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來臨,怒濤之城籠罩在朦朧的水汽中,人的熱情似乎已被雨水澆滅,每個人都失去了白天宴會上的狂熱,此刻只想和最好的朋友,最親的家人圍坐在一起傾心交談,如果是一個人獨處,心緒必定會飛得很遠,去追逐遠去的時光,飛到遠方親人的身旁。
這種雨中的安逸并沒有浸潤每一個人,有的人內(nèi)心依然在蠢動,只要活著,腳步就不會停歇,如巴王、明月、雨山、杜伯等,甚至包括那些已經(jīng)死去的人。
童無欺、呂琦、范江海等“五馬”與孟三娘等人都身著素縞,在老孟的牌位前焚香禱告,此刻沒有悲傷,悲傷不適合這些時代的強者,因為他們是為信念而活,而不是為了彼此的存在而活著,信念早已將悲傷消融。
童無欺道:“老孟的大仇已報,現(xiàn)在是時候好好籌劃下一筆買賣了?!?p> 范江海道:“是該好好籌劃了,這一次的買賣我們算是蝕了本了?!?p> 鄧遺清道:“這次損失的不但是金子,還讓呂琦兄弟在冰天雪地里白跑了一趟邊塞古城?!?p> 白亮道:“沒想到兩手空空的三公子倒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他一曲《來鳳》不但征服了眾臣,還征服了巴王,看來二公子是沒有希望了?!?p> 童無欺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搖頭道:“還沒到最后時刻,就不能說已經(jīng)虧定了。”
呂琦道:“這次為巴王獻禮,三公子無象算是出其不意,只要巴王還沒有下旨立太子,那大公子明月和二公子雨山就都還有機會,我們下一步該在誰身上下注,還需仔細籌劃?!?p> 這時眾人便各有想法,有的認為應(yīng)該燒三公子那口熱灶,有的認為大公子是長子,希望應(yīng)該更大;有的則認為應(yīng)該和二公子繼續(xù)合作。眾人各有意見,只有呂琦和童無欺沒有言語。
這時呂琦問童無欺:“童老以為如何?”
童無欺道:“我們既然已經(jīng)在二公子身上下了注,那就要繼續(xù)下下去。”
“二公子現(xiàn)在被大公子和三公子夾擊,這樣做是不是風險太大了?”鄧遺清擔憂地問道。
童無欺搖搖頭,說道:“做買賣不光要看利潤,還要看風險,三公子現(xiàn)在雖然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可是他不拘小節(jié),行為放蕩,易觸犯禁忌,老夫以為,他的熱度并不能持續(xù)多久。何況他喜好百家學說,交往的都是辯士智者,我等逐利商賈,很難同這樣人打交道?!?p> “那大公子明月呢?”范江海問道。
童無欺道:“大公子明月有先發(fā)優(yōu)勢,他畢竟是巴王的長子,但明月公子身邊圍著那么多謀臣門客,還有氏族大臣,也多對他充滿期待,如果我們再湊上去,恐怕就能分得一點殘羹剩水。”
范江海聽罷,也點點頭,說道:“這么說的話,明月是個無利可圖的主顧?”
童無欺道:“不錯,我們做買賣,不止要看自己有什么,更要看別人需要什么,從這一點說,大公子并不是我們要找的好主顧。”
明月的府上一向很熱鬧,此時因為巴王的壽宴精彩紛呈,驚喜連連,所以明月門下賓客都在津津樂道,交口稱贊,但明月卻并沒有喜色,只說道:“杜伯果然是講究秩序的人,心思縝密,此次父王的壽宴,他操辦得非常得體?!?p> “公子說得不錯,從這次壽宴來看,杜伯的確是個精明能干的人物,但操辦這次壽宴的不是杜伯,至少不是他全部操辦的。真正操辦這次壽宴的是巴王,自始至終都是巴王?!滨U駒放下茶杯,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須,說道:“巴王總攬全局,井然有序卻又出其不意,震懾內(nèi)外,這絕非一個初來乍到的杜伯可以辦到的?!?p> 明月聽罷,覺得鮑駒說得很有道理,心里對巴王愈加佩服了,但又嘆道:“此次壽宴如此奢靡,天下列國皆無此排場,尤其是那小白鼎乃天下盟主的象征,這恐怕招他國非議,于我巴國不利,難道父王沒有想到這一點嗎?先生對此事怎么看?”
