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竹筍？

　　等林微昕一邊回味書里的內(nèi)容，一邊跑回會客室時，她發(fā)現(xiàn)，她被關(guān)在了會客室外面。怎么這樣的啊，這樣深的院子，莫名其妙鎖什么門。林微昕試圖想辦法進到屋子里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法撼動這個夢境里的實物。她像是羽毛，像是空氣，像是光團，像是有形卻無實質(zhì)的那些東西。她握不了門把手，扒不住窗框，她只能湊在窗戶上往里看。林微昕悔不當初，做什么要那么好奇，非看后面兩頁。你看，耽誤事情了吧?，F(xiàn)在里面在說那么重要的事情，她卻偏偏一個字也聽不見。林微昕氣地要命。

　　就見屋里蘇木微微一笑，帶著一些悲天憫人的神色，開始叨叨叨叨叨叨說話，屋子可能施了消音的法術(shù)，一點兒聲音也沒透出來。林微昕大恨，只能像看默片一樣，眼光在屋里三個人身上轉(zhuǎn)個不停，試圖通過識別三人的表情與反應(yīng)來反猜說話的內(nèi)容。

　　蘇木說的時候，林微昕能看見林爸倒吸了一口氣，眼睛瞪地有銅鈴大，并立刻看向柴伯伯。柴伯伯則是側(cè)身對著窗戶，只看得見半邊面孔，很看不出面部感情來。就見他立刻搖了搖頭。蘇木的臉就沉下去了。林爸先急了，往柴伯伯那靠了靠，悄悄用手拉了拉柴伯伯。柴伯伯沒有繼續(xù)搖頭，可也沒點頭，僵在那不動，也有可能在思考。蘇木臉上流露出一瞬的好奇的表情，但立刻遮掩住了，又擺出那副高高在上的肅穆神情來。叨叨叨叨叨叨說了一通。說的時候，還諷刺地笑了。林爸先嘆了口氣。然后見柴伯伯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就點了頭。蘇木于是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個圓柱形的物體。林微昕臉都要擠進窗戶縫里了，把她那5.0視力的眼睛反復(fù)調(diào)焦才看出來，那似乎是一個印章。

　　蘇木拿了印章出來后，大概給柴伯伯講解之后的手續(xù)，才說了兩句，柴伯伯就把左手伸向了蘇木。蘇木拿起柴伯伯的左手，正著反著翻著看，臉上流露出濃厚的興趣來。柴伯伯倒還好，沒什么異動，倒是林爸，在邊上一臉稀奇地看蘇木，臉上還有忍俊不止的滑稽表情。蘇木忽地掃了林爸一眼，林爸馬上收了臉上的表情，一臉正色。

　　蘇木示意柴伯伯把袖子捋高，把印章拿出來哈了口氣，又湊在眼前細細看了遍，輕輕吹了吹，林微昕分明看見印章像燒紅的煤炭一樣隱隱有暗紅色亮光在里面，隨著蘇木那口氣，變得更明亮了，周圍還高速地飛舞著些紅亮的光點。林微昕有點不安地想，這難道不是印章，怎么像烙鐵呢？

　　剛想到這兒，就見蘇木笑瞇瞇地把印章在柴伯伯的手臂上蓋了上去。林爸的嘴被粘在一起，張不開，就見他苦著臉，把眼睛鼻子嘴都皺成了一團。感覺很疼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蓋章蓋他身上了呢。林微昕見他表情夸張，趕快再去觀察柴伯伯，卻見柴伯伯只微微縮了縮手臂，沒有其他動作?？磦?cè)臉，連表情都沒變。林微昕心里就大大地給柴伯伯點了個贊。硬漢當如是。再看林爸，那臉還皺成一團，半點沒松弛。林微昕捧著肚子笑了一回，要不是他嘴被粘住了，肯定哇啦哇啦叫疼了。

　　蓋完章，蘇木也沒有其他動作，看起來三人都松了一口氣。蘇木和林爸還互相笑了笑。三人站起來，林爸和柴伯伯往門口走，林爸把門打開一條縫，聲音這才傳出來。林微昕只聽見林爸驚喜地說：“哎？好了好了，我的嘴可以張開了哦，可以講話了?！比缓舐犚姴癫瑫r感激道：“張主任，就拜托你了?！碧K木站在屋子中間不動，說道：“今天的事情就這樣了，老林回去等戶口的手續(xù)，老柴你就放心吧，你的事我會處理。只是現(xiàn)在還有兩件事。。?！彼悬c為難似的，“第一件是以后老林你得每周給我送一次裕芳齋的現(xiàn)烤點心?！蓖Ａ艘煌＃澳憧粗I吧，你會挑，熱乎乎的就成。嗯，不是熱的也行，反正就是要你們都愛吃的，沒吃過的人一吃，就覺得好吃的那種。”林爸爸還在摸著自己的嘴，一副研究的樣子。聽見吩咐自己事情，趕緊歡天喜地地答應(yīng)：“放心張主任。你不讓我送我還得自己送呢，幫我們這么大的忙?！?p>　　蘇木很滿意，想了想還有沒有要交代的，沒了。那么，該做正事了。

