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正是貍大叔的族姓。他松口氣,哄下這個帶著點呆氣的銀角真是三分靠應(yīng)變,九十七分靠運氣??偹氵€是做到了。既然這樣,那就一件事一件事地解決吧。他也沒想到,去了趟仲夏國回來,這掛心二十四年的懸案終于有了說法。心里亂麻麻的,一時間悲喜交加,竟也有幾分感慨。
那頭,兩位大天狗也早就打完了,明顯沒有分出勝負,不高興地僵持在原地休息,估計還有一戰(zhàn)。那個據(jù)說是小林的雙胞胎哥哥的小天狗,正聽從醫(yī)囑,舒舒服服坐在他自己變出來的椅子上闔眼安靜地等著記憶恢復(fù)。
這頭,二玉、夏、良、佐佐四人坐在一起竊竊私語。小林一個人孤獨地站在邊上。離哪個小團體都很遠。白川看了眼她的面孔不由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他就感覺她的臉似乎有法術(shù)的痕跡,可是又似乎沒有,他那一瞬間產(chǎn)生了一種異樣的熟悉感。這樣想來,那應(yīng)該就是傳聞中精妙絕倫的“倫勃朗的小戲法”的厲害之處了。
貍族最善變化之術(shù)。要到白川這樣的程度,都只能略略感覺到一點異樣,那其他不那么精通變化之術(shù)的精怪們,肯定是看不出什么來的,比如二玉和夏。白川想起這兩個派去臥底的優(yōu)秀員工就想嘆氣,天天一起吃住形影不離半年多,居然給出了一份“小林絕對不是當年的嬰兒之一”的報告給他,報告拿在手上還沒捂熱,人家兩大天狗族就直接派大天狗來搶人了。扣獎金,絕對要扣獎金。
這臉打得,生疼。堂堂豆貍事務(wù)所,砸手上的買賣再砸一次,他難不成再降一次級?再降級只能回精怪世界,去那些人跡罕至的地帶,尋找那些野生的有靈氣的貍子部落傳道了。白川打了個冷戰(zhàn)。好在這次,是在咱們的地界上。這回,無論如何,都要把人留下。后面再去找扶桑天狗結(jié)案,有始有終。
白川心里又把事情想了一回,然后招呼大家來到一處。只見他右手輕點地面,立刻冒出了一堆單人沙發(fā),不多不少10個,在空地上圍成了一個圈。這些沙發(fā)是絲絨面的,高椅背,厚厚的扶手,不管是誰,只要看一眼,就能想象出陷在里面的感受。沙發(fā)坐墊上還配了一張隨便堆疊在那的小毯子,看上去是極為柔軟舒適的羊絨加羊毛混紡。每個沙發(fā)邊上都有一張高矮合適的茶幾,茶幾上有一杯熱氣裊裊的茶水,還有一盒紙巾。接著,他的左手則朝上,掄圓了肩膀,劃出一道弧形光線,肥皂泡一般透明的半圓形結(jié)界就生成了,穹頂發(fā)出柔和的光線,結(jié)界內(nèi)的溫度比外界低不少,是最舒適的22度,只有緩緩的空氣流動,而沒有風(fēng)。結(jié)界穩(wěn)定住后,穹頂就開始長出攀爬的植物,從嫩芽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飛快速度長出來。植物特有的新鮮味道就充滿了整個空間。就一個霎那間,一間完美的臨時會客室出現(xiàn)了。
豆貍居酒屋的人之前或多或少知道店長的法術(shù)風(fēng)格,看著沒太稀奇的感覺。而銀角、烏羽和朱鹮都是第一次見,就有些驚嘆了。大家同樣修習(xí)法術(shù),但是能用法術(shù)在這么短時間里,把環(huán)境的舒適性提高到這個地步的,白川真算得上是各中翹楚。
銀角感慨一聲,自己居然沒想著做個結(jié)界,亮盞燈,剛才給天狗小大人施法的時候還是靠著兩位大天狗打架發(fā)出的紊亂靈氣來照明。慚愧慚愧。雖然大家大多能夜視,但既然都是人形了,這樣簡陋湊合地過了半個晚上,著實寒酸了點,真是讓自己銀角的稱號蒙羞啊。
大家入座,喝水,欣賞一下白川精妙的小手段,贊嘆一聲。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就緩和下來了。只除了林微昕。她是鐵了心想跑的,可這下又被困在一個結(jié)界里,幾乎所有人都騰出手來了,還怎么跑?真是又絕望又憤怒。沙發(fā)空著一張,柴珺還在原來的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白川就把他連椅子移進了會客室。
然后白川開始說開場白:“各位大駕光臨,蓬蓽生輝?!贝蠹页涠宦劊荒抗庾谱频囟⒅状?,看他要出什么提案。白川有點尷尬,也罷,精怪們不講究這個。
“其實大家都不完全清楚這件事情吧,既然現(xiàn)在大家能坐下來在一起,不如我們先把這件事知道的信息共享一下,以便我們做出正確的判斷?!?p> 他舉起杯子喝一口水,略清一清喉嚨。這一路奔波,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一回來居然就是這樣棘手的大場面。店長不好當啊,他心里唏噓一回。還是開口把之前心里想了幾遍的事情,娓娓道來。
