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nèi)有一條小河，穿流不同的街道里坊，在街道的交叉口，往往會有一座石拱橋。
那道人所指的石拱橋，是少數(shù)的在橋下有空地，能容納好幾人遮風(fēng)避雨的橋了。
岳風(fēng)看著眼前的拱橋，不禁苦笑：“看來除了這個地方，我的確已無處可去了……”
不過好歹也是個可以遮風(fēng)避雨的地方，他已別無選擇，所以他很自然的鉆到了橋下，在那里住了下來……
住在橋下的日子并不好過，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煎熬！
他每天早上一聽到聲響，就鉆出來，靠坐在橋邊，做一個等著好心人施舍的乞丐。
雖然這樣很丟面子，但為了不餓死，他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這里沒人認識自己，丟臉總比丟命要好得多！”他時刻在心里安慰著自己。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在橋下住了十天，他一共討得了十六個銅板，吃了十二頓飯。
每一頓飯他都記得十分清楚，特別是吃的那三次肉！
可就是因為嘴饞，第六天拿錢吃了兩個肉包子，導(dǎo)致他第二天滴糧未進，餓得眼睛發(fā)昏！
所以他開始學(xué)會在兜里留一個銅板，以備不時之需……
今天，他與往常一樣，癱坐在橋頭，微閉著雙眼，豎著耳朵。
這些天的乞討，他已經(jīng)積累了寶貴經(jīng)驗，你越精神，越難討到錢，而且這樣還可以不用看那些輕蔑、鄙視的神情，讓他的心好受一些……
“誒，葛大娘，聽說今天南市有稀罕物賣，您去不去湊湊熱鬧？”
“是么，是什么好東西？”
“你聽我給你說……”
……
“劉三，挑什么呢？這么賣力，汗都出來了，是不是又給隔壁周嬸家倒騰呢？”
“放你娘的狗屁……”
……
這樣的家長里短，毫無新意，岳風(fēng)這幾天已聽得厭煩，但這里的人們卻樂此不疲，似乎一天不說上兩句就渾身難受……
不知不覺間，岳風(fēng)的肚子已經(jīng)叫喚了好幾次，太陽也照在了他的身上，已經(jīng)到中午了。
他的兜里還是只有一個銅板！
炎炎烈日，路上已經(jīng)行人漸少，岳風(fēng)也準備用身上唯一的銅板去買個饅頭墊補墊補。
他正要起身，忽然聽到橋上來了兩個人，似乎在交談著什么，他又癱坐了下去……
“小菱，咱們回去可怎么向方管家交差啊！”
“我的周福哥，你都念了一路了，這口馬行沒有男仆可買，又不能怪咱們！方管家他也得講道理不是？”
“可是……可是……”
“哎喲，你就別可是了，要是方管家責(zé)怪，不還有我么？”
……
“誒，你看他行嗎？”
“他？這種不知根底的人弄進府里，要是出了差錯，可才真是要了命了！”
“咱們問問他不就行了！”
“這……能行嗎？”
……
“喂，小乞丐，快起來……快起來！”周福用手搖了搖岳風(fēng)的肩膀說道。
“嗯……你們干什么？”
岳風(fēng)裝作才注意到他們，緩緩睜開眼盯著他倆。
周福直入主題道：“你想不想從今天開始不再挨餓？”
周福的話顯然很有吸引力，岳風(fēng)的心都不禁顫動了一下！
他當(dāng)然想，來到這里的十幾個日夜，他天天做夢都在想！
可是他也清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交換的條件是什么呢？是剛才隱約聽到的當(dāng)“男仆”嗎？
“條件呢？你想讓我做什么？”
岳風(fēng)開門見山的反問讓兩人都始料未及，盯著他看了又看，不禁有些猶豫，但既然問了，自然要問到底，周福道：“我們想讓你跟我們進府里干活，活干得好，不僅有飯吃，還有錢掙。”
“干什么活？”
岳風(fēng)雖然渴望盡快擺脫現(xiàn)在的處境，但是卻也不敢隨意應(yīng)承。
周福道：“也不是什么難的活計，就是挑水、劈柴和燒火這些后廚的雜事?！?p> 周福輕描淡寫的兩句話讓岳風(fēng)不再猶疑，這的確不像難事，又能填飽肚子，而且似乎沒什么風(fēng)險，岳風(fēng)不想錯過這個機會，趕緊應(yīng)了下來：“好，我去！”