　　“這第二件事。?！碧K木眼神一變，摸著下巴，忽忽露出殘忍狡猾的笑容來，他手一揮，剛才被林爸打開條縫的門自己又關(guān)上了。林微昕不知為何，心中警鈴大振。見蘇木周身冒出黑煙的瞬間，拼命大叫一聲，“快跑！”

　　哪有人能聽見。就見屋里蘇木的黑氣越來越濃，竟然慢慢模糊了人形，變成一團黑影，黑影中裂開一條口子，眼見著是一張大嘴。林爸害怕地一把抱住柴伯伯，嘴張地比黑影的嘴還大，涕淚四流。柴伯伯像被嚇呆了，動也不動。

　　林微昕嚇得一哆嗦。這是怎么回事，剛才不是說得好好的嗎？她心亂如麻，心知如果這是發(fā)生在過去的事情，那林柴二人勢必平安無事?？芍澳切┯洃浟治㈥咳疾挥浀茫謸倪@是另外一個事件發(fā)展線路，生怕會影響已經(jīng)成型的“現(xiàn)在”。她從小到大，學(xué)習(xí)成績平平，一般也只得個七八成的分數(shù)，最艱難的決定不過辭職來扶桑，從未解決過如此難題。一時間又怕又急，不敢看室內(nèi)景象，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就大聲尖叫起來。

　　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尖叫像是一個固體。不不，像是一顆又一顆的尖錐形物體，不不，就是一顆又一顆的大竹筍。她之前在自己心里見到的那種。那些竹筍一顆接一顆從她大張的嘴里冒出來，滾到地上，冒出來滾到地上，不停地冒出來。眨眼間，地上攢了一堆竹筍。然后劈里啪啦就開始抽條長竹子出來。林微昕睜開眼被眼前的景色驚到，唔地一聲，閉緊嘴巴，還拿兩只手緊緊捂住，生怕心肝肺也順著喉嚨爬出來。

　　現(xiàn)在捂嘴也已經(jīng)來不及了。掉下來這些竹筍都快鏡頭一樣長成竹子。這些竹子沿著竹筍尖尖的方向飛速生長出來，每一片竹葉都像刀尖一樣戳到窗戶上，墻上，門上，不肯停下來。一直在卯足了勁生長。它們和林微昕一樣，像是虛無的空氣，會被墻阻擋，卻沒有力量?？墒撬鼈儾煌５亻L，不停地長，體積被壓縮，密度在增大，力量也在增大，終于一個像針尖一樣大的地方，凝聚了足夠的力量，接觸到了墻面。接下來，更多的針尖接觸到了窗戶，門。

　　屋里，蘇木那個黑影左右打量了一下眼前兩個人?？磥碇荒芤豢谕痰袅?，這老林像個八爪魚一樣緊緊抱著老柴，一點爺們的樣子都沒有，根本沒法分兩口。黑影把嘴張好，比著兩個人的大小轉(zhuǎn)著角度試一試，哎，還不夠大，吞不下去啊。只能再努力把嘴再張大些。哎，這樣胃里的空間也不夠了嘛。只好先再把體型變寬一些。

　　蘇木有點煩躁。

　　這時候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設(shè)的結(jié)界外壁遭到了密密麻麻的攻擊。粗一眼看去，全是針尖一樣的綠色點點，貼在結(jié)界上頭。感覺外頭有什么在用力把這些綠色的針尖拼命往結(jié)界上壓，想釬進來。這是什么東西呀，蘇木才看了兩眼就頭皮發(fā)麻。他受不了這個，見不得一堆密密麻麻的東西在眼前，看久了會惡心頭暈呼吸困難。小時候跟著族里的大天狗去熊族保護好的地界偷吃蜂蜜，那一次他就發(fā)現(xiàn)了，第一次看到整齊的六邊形蜂房時他感到一種又惡心又好奇的感覺，非要盯著看。然后就把剛吞下去的蜂蜜給吐了出來。怪可惜的，那些金色的絲綢一樣順滑的花蜜。就因為吐出來了，后來再吃到的蜂蜜總覺得沒有那次那種好吃。