“24年前,我還在豆貍事務(wù)所做執(zhí)行社長。那一年,有一位施了變化術(shù)的天狗族大人,來到我們事務(wù)所,要委托一件事。這件事很是稀奇,他要托我們把一對人類嬰兒送到人類世界去。接收方是扶桑國的天狗族?!?p> “因為我們豆貍一族是各族里唯一找到了方法,能自由通行于兩個世界的。這個秘術(shù)是我們族安身立命的一個本事。所以,我們從來不接可能泄露我們這個秘密的委托。我們最多只幫著尋人,我們不會把找到的人帶回來,只是傳遞個消息而已,偶爾有些書信物件倒是也可以幫傳遞?!?p> “所以,這位大人一上來就說要送一對嬰兒。我立刻斷然拒絕了。這位大人也不惱,他說,他知道之前豆貍事務(wù)所的規(guī)定,并不想破壞,更無意窺探我族的秘密。所以他愿意當著我的面給這兩個嬰兒下一個安眠術(shù),給他們喝點冬萌草露。再封上一個結(jié)界,隔離聲音。以保證不會讓這兩個嬰兒看到不該看的?!?p> “我并不為之所動。事關(guān)重大,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絕對不能輕易改變。所以我還是拒絕了。那位大人,仍然不肯離開,又提出,他愿意立刻全額支付事務(wù)所的代理費作為定金,并附信一封放在籃子里,等對方接到孩子時,讓對方再支付一次全額的費用。他甚至當場就拿出了天狗族長的貍元,跟我說就要用這枚貍元來支付定金。當時我想,他是想通過這個告訴我,這件事情不是他個人的事情,他只是天狗族長派出的代表罷了?!?p> “可我自然還是不能接的。這位大人看我態(tài)度堅決,有些無奈,不得不告訴我說這件事關(guān)系到精怪世界天狗一族的存亡,這是向扶桑天狗求助的關(guān)鍵事情,請我們務(wù)必施以援手。人人都知道,事實上,精怪世界的天狗族,人類世界里扶桑國的天狗族和仲夏國的天狗族,雖然都是同宗,但各自有各自的生存方式,基本上各自也并不干涉其他族的事務(wù),已經(jīng)可以算是三個不同的族了。他這樣一說,我倒也信了幾分?!?p> 聽到這,烏羽冷笑一聲?!皩τ谕谧逵训那笾弥焕?,袖手旁觀害他們差點滅族。這樣的事情,我怎么記得,幾百年前剛剛發(fā)生過一次啊。怎么這位本族的大人不記得扶桑天狗上回是怎么對我們仲夏天狗的。那場慘敗的血腥氣,我現(xiàn)在都聞得到。”說到這,他輕輕地伸著鼻子往空中嗅了幾下,臉色更加陰沉了。又接著說道“這件事我們仲夏天狗,世世代代都不敢隨便忘記。我們仲夏天狗可不愿意與這樣的族相提并論?!敝禧q聽完也不反駁,只跟著冷冷一笑。兩人各自側(cè)過一點身,努力離對方更遠一點。
白川只當作沒聽見,繼續(xù)說下去:“即使是這樣,我還是不敢答應(yīng)。于是這位大人頭一次露出焦躁的樣子來。他想了一會兒,提出了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酬勞,然后直接要求我拿著這個條件去和社長商量。我得說,這真的是一個不容拒絕的條件。我馬上拿著條件去請示社長。社長沒做太久的心理斗爭就點頭同意了。所以我們接下了案子?!?p> “關(guān)于這對人類嬰兒,那位大人沒有解釋。我們事務(wù)所是個大所。就算有疑問,也不會不顧本分去向客人詢問案子的細節(jié)。所以我也沒有問?!?p> “那對嬰兒,放在一個籃子里,長得一模一樣,包在一樣的襁褓里。胸口還各自別了一根布條,寫上了哥哥和妹妹。兩個的眼睛都還睜不開,睡得正香甜,都不曾醒過來?!卑状ㄕf到這,看了眼林微昕又看了眼柴珺,心想現(xiàn)在這二位是完全不像了。更是篤信林微昕是被偷了嬰兒的那個人,為掩人耳目而施法偽裝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
“后來,我們與那位大人,一起面對面,做交接手續(xù)。因為一般我們事務(wù)所的貨物,都要加上一層我們豆貍事務(wù)所的特有印記,這樣萬一丟失,我們也可以循跡去找。所以,我們在那位大人施結(jié)界之前,先在這對嬰兒的籃子以及衣服和胸口的布條上都加了印記。也多虧了這個印記,這么多年我們才能循著印記始終沒有完全跟丟。然后那位大人像他承諾的那樣,給兩個嬰兒施了安眠術(shù),喝了冬萌草露,寫了情況說明的信放在籃子里,再在籃子上加了結(jié)界。付了費用后,他二話沒說就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