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本哈的傲慢

　　閃閃發(fā)亮的目光是很難讓人拒絕的，對哈士奇也是一樣。

　　讓這么閃亮的眼睛黯淡下去，任誰都會有深重的罪惡感，更何況這雙眼睛的主人是那么的相信你，對你的話深信不疑。

　　我將那樣美麗的目光收入眼底，有些沒底氣地開口道：

　　“我的騎士小姐，你要知道，無論是誰，他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情況，遇到百思不解的疑惑，他固然可以選擇求助于人，可以選擇詢問于人。

　　但即使眼前的問題和疑惑得到了解決，那未來的呢？那無人可問的時候呢？那問了別人也無法解答的時候呢？

　　沒有誰會把答案擺到你的面前來，生活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只是過客，他們也在為自己的疑惑尋找著答案，你所想要的答案，你要自己去尋找，自己去求知和探索。”

　　真是一段冠冕堂皇又空洞的話，看似富于哲理，其實是滿滿的推卸之意，至少如果別人這么對我說，我一定會飛磚呼之，打出暴擊然后大罵，你丫的不知道你裝什么裝！

　　但某位騎士小姐似乎陷入了某種奇怪的頓悟之中，好幾秒鐘才醒悟過來，眼中的崇拜絲毫不減，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屬下明白了！

　　智慧是取之無盡、用之不竭的，重點在于思考問題的過程我所能獲得的成長，而不僅僅是通過得出結論而得到的滿足。

　　沉迷于對得到答案的自我滿足，而忽略了思考和探索中獲得的成長，這無異于懈怠，這正是屬下一直以來的怠惰??！

　　比起直接求助于全知全能的陛下獲得真理，還是由屬下自己思考得出答案更有利于屬下的成長，哪怕是得到錯誤的結論，我的智慧獲得的增長也會更多一些。

　　陛下三言兩語便指出了屬下一直以來未曾發(fā)覺的弊病，您的智慧真的是太深奧了！太遼闊了！讓屬下敬佩不已。

　　而且您又如此地期待著屬下的成長，這份關心..這份關心...屬下實在是感激不盡！這份期盼，屬下實在受之有愧！屬下必竭盡全力，以回報陛下恩典！”

　　面對感動得眼淚都快溢出來的沒人愛小姐，我的罪惡感達到了空前的高度，我忽然覺得自己是個無恥的上司，玩弄著屬下的忠誠，又讓她們死心塌地地聽我的話。

　　我已經很清楚了，如果我讓這樣的誤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的話，當它一旦破滅，我是絕對無法承受那樣的糟糕結果的，我可能會毀滅掉這個已經讓我有所眷戀的世界，然后一只哈孤獨地存在下去。

　　是的，我眷戀了，我眷戀著這個世界，我不得不承認這一點，而讓我如此眷戀的原因，就是來自于這些可愛的仆人，我開始期盼她們能夠很快樂和幸福。

　　我已經偏離了哈士奇的本性，擁有了哈士奇本不會擁有的一些東西，我不知道這是進化還是退化，我不知道我會因此受益還是因此受損，但我至少知道一點，我沉迷其中，我不愿自拔。

　　我看著眼前可愛的騎士小姐，她的發(fā)色是麥芽糖絲的金燦顏色，她的眼睛是紅酒杯搖出酒旋的深邃眼睛。

　　我希望她能一直像現在一樣崇拜著我，用閃閃發(fā)光的眼睛注視著我，但是啊，比起這份期盼，我更不希望看到那份真相大白時的失望的臉。

　　與其等到那種不可挽回的時候，我還是及時承認自己的借口來得更明智一些，盡管本哈從未承認過錯誤，當然，這也不算是本哈的錯誤，只是...還是會有些難于開口。

　　“我的騎士小姐....”，我如此稱呼她，似乎有些別樣的情愫。

　　“我在呢，我的陛下！”，梅仁艾小姐一手牽著韁繩，回過頭來，聲音一如她的外表一樣颯爽。

　　‘我的話語是借口。’

　　“你的動作很帥氣?！保娇诘脑捄鋈痪妥兞?，本哈不知道自己在遲疑些什么。

　　本哈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種喜歡逃避的哈士奇吧！本哈光明磊落，快哈快語，從未有過從心之舉！

　　“啊，謝...感謝您的夸獎！”

　　顯然我的話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的動作帶上了一點遮掩，是覺得害羞嗎？

　　我忽然感覺她這種些許羞澀的掩飾，是可愛的另一種詮釋。

　　就像番茄醬可以是酸甜的，也可以是全甜的一樣，可愛也分為酸甜的和全甜的，而沒人愛小姐的可愛的含糖量很高，特別高。

　　甜過葡萄糖，甜過麥芽糖，像果糖一樣甜，饞哈。

　　“像你這樣優(yōu)秀的騎士能夠待在我的身邊，為我服務，我想沒有誰比我更幸運的了?！?p>　　“您..您謬贊了...”，微微偏過頭去，側旁的發(fā)絲在陽光下晶瑩，遮不住羞澀的側臉。

　　嚯，這表情不錯，我喜歡。

　　“不，這可不是什么謬贊，得到你，比得到伊斯坦丁全境更讓我歡喜?！?p>　　我對她說著夸贊的話，并不覺得違心，我想，這就是我所想要表達的。

　　“...唔...”