　　他馬上閉上了眼睛，調(diào)整呼吸。想象自己在臥室里，不用肉體的眼睛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抽屜。只用意識內(nèi)窺，感知每一個抽屜的位置，而不用看他們的數(shù)量和排列。過了一會兒，他呼吸平靜下來。閉上眼睛，去感受老林和老柴的位置。

　　他安靜地調(diào)整好，啊嗚一口把兩人吞進了嘴里。

　　林微昕發(fā)現(xiàn)情況有變后，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現(xiàn)在就像被困在竹子編制的籠子里，周圍都是竹子，她什么都看不見。那些竹子還在變粗，還在長。留給她的空間越來越小。她感到自己越縮越小，越縮越小。咦？有竹筍皮像被子一樣覆蓋過來，一張兩張，三張四張，林微昕來不及抗議就被包的嚴嚴實實。眼前一片漆黑。這是要悶死我嗎？她掙扎著把口鼻貼向唯一一點光線進來的地方。下一刻，那兒也封死了。“爸爸！”她在黑暗中最后叫了一聲。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還好她耳朵還能聽得到。她聽到林爸驚恐的聲音悶聲悶氣傳出來，像隔著很厚的墻，他說：“張主任，你關(guān)門就是為了怕我們跑嗎？”蘇木回答：“對的?！碧K木的聲音就很清晰，好像近在眼前。林爸又繼續(xù)說，“張主任，你把我們吞掉了，是因為你喜歡吃人嗎？”蘇木無奈地說：“不是，是我要馬上帶你們?nèi)ヒ粋€地方?！绷职致曇舴€(wěn)定下來了，他甕聲甕氣地責怪道：“張主任，你要是只是要我們?nèi)ナ裁吹胤?，你說就好了呀，你這么嚇人一口把我們吃掉做什么。我們會去的呀，我們騎自行車來的，不比你走路要快？”蘇木奇怪地問：“你怎么知道我在走路？”林爸說：“哎喲，我在你的肚子里一顛一顛的，你肯定是走路?！碧K木恍然大悟，覺得老林挺聰明的。

　　這時，蘇木走出門來，看見了一個巨大的竹子絞在一起的球。懸在會客間前面的空地上。剛才攻擊他的結(jié)界的，就是這個球了吧。那個攻擊看似來勢洶洶，但是力量是失控的，就堅持了一小會兒，然后就全部退回去了。現(xiàn)在出來才發(fā)現(xiàn)，居然自己結(jié)了個球出來。他對著竹球咻咻聞了聞，什么味道都沒有，嗯？他有點意外，繼續(xù)繞著圈觀察了一會兒，忍不住伸手指去戳了一下，發(fā)現(xiàn)手指穿過了這個球體。他收回手指，在眼前細細端詳了一下，手指上殘留了一些綠松石色的法術(shù)顆粒。他辨識了一下哈地笑了一聲，說了句：“有意思。這不是蜣螂族的小法術(shù)嘛，復(fù)始術(shù)。好久好久不見了?！庇洲D(zhuǎn)了一圈，“是怎么失效了，居然露餡了，竹子？這次是送了個熊貓來嘛？”

　　蘇木還想琢磨琢磨這個球，林爸的聲音又傳來了：“張主任，那個熊貓你要是想看啊，雖然延陵動物園沒有，申江動物園肯定是有的。那個你要是要帶我們?nèi)ナ裁吹胤?，能夠快點去嗎，我老婆還讓我買東西回去做飯用的，回去晚了又要罵我了。我和她說好了晚上老柴和珺珺都在我家吃飯的。”說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正好張主任你也去我們家吃飯吧。反正也是禮拜天。不如你一起去吧。”

　　蘇木想著，是該快點去找安了。給他們趕緊洗洗。尤其這個老林，得給他洗了兩遍才夠。也不看竹球了。散散身上的黑煙，變成林爸的樣子，就快步走出門去。還交代林爸一句：“你別講話了啊。我要出門了?！绷职竹R上回答：“好的好的，領(lǐng)導(dǎo)你放心好了。你也不要擔心老柴，他從進來就昏過去了。我看他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的?！碧K木心里念了個咒，林爸立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兩片嘴唇又粘到了一起。

　　蘇木高高興興走在下午的大街上，想著以后每周有裕芳齋的點心吃，一想就開心。待會兒讓安給他倆洗腦袋的時候精細著點兒，可別把要緊事洗掉了。正走著，忽然聽到一個嚴厲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林建國，你要在外面玩到什么時候？”

　　蘇木聽見林爸極其驚恐地嗚嗚嗚嗚輕聲叫了起來。蘇木心里哎呀一聲。糟了。陪著笑臉轉(zhuǎn)過頭來。一個漂亮女人正牽著兩個孩子氣勢洶洶地瞪著他。蘇木心里沒來由地瑟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