周福心里樂開了花：“小菱，我就說老天爺不會看著不管的吧，哈哈哈……”
“等等！周大哥，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說?！毙×膺B忙出聲阻止，又將周福拉到了旁邊，小聲嘀咕了起來。
只一小會兒的功夫，兩人便回到了岳風(fēng)面前，不停的審視著他。
良久，小菱才一臉嚴肅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若是有半句謊話，你就別想跟我們進府！你聽明白了？”
“你問吧?！痹里L(fēng)很坦然，坦然得像是去不去都無妨。
“你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誰？”
“我叫岳風(fēng)，是蜀中人士?！彼呀?jīng)知道這里是大唐，所以說的四川舊稱。
“蜀中距此千里，你是怎么來的？”
“逃難一路走來的。”
他說的也算是實話，只不過不是從蜀中走來罷了。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岳風(fēng)聞言，心中不禁思緒萬千，抬頭仰天長嘆道：“我是一個讀書人！”
他這二十余年除了讀書的確也沒干過其他事。
“你讀過書？”
小菱盯著岳風(fēng)，實在難以相信……
“你不信？”
小菱搖搖頭道：“除非你能做一首詩出來。”
在她的認知里，讀書人自然是會作詩的。
岳風(fēng)盯著眼前似乎比他還小的小菱，嘆了一口氣，然后吟道：“辛苦遭逢起一經(jīng)，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fēng)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p> 這是岳風(fēng)這些日子夢中吟唱最多的詩，也是讓他最感同身受的詩句。
岳風(fēng)隨口便是四句對仗工整的詩句，讓兩人更是驚訝，小菱疑惑道：“你既然是讀書人，你的頭發(fā)怎會？”
在這個時代，人人都尊奉“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岳風(fēng)的一頭短發(fā)實在讓人難以接受他是讀書人。
岳風(fēng)對此也有些認知，只得編道：“只因當(dāng)初逃難時，遇到了山匪，他們不但搶了我的隨身之物，還剃了我的頭發(fā)……真……真是……斯文掃地……”
岳風(fēng)說著說著便低下了頭，一臉的委屈之色，像是經(jīng)歷了無數(shù)苦難……
“原來如此！”岳風(fēng)豐富且自然的表情讓小菱不再懷疑，又問道：“可你既是讀書人，怎么干得了后廚的活？”
岳風(fēng)連忙道：“我雖然是讀書為主，但還是有些力氣，別說后廚，就是耕地也是沒問題的！”
為了不再有一頓沒一頓，他也是拼了，反正說謊又不犯法……
小菱道：“那好吧，你可以跟我們回去，但是你要記住，在你頭發(fā)長出來之前，必須用頭巾把頭包住?！?p> “我會的?！?p> 這樣做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自然不會拒絕。
小菱又道：“周大哥，等會兒你先帶他到你那里去洗漱一番，換身干凈衣裳，再帶他去方管家那里。”
周福連連點頭道：“還是妹妹想的周到，放心，我一定辦的妥妥貼貼的。”
……
岳風(fēng)餓著肚子，跟著周福從一個小門進入一間院子，在一間茅廁旁邊用兩桶冷水清洗著他身上積攢了十幾天的污垢。
當(dāng)冷水流過他身體的時候，他的頭腦變得異常清醒，他的心情也慢慢復(fù)雜了起來，他既為可以不用挨餓而高興，又因前途難測而擔(dān)憂。
他雖然不知道以后會發(fā)生什么，但既然為了生活選擇了委身人下，他就必須要認清事實走下去！
快速的洗完澡，他不敢耽擱，穿上周福準備的衣裳，綁上頭巾，朝周福的房間走去……
離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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