鮑駒知道明月是擔心二公子的小白鼎迷惑了巴王的雙眼,于是他便不緊不慢地品了一口春茶,潤潤嗓子才說道:“我巴國居鹽泉之利,可以說是賺盡了天下的錢,列國是既恨我又離不開我,其中以楚國最想吞并我巴國,但其它諸侯害怕楚國占據(jù)鹽泉,所以始終對其掣肘。這次大王大擺壽宴,并非為了個人榮光,而是提醒天下諸侯這巴國鹽泉的價值,讓他們更積極地介入巴楚之爭,不能有絲毫松懈,這也是巴王為何要廣邀列國前來的原因?!?p> 鮑駒一席話說得眾人連連點頭,連大公子明月也都嘆服,鮑駒接著道:“因為那小白鼎乃天下奇物,大王更會避而遠之,以免招惹列國猜疑,所以大王不會因此而欣喜,更不會因此而立雨山公子為太子的。”
鮑駒這一通說下來,讓明月茅塞頓開,眾門客也無不信服。鮑駒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巴國比任何時候都富強,既是商賈們的搖錢樹,也為那些部落提供了足夠的食鹽,所以現(xiàn)在除了楚國,天下所有人都期望我們巴國安全,難道這不算高明嗎?”
“那巴王為何對周王室高看一眼呢,現(xiàn)在周天子已一無所有了?”有一位叫晏塘的門客問道。
“這也是大王的高明之處,天下大國都不尊重周王室,那是因為他們有稱霸之心,都想代周而立,現(xiàn)在巴王主動尊重周王室,代表我巴國無爭霸之心,是向天下宣誓我巴國會嚴格遵守當初周公確定的封地范圍,絕無擴張的企圖,現(xiàn)在要展示韜光養(yǎng)晦的態(tài)度,最好的辦法是尊崇周天子,那一尊青銅鼎看似神圣,但在我巴國這里,其實并無多少價值,所以二公子所為,不過是一廂情愿而已。”
鮑駒一番分析下來,明月和其他人又都喜笑顏開了,明月道:“鮑先生果然有管仲之才,可惜我巴國無左右天下局勢的實力,在我府上做個小小的幕賓,真是屈才了。”
鮑駒聞言非常惶恐,道:“能追隨公子已是鮑某的福氣,豈敢言屈才二字?!苯又袑γ髟卤硎荆F(xiàn)在是大爭之時,列國合縱連橫,戰(zhàn)亂頻起,巴國在列國間周旋,稍有不慎,就會招來滅頂之災(zāi)?!肮赢敺e蓄實力,招攬賢才,以備將來主政所用。”鮑駒接著說道。
明月聽出了鮑駒話中的意思,便說道:“父王春秋鼎盛,還如此睿智,立儲之事恐怕還遙遙無期。”
這時門客晏塘說道:“只怕樹欲靜而風不止,公子不得不防。雨山敬獻小白鼎,顯然是想讓大王立他為世子,巴王雖說是要奏聞周天子之意,那不過是推托之詞,現(xiàn)在華子夜和二公子雨山說不定又在密謀新的計劃,我們不可不防?!?p> “晏兄不必過慮,從今日大典上的情形看,雨山雖然獻了至寶,大王卻并沒有格外垂青,自古講究長幼有序,以大王的英明,絕不會干出廢長立幼的荒唐之舉。”鮑駒說得非常自信,他又對晏塘等人說道:“不過你說得對,我們要對他們嚴密監(jiān)視,不能讓他們有可乘之機?!标烫恋热诉@時才領(lǐng)命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