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
在這個詭異的冬季，林墨陷入孤獨而漫長的白色冬季。天空一直在下雪，整個冬季幾乎沒怎么看見陽光。林墨除了上班，下班便回到暖氣開得很足的貓咪公寓看醫(yī)學文獻。
春季
有時候，晴日里，我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春天的色彩極不協(xié)調(diào)，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困窘。使人不喜歡出門，也不想睜開眼睛觀看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奇異的感覺。
但是我很喜歡今年的二月。因為它持續(xù)了一個月的青幽幽的陰雨天。每天清晨五點多，冰涼濕潤的風吹開彌漫的濃霧，屋內(nèi)外一片青黑。我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時而打開燈光從衣柜中取出一件衣服穿，然后又立即關(guān)燈，繼續(xù)整理床上的毯子，穿上暖和的中筒襪子，期間還趴在桌上寫了一段隨筆。我喜歡在這樣青幽幽的天色中醒著忙碌。套上酒紅色毛衣后，屋外，雨又滴了下來。
之后的一個月里，天氣晴朗，雨水不多。再之后，雨水卻是整日整夜地傾盆而下。
一日中午，透過窗，我看見一個一歲的小孩在玩房東?？吹骄迡?，我錯愕了一會。
我住在這種隨時可能會死亡的流浪公寓已經(jīng)一年多了。實際上，我對它充滿了感激。冬天時，貓咪公寓很溫暖；下雨時，貓咪公寓很干凈；起風了，貓咪公寓很安靜。我孤單地躲在一只只流浪貓的腹中度過我這段荒唐的歲月。
經(jīng)過那些磨練，我亦學會在輕薄的軀殼里輕松裝下厚重的世界。我不再是一只城市海洋中輕飄飄的水母。
我結(jié)束了神經(jīng)內(nèi)科17個月的輪科。前往下一個科室：心內(nèi)科。
暮春了，深藍翠綠的初夏仿佛就等在門外。
回憶起去年端午節(jié)那天，飄著小雨。我在門上掛了艾草，在廚房里，笨拙地邊學邊包了十個純瘦肉香菇粽子。翠綠的粽葉包著香軟的糯米，幽綠的一團懸掛在廚房的門上，粽葉的清香幽幽地擴散在空氣里，滲透進孤獨的瞳孔。
包好之后，我把粽子放在電飯煲里蒸熟。然后小心地提出來，仍舊懸掛在門上晾著。翠綠的粽葉變成了暗綠色，幸運的是糯米沒有泄露出來。
我滿身疲憊地走出廚房，經(jīng)過客廳時，我在窗前停住，凝視屋外的雨水。我忽然覺得友誼路的雨下得真像眼淚，每一次都像。
晚上八點，我拆開一個香氣誘人的涼肉粽，站在窗口，邊看城市的傾盆大雨，邊吃粽子。我喜歡粽子的神秘感，打開綠色的葉子，碩大美味的粽子不知道要咬幾口后，才能吃到藏匿其間的那塊美味的瘦肉。
手機里播放著莫扎特的《渴望春天》、門德爾松的《仲夏夜之夢》和舒伯特的《幻影》。我打開一盒昨天購買的冰凍橙汁，塞浦路斯產(chǎn)的。Cyprus，一個地中海的小國?？诟泻芩?，沒有匯源的橙汁香甜爽口。
舒伯特的《幻影》用鋼琴的四個和聲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人去樓空的街頭小巷中，孤獨的流浪詩人突然看到自己的影子的那種驚嚇、孤獨、以致悲痛欲絕的心情。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個女人將我趕到一座荒島上，四面被碧綠洶涌的海水包圍。我被迫在那島上孑然一身的活著。在這個充滿絕望的一夜夢境中，我竟然十分努力地活下來了。
天亮后，朝陽的金光染在房東柔軟的毛上，清涼的露水將毛發(fā)濕成一縷一縷。它經(jīng)過青綠的水稻田，清新的青禾味混合泥土味猛烈地涌進窗內(nèi)。我遇見了很多的昆蟲，金龜子，蜜蜂，蝴蝶，露水在天窗上落下一層淡淡的霧，看不清楚窗外的黎明世界。房東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市中心，趕在醫(yī)院上班之前，讓我出門。