　　好吧，騎士小姐已經臉紅了，再說下去該要惱羞成怒了。

　　“嗯，你覺得伊斯坦丁這個國家怎么樣？”，我想起了我最初的打算，開口問她，希望將話題引導回去。

　　“陛下，沒有什么能比得上我對于祖國的熱愛了！對我來說，這是最偉大的國家，一直都是?！?p>　　“嗯..，這是個偉大的國家，至少我會把它建設成最偉大的國家....

　　但是，哪怕是這樣一個國家，也存在著許許多多的不足，在偉大一詞涵蓋的范圍之外，卑劣與骯臟并不罕見。

　　沒有國家能夠做到完美，做到讓每一位公民感到幸福，做到讓每一位公民有歸屬感?！?p>　　“陛下一定會做到的，鏟除所有的卑劣與骯臟，讓伊斯坦丁的天空變成純凈的藍色。

　　我這么相信著，如果說只有一個存在能讓這個國家成為天府上國的話，我想那一定是陛下！”

　　無論是誰，被沒人愛小姐這樣一番話吹捧著，都會洋洋自得吧。

　　“你的信任讓我倍感欣慰，但是，你要知道，就像沒有真正完美的國家一樣，沒有真正完美的人，也沒有真正完美的哈士奇，每一個個體的存在價值都在追求完美中實現。

　　我不是完美的，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我希望您能知道這一點，唯有你，我不想欺騙。

　　我需要承認的是，哪怕是你之前的那樣一段論述，你也已經展現出了超過我的智慧和思考，所以我才會讓你獨立思考和解決問題，說到底，那只是借口而已....”

　　說完這樣一段話，我感受到了輕松的感覺，一種終于不要再演下去了的輕快感。

　　就讓一切憧憬都回歸平靜吧，強裝出來的偉大和睿智總有破滅的一天，展現出超越自身能力范圍的高調只會自取滅亡，美酒雖好，切勿貪杯。

　　“您...”，梅仁艾·斯坦席福倫眼中展現出震驚的神色。

　　我知道，自此刻起，泡沫一般的崇拜將會不復存在，就像它從未來過一樣。

　　雖然有些可惜，但遠比繼續(xù)偽裝然后破滅來得好得多。

　　太多的偽裝會讓自己都沉醉，太多的謊言會連自己也欺騙，就讓美好的假象徹底地消散吧，至少我可沒有欺騙自己的打算。

　　梅仁艾·斯坦席福倫眼中綻放異彩，我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您...您的話實在是太有哲理了，陛下！”，她語氣依舊是崇拜與尊敬，或者更甚，已經到達了信仰的地步。

　　“但是屬下實在太愚鈍了，我感悟良多卻又有些無所適從，錯付了您的教誨！”，一抹失落從她眼中一閃而過，卻又忽然煥發(fā)出更閃亮的光芒。

　　“不是吧，喂，適得其反了都，我真的覺得自己....”

　　“我知道的，陛下！”，梅仁艾小姐散發(fā)著像聚光燈下的明星一樣光芒，我大呼不妙。

　　“您是故意說那樣的話來鼓勵我自己去探索和求知，我知道的，您不想要我拿自己和您對比，不讓我失落下去，畢竟任何人，無論誰，在您的光芒之下都會像星光之于皓月般暗淡。

　　請您放心吧！陛下，我一定會銘記您的教誨，我是絕對不會消沉下去的，哪怕我的智慧和您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但能在您的身旁散發(fā)出螢火之光，已經是足夠讓屬下驕傲和自豪的事情了。

　　屬下一定會努力的，一定會讓您見到我的光芒的，哪怕微弱，哪怕毫不起眼，我也一定要讓您看到它，這是我的決心！”

　　你已經比聚光燈還要閃亮了??！請千萬不要再閃瞎本哈的24k鈦合金狗眼了！

　　“沒..梅仁艾小姐....”，我有些慌地叫停她。

　　“是的，陛下，您忠誠的騎士就在您的身邊！”

　　相比于本哈話里的的心虛，梅仁艾·斯坦席福倫用鏗鏘有力的聲音回答。

　　我冷靜下來，決定還是用更加直白些的方式讓她明白我的意思：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沒有人敢說自己絕對不會犯錯，所以...”

　　“所以當屬下犯錯的時候，陛下也會像現在這樣教導我嗎？”，梅仁艾小姐忽然學會了搶答。

　　“不是...”，我心中警鐘長鳴！

　　“像陛下這種遠遠超越了智者的存在，您的每一句教誨都會讓屬下受益良多！您對屬下的關懷，屬下沒齒難忘！請務必接受屬下的感激之情！我尊敬的陛下！”

　　沒有誰能拒絕這樣一雙眼睛，憧憬，期盼，崇拜....

　　“......”，我好像干了件蠢事。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高興自己擁有這么忠誠而且可愛的下屬，她的每一句話都在體現她對于本哈的推崇與尊敬，但這種情感是建立在她對于本哈的美好幻想上的。

　　我不知道這種幻想一旦破碎，會造成怎樣的后果，但我知道，我真的不想失去她，哪怕只是自欺欺人，她的目光，她的話語，都讓本哈體會到了自己的存在價值。

　　這是...本哈的...傲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