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了永壽宮,照往日一般先去主殿拜見舒妃,被宮人領著去了舒妃的書房。
按理來說,宮妃的殿堂內是不應該設有書房的,大孟是個十足的皇權社會,遵循三綱五常,女子的詩詞精通僅僅是閑情雅致,與男子科舉之路大相徑庭,因此書房簡直被看作是男性的標志物。
舒妃殿內能設有書房,全靠皇帝恩賜,世人皆知,當今皇帝的舒妃娘娘,不愛脂粉,不喜琴棋,獨獨偏戀書畫,自小就是個書癡,字癡。
當年舒妃入潛邸,皇帝就是看中了舒妃的這份與眾不同從而對其青睞有加,繼而舒妃先后誕下大皇子和二公主,皇帝大喜,特金口玉言賜舒妃一書房之譽。
即便后來大皇子早逝,皇上也沒有收回這一恩賜,因此滿宮嬪妃只舒妃有此設書房之權。
清姝跟著進書房,就見殿中案桌前有一大人一小人,正是舒妃娘娘和二公主安筠,舒妃正握著安筠的手一筆一劃地教字。
清姝瞥了眼,只見下筆游龍走蛇,自成一派。
行禮,問安。
舒妃抬起頭來,如玉的臉龐看著清姝:“純妹妹可是許久未來了?!?p> 清姝上前道:“以前病體未愈,恐過了病氣給娘娘和二公主,是以不便上門拜訪,如今身子已然大好,萬沒有在蝸居絳雪軒的道理,自然早早來給娘娘請安了?!?p> “純妹妹玲瓏般的人兒,身子又一向康健,怎么會病了一年之久?!笔驽脑囂?。
清姝自然聽出了舒妃的意思,挑眉道:“多謝娘娘關懷,可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以往妹妹仗著底子好,過分不注意了些,往后定會好好養(yǎng)著身子?!彪S后又道:“多謝娘娘幫嬪妾照看著妹妹。”
兩人之間橫亙著一張案桌,案桌上方才寫好的字已經(jīng)晾干了,二公主安筠臉上涂抹著一些墨汁,見此興奮的拿著那副字展示給清姝看。
“純娘娘,看額娘教我的字如何?”十歲的安筠愈發(fā)清秀可愛,眉眼間頗有幾分舒妃的風范。
清姝愛憐的摸了摸安筠的腦袋,眼神看向那副字,素白的宣紙正中央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允瑯”。
允瑯,正是舒妃早夭的大皇子名諱,據(jù)宮中在潛邸伺候的舊人所說,當年的大皇子極其聰明,一出生皇上就賜名允瑯,只可惜后來早夭了。
清姝見此,眼神不自覺看向舒妃,人人都知道大皇子允瑯是舒妃娘娘心中的一根刺,從不敢妄言,而此時的舒妃,眉目間無半分不悅,就連神色也是淡淡的。
清姝不由的嘲笑自己太過謹慎了些,竟也不細細想想,這字是舒妃教二公主寫的,自然可知曉舒妃對此事已然放下了七七八八。
“字寫的極好。”她是打心眼里由衷的贊賞,隨后又加了一句:“比起一年前的字,更加精進了不少,只是這字是什么書,我才疏學淺,竟是從未見過?!?p> 安筠被問住了,神色懨懨的看向舒妃:“額娘,女兒也不知這是什么書法?!?p> 舒妃笑了笑:“難為你不知道,這字本是本宮少時所創(chuàng),也沒有取名,只是覺得頗有紀念意義,就將它教予安筠將它傳承下去罷了?!?p> “啊,”清姝恍然大悟,心想原來舒妃于書法的造詣已經(jīng)如此之高了,這筆體流暢有度,瀟灑狂慢,她還以為是自己才淺,無涉及罷了,如此看來,舒妃之人謙虛的緊。
若是身為男兒身,保不齊會流傳千古,往后世人談起書法大家,也有舒妃娘娘的名號。
