,紫金燭臺也算物盡其用。”
李德全一笑:“皇上得用也是紫金燭臺的福氣?!?p> 皇帝被擾斷了思路,就放下了手里的奏折,眼睛看向窗外,窗外的雨依舊下著,不時伴著雷電,好一番大動靜。
他眉頭一皺,似乎想起些什么,眸子瞬間清明,一臉平靜道:“絳雪軒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