在一個風和麗日的春日下午，為了打發(fā)時間，我獨自站在值班室的窗前，拿著手術(shù)刀，認真地練習起刀法。下午，心內(nèi)病人比較少。
外科書上寫：“執(zhí)弓式的執(zhí)刀法，用于較長皮膚切口及腹直肌前鞘的切開。這是常用的執(zhí)刀法。拇指在刀柄下，食指和中指在刀柄上，腕部用力。
執(zhí)筆式的執(zhí)刀法，用于解剖血管、神經(jīng)、腹膜切開和短小切口。力在指部，短距離精細換作。
抓持式的執(zhí)刀法，用于較長的皮膚切口，截肢，肌腱切開。用于使力較大的切開。
反挑式的執(zhí)刀法，用于膿腫切開，以防損傷深層組織。力在指端用力挑開。
無論哪一種執(zhí)刀法，都應以刀刃突出面與組織呈垂直方向，逐層切開組織。不要以刀尖部用力操作，執(zhí)刀位置適中。皮膚切開應盡量與該部位的血管和神經(jīng)路徑相平行，組織損傷少，避免損傷重要的神經(jīng)和血管。切口愈合后不影響生理功能?！?p> 當我訓練執(zhí)弓式的執(zhí)刀法時，突然，一件驚人的事情發(fā)生了。眼前透明的空氣居然被我切出一道線，透明的空間被緩緩切開一個切口，我竟然可以拉下那層透明的空氣。透過這個切口，我看見一個全新的世界藏在里面。
我很驚訝，沒預料到練習手術(shù)刀，竟然意外切開另外一個神秘的世界。這使我感到非常震驚。那個世界仿佛就像一罐新鮮的鳳梨罐頭，被我忽然打開了，它似乎一直在等待有人發(fā)現(xiàn)它。
我沉默而迅速地用角針穿可吸收線將這個神秘的世界重新縫合好，讓它重新隱匿于空氣里。
后來，我辦起了過境生意。我?guī)椭切┰谶@個世界無處可逃的年輕人離開，逃往那個世界，并收取一定的過境費。
夏季
綠色幻影夾雜著蟬鳴的聲線，24歲的盛夏就是這樣。
這個夏季的晨光總是透過天花板上的玻璃，照亮突然醒來的我。
初夏的夜里，我經(jīng)常去武康路吃飯。那是一個叫Linz的廚師的廚房。閉眼凝思森林30秒，再睜眼，你會看到那條路上的西班牙建筑里正煮著一鍋西紅柿海鮮意大利面，而法國建筑的屋頂上烤著許多只美味的蝸牛，俄國建筑里熬著一鍋松茸奶酪燉鹿肉，中式建筑里燉著牛肉蘿卜湯。我很喜歡牛肉燉蘿卜湯和烤蝸牛。
他亦是一個孤獨的青年。濃眉尖耳，黑色頭發(fā)，勻凈立體的五官。他從17歲開始到處流浪。10年的顛沛流離已經(jīng)使他能夠?qū)⒊林氐纳眢w變作透明、輕盈而龐大的身影。不可思議的廚藝使他能夠使用武康路這條古老、幽雅而神秘的街道作為他的廚房。
為了吃到Linz做的菜，我不得不學會把身體變大和變透明。之前因為房東的原因，我已經(jīng)學會將身體變小。我不太習慣變大后的身體，總害怕被城市突然而起的狂風吹走，剛開始我不得不用手抓住建筑，穩(wěn)定身體。后來我便能夠把盤子放在建筑上，一邊站著享用，一邊欣賞城市喧囂又寂寞的夜景。
我的上一只房東在春末的公園游玩時，被一只剛結(jié)束冬眠的餓瘋了的巨蟒活活生吞了。當時我正坐在臥室專心看心內(nèi)科學，突然一只很長的臟兮兮的銳齒從屋頂極速穿進來，然后狠狠地扎入地面，屋里瞬間彌漫起血腥刺鼻的味道。過去一次次艱苦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訓練我立刻撤離的本領(lǐng)。我胡亂抓了幾本重要的醫(yī)書塞進行李箱，提著它，冷靜而恐懼地從窗戶一躍而下，僥幸從蛇口逃脫。
現(xiàn)在的房東是一只毛發(fā)淺藍色的流浪貓。它腹中的公寓風格很像故鄉(xiāng)的屋子，兩房一廳，地面鋪著清涼的四角紅地磚，白墻下半邊刷著青綠的顏色，推開式的瓦藍木框框著干凈的玻璃窗，客廳里有一排黑色的皮沙發(fā)，其中一個房間是書房，兩個木書架，放了許多的文學書，第二層還有一些家庭常備藥物。房租合同依舊不變。
周日看書，看赫爾左格寫：如果你想做一件事，如果你真的想做，就得用盡一切辦法把它做出來，這才是最重要的。我覺得他在討好讀者，教唆讀者去做危險的事。假如我想做一件事，我會先預估它是否可行，這才是最重要。我一直是一個現(xiàn)實的人。
今天，白云朵朵，風和日麗。午后，我又躺在天窗下曬熱烈的陽光，我想把自己曬成稻谷的顏色。早上，我從床頭的明媚陽光中醒來時，我忽然想，為什么天空不在周末的清晨，灑點小雨，讓人好睡一場懶覺呢?
