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紀無塵
付容臻的資料太多，不愁沒信息量。
白手起家，早年經(jīng)歷，如今成就，家庭生活，事無巨細千萬篇，只有想不到，沒有找不到。
當真精彩如傳奇，配得上這等人物。
說服付容臻助周氏，得對癥下藥。
周千尋心中，已有了主意。
盯著電腦屏幕足有三個小時，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幾篇存稿，都是在E國時有感而發(fā)寫的短篇小說，一直沒想發(fā)表，如今拿出來看看，倒也不算稚嫩。家中正是困難時，稿酬未必很多，但總歸是貼補。
找到一個郵箱，直接把五篇全發(fā)了過去。
五分鐘后，電話響。
“周千尋，你回來了？”
倦怠的煙酒嗓，沉悶沙啞，帶著幾分醉意和無力，仿佛寒秋孤夜里一縷寂寞的狼煙，捉摸不定，幽幽蕩蕩。
“是啊，回來了。”
她配合著將聲調放低，大概也能猜到對面人此刻的神色體態(tài)，必是癱在他那長年不變的黑色轉椅上，兩條腿隨意慵懶的搭在面前的電腦桌，指尖一根香煙，吞云吐霧，白煙繚繞。
“什么時候的事？”
還是那不見波瀾的音色，卻分明多了幾分急躁?；腥麸L吹黃沙，輕塵飛揚，不狂放，卻難落下。
“昨晚——紀無塵，我發(fā)給你的文章，幫我看看，安排著發(fā)表吧。”
對面沉默了片刻，靜的仿佛另一個世界。周千尋也不急，慢慢等著他的回答，眼睛繼續(xù)在電腦上上下掃動。
“我聽說了，你們家的事?！?p> “真稀奇，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紀大主編也會關心起這名利場的虛浮變幻？”她不忘打趣，無意將此般不幸的氣息順著電波牽涉到對面人。
“有人，投了評論此事的稿子?！奔o無塵一字一頓，中間稍長的停滯時吸了一口煙。
周千尋的眸子暗了暗，但只短短一瞬，眼中便復為光點。
“好啦～你就不用操我們家的心了，現(xiàn)在正想著法子解決呢。就拜托你五篇小說，有問題沒？”
絲絲繞繞的語音沁涼，她一開口，便是紗廚如舞，簟紋如水，別有生涼處。
紀無塵覺得，背后開著的空調忽然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甚至是浮筆浪墨，令人生厭。
“有任何需要，和我開口。”
許久不曾聽見她的聲音了，紀無塵的心情瞬間晴了，像給沙漠澆了盆甘霖。但水洗天青之后又覺得自己愚蠢，于是很快，又沉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撩撥著垂至眼睫的泡面卷，莫名的浮躁。
“嗯，放心，不會忘記你這個多年信友的！各種拜托你的時候可不能嫌我煩啊。”周千尋勾著唇角，清亮的嗓音便絲絲入扣。
“安排好了我會告訴你?！?p> “ok！——還有，再次提醒，少抽煙少喝酒，你的嗓子比我上次聽見時又啞了一分?！?p> 紀無塵頓了一下，一向水不揚波的古井面色多了幾分柔和，白皙的皮膚上的幾根青黑色胡茬都不似平日那般挺硬。
“分明沒有變化?！?p> 他的煙酒嗓六分天生四分后成，雖是有癮，卻也在可控的范圍，每日寥寥數(shù)根，常年如此，哪里能有被人察覺的改變。
“把煙掐了吧，若不是焦頭爛額，別抽，對身體不好?！?p> “……好?！?p> 明知難戒，卻還是不由自主應了下來。
他拿她，大抵是沒有辦法的。
“那就先這樣，隨時聯(lián)系我?！?p> 周千尋也知他的點頭沒什么實在意義，她懂他的心，染著幾分文藝頹喪，一根煙一杯酒，暖黃房間一盞孤燈，手中泛黃的紙張和無所謂型號的一支筆，癱倒一整天，無風無塵，如其名。
明明是大集團的首席主編，卻偏偏，不與人深交，將辦公場所設在了家中，獨自一人，惟愿偷得浮生半日閑。
顯出些與這世俗格格不入的姿態(tài)。
“周千尋?！?p> 在她要掛電話的時候，紀無塵突然喚了她一聲。
他們之間是這樣，連名帶姓的叫，約定好的默契。
“嗯？”
“你說過，畢業(yè)后，來我的工作室?！鄙硢〉纳ひ粲屑毿☆w粒上下浮動，他的平仄起伏，竟含了莫大的勇氣，“別忘了?！?p> 周千尋的唇線抿成直直的一條，啞然失笑，張了張口終究沒說出心底的話。
她覺得，事情大概不會像她三年前規(guī)劃那般行進了。
莫名其妙的，就是有這種想法。
“等家里的事結束，我絕不食言。”她堅定不負，擲地有聲。
紀無塵暗暗舒了口氣，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心中一顆石頭落地般的輕松。
他不關心除自己之隅的一切，不在意，也沒心思，天生懶懶的，唯獨對這個女孩，他們從書信開始，卻偏生讓他破天荒頭一次覺得，相遇是緣，莊生曉夢迷蝴蝶。
或許，無關風月，旨在半緣修道半緣君。
掛了電話，轉眼便是午飯。爸爸還沒有消息，周千尋下樓，就看見媽媽不知何時倚在吊椅上，狀若入夢，低眉淺眠。
她心疼，想來媽媽一夜也不知只睡了幾個鐘頭，或許反反復復，輾轉反側，總不敢放任自己徹底入睡。
她悄悄去了廚房，正要做飯，手機震動兩下，她立刻便接了起來。
這個號碼她認識，是父親的首席秘書。
“戚哥哥。”
“千尋小姐，請你快來公司一趟！”齊戚的聲音萬分焦灼，全然沒有了往常的從容沉穩(wěn)。
沒有遲疑，周千尋“蹭蹭”的三步并兩步卻依然不忘輕手輕腳的回房換衣服，手機調成免提。
“戚哥哥，出什么事了？”
齊戚稍稍壓低了聲音，似乎在避人耳目，“許院長家二少爺又來為難周總了，這次還帶了幾個人，我看著情況不太對，已經(jīng)通知樓下安保了。周總應該不想讓你知道，但我認為還是有必要告知你一聲?！?p> 齊戚語速特快，屬于嘴皮子賊利索的那類人。今早周總告訴他千尋已經(jīng)回到風城，還有意讓她參與解決周氏危機，而齊戚本人對周千尋的印象絕對頂好，有才有顏有頭腦，況且，許家這二少爺有點怵她，他才打了這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