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第二天,嚴馨站在隊伍中,從太陽初露到太陽升得很高,陽光剛好照到她鼻尖上,她心里那股期待,也從心里升到了鼻尖上。
嚴馨有些等不及,不是為了那瓶水,而是為了那個人。
她的腳,在有些略大的膠鞋里晃悠,一個數(shù)一個數(shù)地數(shù)著,終于聽到了總教官的哨子聲。
人群一下散漫下來,大家都立刻坐下來休息,板正的軍姿立刻松松垮垮,大家都互相抱怨幾句,也借此互相認識。
唯嚴馨一個人仍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坐下,她看著操場,空空的沒有一個人。
心思被期待和等待沾滿,延長了嚴馨的忍耐力。
她不想動,也沒心思做其他事情,心里的數(shù)字也數(shù)不下去,終于等來了一個身影。
嚴馨看著余白沖自己走過來,終于松了一口氣,僵硬的身子瞬間松垮下來。
余白這次帶了一瓶水來,卻看到了站在嚴馨身邊的趙可。
余白有些尷尬,還是將水遞給了嚴馨。
因為這一瓶水,余白又被教官調侃,引得人群一陣笑聲。
教官對嚴馨說:“丫頭啊,你看他,讓他帶一瓶水還真就帶了一瓶水來!你好姐妹兒都沒水喝,這小伙兒,不行啊,不會做事啊。”
余白尷尬地看著趙可,跟趙可道歉:“對不起,那個,我只想打了嚴馨?!?p> 趙可笑笑,轉身到江怡繁身邊坐下。
江怡繁看著趙可,驚訝地問:“你怎么這么高興?”
趙可笑著說:“我就是這么高興?!?p> “???”江怡繁疑惑,往那邊看看,看到了余白,小聲問:“你不會這么快就相信他了吧?”
趙可點點頭,長舒一口氣說:“他不是渣男,我們不用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了。”
這邊余白看著趙可坐了回去,立刻小聲對嚴馨說:“明天,我?guī)善??!?p> 嚴馨笑笑,剛要跟余白說“不用”,就被江怡繁用力摟了一下。
江怡繁的力用得很巧,表面上看起來,她只是將手搭上了嚴馨脖子。
嚴馨疑惑地看著江怡繁,奇怪她怎么這么大力氣,轉頭一看,見江怡繁看余白的眼神,很是不友好。
余白也察覺到了江怡繁的敵意,想了想,不知道該怎么跟她交流。
畢竟一個女生對自己有敵意,總不好直接開口問為什么,或許對方只是心情不好,與自己無關;又或許......是昨天江明宇將她們?nèi)奚岫嫉米锪耍B帶著自己也就不被待見?
但無論是哪種可能,余白都沒有心思去詢問,只要嚴馨對他沒有意見就可以了,至于嚴馨的朋友,還是要順便送一瓶水的。
余白看看嚴馨耳邊,不由笑笑,在心里說:“她真是可愛?!?p> 江怡繁見余白盯著嚴馨耳邊看,也疑惑地轉頭看向嚴馨耳邊,她立刻伸手掩在嚴馨耳朵上,拉著嚴馨回了隊伍。
嚴馨還未等反應過來,就被江怡繁拉到了地上。
嚴馨張開嘴想說些什么,又被江怡繁暗暗拉住腰帶往下摁,嚴馨看著余白,只能招招手跟他道別。
趙可摁住嚴馨肩膀,對余白擺手說:“水收到了,明天再來吧?!?p> 余白看著趙可,對嚴馨笑笑,他眼里仍是那般光明活力。
周圍都是唏噓笑聲,男生們都拍手起哄,嘲笑他一瓶水就想釣到天鵝,我們化學院的女生,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
余白似乎是沒聽到,他神情沒什么變化,只對嚴馨笑笑,便轉身走了。
嚴馨目送著余白離開,才反應過來,周圍這一片笑聲、起哄聲、唏噓聲,有一半也是說自己的,立刻頭皮發(fā)麻,臉上發(fā)燙,低下頭埋在趙可和江怡繁中間,將自己藏得低低的,只露一個發(fā)紅的耳朵。
江怡繁將她拽起來,趙可立刻在嚴馨耳邊抹了一把。
嚴馨愣愣地看著她們,抬手摸摸自己耳朵,沒有摸到任何東西,余白剛才盯著自己耳朵看,怡繁是,耳朵到底怎么了。
嚴馨疑惑地問:“我耳朵怎么了?”