出乎意料的是，我的過境生意十分受歡迎，這讓我無意中賺到很多錢。
林世打來電話時，我正無聊地靠在貓咪公寓前看風景。房東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發(fā)瘋，瘋狂地在街上跑過一條條街道。于是，我呆呆地靠在這里，看放映電影般的城市風景。不會有人去仔細觀察街上一只流浪貓的側(cè)身開了一扇美麗的窗戶，而且里面還住著一個孤獨的年輕醫(yī)生。
七月，林世在我值班時，來心內(nèi)科，跟我詢問那個世界的事情。他擔心他去了那里仍舊一樣。我一如平常講解病情般客觀冷靜地告訴他，去了那里就再也不能回來，而且必須重新開始全新的生活，甚至連我這個朋友也會忘得一干二凈。
八月，他辦好辭職手續(xù)，收拾行李離開吸血鬼公寓。那天上午九點，在武康路的街角，下著雨，我撐著一把雨傘，站在大雨中，靜靜地回望送他走進那個世界的地方。在拿針線縫起兩個世界之前，我看了他最后一眼，揮了揮手，說了最后一聲再見。
我尊重每個人的選擇。我不會因為他們的離開而變得憂郁或者悲傷，相反我感到輕松和快樂。我始終覺得逃離是一件快樂而幸福的事情。
我們都沒有把那個世界叫“林墨”，只是叫它“那個世界”。
過境賺取的財富使我變得從容許多。我不必再整日為艱難拮據(jù)的生存驚慌失措，惴惴不安。我十分感謝那意外的一刀，它為我切開了一個全新的局面。
時至今日，除了死亡，再也沒有什么可以擊垮我。無論過去怎樣漆黑，我忽然很想努力地活下去。我已經(jīng)遠離他們。作為一個獨立的人，最簡單的愿望是活著。至于是好是壞，是痛是樂，我都能接受，也有勇氣和智慧擺平。
清雅的夏季，早起的我看著湖藍色的晨光被貓咪公寓的雕花玻璃碎裂成無數(shù)斑駁游離的光斑落在臥室的木地板上。就像我破碎的內(nèi)心。即使長大后的我成為一名醫(yī)生，仍舊無法拯救過去被撕裂成無數(shù)塊的悲劇。白大褂底下的我不是完整的。我深刻地清楚那些分裂和矛盾。歷歷在目。像生活中到處遍布的破碎。
上午十點的風從門診樓徑直撞向連廊上的我的白大褂，我感覺到那片風被分裂成無數(shù)股細碎的風流。
午后街頭的陽光被搖晃的綠葉碎裂成無數(shù)閃亮而游離的光斑。
天空中好看的云朵被風分裂成好幾塊無規(guī)則的破碎的小云塊。
樓下樹上盛開的不知名的粉色鮮花被午后駭然而至的雷陣雨打落在地上，粉色華麗地鋪滿一地。
晴朗的夏夜里，雪白而飽滿的蒲公英被風吹碎了絨毛，纏成一團落在我正翻開查閱的英文文獻的書頁上。
夜里十點，當我出來在一家咖啡館吃雞肉芝士帕尼尼，寂寞的柜臺上傳來咖啡豆被碎裂成粉末的聲音。
凌晨兩點，我看見一滴眼淚落在內(nèi)科學薄薄的紙上，滲透了厚厚一沓的書頁，在每一頁印下一朵透明而憂傷的淚花。屋外假檳榔樹林間的亞熱帶風浪響起喧鬧的浪潮聲。對于分裂，年輕的我總是選擇逃走，我總想逃到一個陌生安全的地方。
夏季要結(jié)束了。今年的夏天雨水極其充沛，時不時有冷空氣南下。是我有生以來經(jīng)歷過的最寒冷的一次夏天。
秋季
寂寥的季節(jié)里，有無數(shù)安謐的午后，萬物憩息。