“快去看望靈貴人吧,她如今定然得了你來的消息,若是本宮遲遲不放人,倒顯得本宮小氣了。”舒妃下了令。
清姝出了正殿,想著大阿哥允瑯早夭的事情。才華橫溢,命途多舛,這是后人對大阿哥的評價。
單從這評價來看,仿佛舒妃的大阿哥和皇后娘娘的二阿哥都是年少聰穎,早夭的典范。清姝在未進宮前就知道宮里生出來的嬰孩不易養(yǎng)大,可不知道大阿哥和二阿哥相繼早夭,是命運還是意外或是他人蓄意。
若是他人蓄意,那這后宮比起清姝所認為的險惡還要更進一步。
“長姐,長姐。”清姝在沉思中被人喚醒,她抬起頭,眼神對焦到遠處翹首以待的清妤臉上,她的嫡親姊妹。
聽到清妤的呼喚,她的腳下步子加快幾分,映入眼簾的身影愈發(fā)清晰。
待走近后,清姝彎了眉眼喚道:“清妤。”
清妤立馬走上前挽住清姝的胳膊,像小時那樣將頭靠在清姝的肩膀上。清姝心里一暖,詢問起近日的生活和境遇,兩姐妹依偎在軟榻上,輕輕淺淺的談天談地。
看來清妤已經(jīng)從一年前喪子的悲傷中清醒了過來。
“最近你就待在宮里,沒事就不要出去了?!扒彐?。
清妤不曾細想,只以為清姝知道了她素日不消停,往日她在外瘋跑,就被清姝以管教的說道將她禁足在府內,如今定是又讓她呆在宮以示懲戒。
“不要,明日太后辦了宴會,宴請宮外命婦和誥命夫人,命宮中嬪妃作陪,我還要去湊熱鬧呢,長姐可不能此時禁足我。”況且明日宴請,不知道會做出許多好吃的點心甜品,這些話,她只在心里想想罷了。
但清妤不知道,她的臉里彷佛已經(jīng)有了明日宴會上的點心甜點。
清姝生生氣笑了,她豈能不知道清妤心里在想些什么,彈了彈她的頭:“姐姐可沒想禁足你,太后娘娘的宴會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去了宴會快些回宮,近日也不要各處混玩,好好呆在永壽宮就是,不許亂跑。”頓了頓,又加上一句:“也少吃些,別讓人看了笑話?!?p> 清妤也是極有原則的,唯有美食不可辜負,若是讓她吃上好吃的該吃的,干什么都行,隨后輕輕點了點頭。
天將黑未黑時分,清姝才慢悠悠的道了別,拒絕了清妤要將她送回絳雪軒的極力要求,出了永壽宮。
她剛走,嬋月端著重沏的茶走上來:“主子,大小姐不讓您出永壽宮,您可得聽話了吧,不能亂跑了吧?!?p> 彼時清妤已經(jīng)和衣躺在了床榻上,身子轉在里側,也并未回嬋月的話。
嬋月無奈的上前,伸手輕輕拍了拍她:“主子,您別和衣睡,奴婢給您寬心了安心歇息吧,明日還要參加太后娘娘的宴會呢?!?p> “不對,不對。”嬋月剛接觸到清妤的身體,就見清妤順勢坐了起來,眼神帶著前所未有的清明,嘴里嘟囔著叫道。
“主子您怎么了,什么不對?”嬋月一頭霧水。
清妤轉頭看向嬋月,喃喃道:“長姐從不對我有遮掩,今日前來分明心里藏著事,還一味讓我呆在宮里不出去,必然是有事瞞著我?!?p> 嬋月點點頭:“主子寬心,大小姐既然不讓您知道,自然有她的道理,您就聽大小姐的話好好呆在宮里總不會出錯?!?p> 雖然清妤心里存著疑惑,見嬋月如此說話行事倒也是對的,頓時覺出身上倦怠,伸了伸懶腰。
“你說得對,今兒下午陪著長姐說一下午話,我也累了,快些歇了吧。”清妤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放心的寬衣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