趙可和江怡繁都立刻搖頭,可表情明顯不正常,好像憋著什么話,也好像憋著笑。
嚴馨皺皺鼻子,求她們快說,不要這樣看著自己,她真猜不出來。
江怡繁忍不住,一下笑了出來,又伸手替嚴馨抹勻耳邊的防曬霜。
江怡繁突然想到什么,像是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甩甩頭發(fā),用帽子遮住陽光,若有所思地對嚴馨說:“他或許真是個白馬王子?!?p> 嚴馨冷不防聽江怡繁說了這么一句話,疑惑地“啊”了一聲,問她“不是剛剛還......對余白很不友好嗎?怎么這么快就改觀了?”
趙可也驚訝地看向江怡繁,不是剛才還不相信嗎?還要堅決遵守今天中午剛剛達成的,一致對外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嗎?不是要堅定地保護我舍小白鴿嗎?怎么這么快就倒戈了?被余白那帥氣的外表迷糊了?
江怡繁指著嚴馨耳朵說:“他看到了,沒嫌棄哦?!?p> 趙可吸一口氣,也若有所思起來,隨后也贊同地點點頭,她心里也早就倒戈了一大半,這下徹底倒戈了。
嚴馨仍是迷糊中,既不知道自己耳邊怎么了,也不知道她們兩人在說什么,更不知道,江怡繁怎么突然對余白這么不友好。
嚴馨知道,江怡繁不是那么熱情的人,但也沒對誰有敵意啊,怎么會對余白......?
嚴馨腦子里暈乎乎的,而余白遞過來這瓶水,又是常溫的,將它放在額頭上,也不能給亂成一團的漿糊腦子降溫。
嚴馨擰開瓶蓋喝了一口,還未等這口水咽下去,集合的哨聲就響了起來。
嚴馨一口水嗆在嘴里,一咳嗽吐到了趙可身上。
江怡繁拍她腦袋,笑著說:“你真是給他報仇啊?!?p> 嚴馨苦笑,回她說:“哪有這么仇啊。”
江怡繁立刻補充說:“不是沒有那么多仇,而是你沒那么多心思?!?p> 她們?nèi)搜缚斓卣f完這幾句悄悄話,而后在一片忙亂中,迅速地找到了自己位置。
大家都立刻立正站好,一臉嚴肅,唯有嚴馨她們?nèi)齻€,臉上仍帶著笑。
她們大大地眨了眨自己眼睛,對著教官那調侃、憤怒地表情,強迫自己不要再笑了。
嚴馨晚上回到宿舍后,坐在桌子前,拿起自己的小鏡子。她對著鏡子臉看了又看,耳朵上除了一層厚厚的防曬霜,沒有什么問題啊。
嚴馨摸摸自己耳朵,心里疑惑,什么都沒有啊。
嚴馨疑惑地放下鏡子,一口一口吃完了余白給她的餃子,心里悶悶地想:“這么多天,都沒有給他錢,這些飯菜,要多少錢呢?”
她不知道怎么拒絕,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所以她餃子吃到一半,心里就被“欠錢”這種情緒完全占據(jù),她不能允許自己欠任何人錢,可......余白又不是任何人。
余白第二天早上沒有來拿飯盒,嚴馨在宿舍樓前站了一會兒,手里拿著飯盒站到了軍訓場上。
直到余白的身影在操場上出現(xiàn),他手里拿著兩瓶水。
余白看了看坐在嚴馨身邊的江怡繁,又立刻小聲對嚴馨說:“我明天......帶三瓶水,我只想到了你和趙可?!?p> 嚴馨笑笑,擺手說:“不用,我們?nèi)齻€可以喝一瓶”。
嚴馨喝下余白帶來的水,心里一直被“欠錢”占據(jù),她低低落落的心,就像緩緩落下的夕陽。
這一片光暈籠罩在嚴馨心上,讓她高興不起來。
她喜歡余白,不是喜歡余白對她好,而是......當然也喜歡余白對她的好,只是......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這個想法攪在嚴馨腦子里,看似混亂,邏輯不通,但嚴馨自己明白,在她的認知里,“余白”“和余白的好”是完全分開的。
嚴馨想:“余白本身是好的,對人也是好的??墒菦]有一種好,是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的,而我現(xiàn)在,又不可以同他聊詩詞歌賦,我也不能回饋給他什么東西?!?p> 嚴馨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余白對自己的好,只有接受,沒有回饋,她就不能心安。
就像兩片田,水源的輸入是單向的,而不是相互的,那最終的結果,就是一片旱死,一片澇死。
嚴馨雖然什么都想不透,什么事情都不能明白地那么徹底,可是她知道,在“接受和回饋”這件事情上,無論是友誼還是情意,都應該是雙方的。
于是第六天,她拒絕了余白的飯菜,在宿舍里吃了自己準備的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