有一天下午，我跟隨救護車到距離醫(yī)院三公里遠的合群一馬路出診。在現(xiàn)場，同事調(diào)皮地對我說，你看那只一直盯著我們看的呆頭呆腦的貓，我猜它一定是在想，要是能跟我們這樣美麗聰明的人兒慢慢聊上一會，它就能茅塞頓開了。我的心里感到哭笑不得。她不知道那只呆頭呆腦的貓正是我的房東。我棲居的屋子。
深秋的一個晚上，正準備回去公寓的我看見房東俯身伸出粉色的小舌頭喝別人潑在地上的洗腳水。有個肥胖的女孩對房東粗暴地說：死開！死貓！我看著房東驚慌又敏捷地逃竄離她的身邊，樣子可憐極了。
在秋末的最后一個清晨，我發(fā)現(xiàn)，房東在昨天夜里不知不覺地老死在街頭的一棵銀杏樹下，它的身上落滿了秋風刮落的漂亮的銀杏葉，落葉因為表面被露水打濕而粘連在一塊成厚實的潮濕的一大坨。我快速地收拾了行李，推開門，離開這個寒冷的房屋。貓食還有半袋沒有喂完，我把它塞進了背包里。
那天晚上，我變大身體，靠在城市第一高的建筑邊上流淚。一場來自夜空的大風將我的淚水吹向了身后那條街，吹成洋洋灑灑的細雨。
過境生意使我的生存不再如之前那般拮據(jù)。但我卻習慣了貓咪公寓，習慣住在那個看上去矮小的逼狹的，住進去卻很寬敞正常的干凈公寓，習慣從那個低低的角度看這個世界，習慣躲在歲月的小角落安靜地欣賞人間的風景，習慣站在窗前細數(shù)流浪的日子。所以，我沒有搬到人類公寓去居住。我仍然在下班之后，提著行李，咬著漢堡，獨自在繁華的城市街頭尋找人潮腳邊一個個流浪的房東。
很快，一個晴朗的周日上午，我在一家星巴克咖啡廳的門口大理石臺階上，找到一只毛發(fā)灰色的正在懶洋洋曬著太陽睡覺的流浪貓。依舊是兩房一廳，后現(xiàn)代風格的家居。我立刻搬進去，重新感到安全和快樂。
這個房東喜歡吃桑葚味的貓食。所以，我不再在那家寵物店買原味貓食。我得去另一個區(qū)的一家更高級的寵物店買這種味道的貓食。那家貓食旁邊開著一家哈根達斯，我喜歡那里的芒果味和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有一天下午，萬物俱靜，我的舊疾又發(fā)作了。整座城市因為我痛苦分裂的情緒像魔方傾斜了45度。所有人被嚇壞了，驚呼，亂作一團。我索性悲傷地呆坐在傾斜中的醫(yī)院建筑，沉默地流著淚水，冷靜地思考。
有愛又似乎沒有愛，有家又似乎沒有家，我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我可以做一個合格的大人嗎？我可以全部丟掉那些記憶那些人而不用背負任何愧疚嗎？
我想了很久。
可是我唯一想到的決定是：任何人沒有權(quán)利因為一個人的情緒，而改變這座城市的任何東西。我不想繼續(xù)這種奇怪的生活了。我的情緒不會再影響城市的平衡，不會再分裂任何一條街道的商店。
接近歲末的時候，凌晨四點，夜空迎來一場豐盛的流星雨。為了能更加清楚地看見這些劃破天際的石頭的真實模樣，我在巨鹿路變大了身體，一整夜醒著等待那群石頭氣勢洶洶地滾過天際。流星雨看著如夜空憂傷瑰麗的眼淚，實際卻是一群來勢洶洶的石頭雨。
快要天亮時，我站在風起云涌的灰藍色天穹下，看見一個將自己的身體租給城市的一棟高級寫字樓的女生在清晨五點現(xiàn)身，然后走到巨鹿路上買生煎包和豆?jié){。她的眼睛又大又漆黑，充滿寂寞和倦意，一頭披肩的黑發(fā)，略顯蒼白的臉，大約19歲。她沉默而疲倦地吃完早餐，又默默地變回寫字樓建筑，佇立在灰藍色的晨曦中，等待日出的光照。樹林間發(fā)出幾筆凄涼的鳥叫，消失在冷冰冰的昏暗的空氣里。
我也在日出前，落到地上，買了一籠小籠包和豆?jié){，然后回公寓洗漱，準備去上班。
秋天結(jié)束了，在夜里呼嘯的寒風中，它像手折千紙鶴般妥帖地收拾好自己，然后振翅向明年秋季的城市飛去。冬季隨后即來。
冬季
入冬了。我經(jīng)常去被風卷走了全部“財產(chǎn)”的枝干光禿黑色的樹底下散步。在這樣的樹下散步，我感到一種奇異的輕松。時而落下潔白的大雪。樹林間黑黝黝的顏色，光禿禿的枝椏，充分滿足我吐納心中的悲哀。
現(xiàn)在，我喜歡窩在公寓的沙發(fā)上看電視和待在廚房做菜。我覺得躲在屋里看科學家討論大自然和人類醫(yī)學的紀錄片，以及享受一日三餐這樣的日子十分幸福。
冬天的清晨總是特別冷，我總想再窩一會。抱著柔軟而溫暖的被子真的很快樂?？蓯鄣男▲B在外面唱悅耳又婉轉(zhuǎn)的歌，十分好聽。我爬起來，跪縮在床上的被子里，瞇著眼睛，想象明年的秋冬時尚應該是一條溫暖的被子，每個人都應該為了追求時尚，裹著一條柔軟的被子出門上學工作。想象那個畫面，還挺滑稽的。
每天上午，跟著主任，逐個病房，挨個病人查房。在病房的墻上我意外發(fā)現(xiàn)，南方冬季的陽光很清涼，照射在潔白干凈的墻面，令人格外舒適。如此這般優(yōu)美的歲月??！
在孟冬的黃昏，我坐在越式餐廳的露臺上吃海鮮面。只見寒冷的天空堆積了一大片破碎的灰色聚酯纖維樣的云塊，又像壽司店藍色瓷盤上排列優(yōu)美的三文魚。一陣東風將它們逐漸吹向了西邊，漸漸吹出一片淺藍色的天壁。天色一筆一筆將天空涂灰涂暗，黑色是夜空最后的顏色。星星很少，風卻很大。
吃完晚飯，我回到醫(yī)院值班。我站在窗前翻看管床病人的病歷，夜里的飛機像會發(fā)光的魚優(yōu)美地游在頭頂?shù)纳詈?，像鯊魚，聲勢浩大地游過天際，游向遠方。醫(yī)生值班室靜悄悄的，仿佛空氣中所有喧鬧的塵埃都落了地，整個房間在漆黑的宇宙中渺小的發(fā)著光。
閱讀病歷是我現(xiàn)在的習慣。它讓我的孤獨變得歲月靜好。讓我的思維變得越來越敏捷，眼神越來越篤定而冷靜。也讓我的沉默越來越不可收拾。讓我的心越來越少受情感的糾纏與折磨。它確實讓我的孤單世界變得不再那么“兵荒馬亂”。
除夕的晚上，我無聊地窩在沙發(fā)上，聽著客廳電視里唱著：內(nèi)心一直追求的安頓，走過了多遠的旅程……而時間是一盞若明若暗的燈，讓我學會靜看窗外喧鬧的紅塵。我只是在年夜飯時感到特別孤獨而已。
在冬季的一個暗藍的黃昏，天空飄落起小雪。下了班，從醫(yī)院回來的林墨，推開公寓的門，她表情寂寞地看著天空，看著城市的燈光烘托著夜空輕盈飄灑的小雪，散漫飛舞，生動美麗。然后，她留下一抹淺淺的好看的微笑在寒冷的雪夜中，走進貓咪公寓的暖屋里。
南方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