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洲
七十二峰蒼綠筆直,峰腰云??澙@,宛若七十二條玉柱直插天際。大日東升,星月隱退,朝霞刺穿云層給一根根拔地而起的翠綠山峰披上一層淡金薄衣。
哐——
哐——
古鐘聲音穿透寺墻飄蕩于九重天云層之上,蕩散晨霧。數(shù)十座如琉璃玉柱般的山峰中緩緩顯露出一座不起眼兒小寺,如是出嫁姑娘嬌羞揭開神秘面紗。
清泉寺坐落于七十二峰之一的小玉筑峰山頂兒,七十二座通天大峰如蓮花般層層綻放,小玉筑峰不偏不倚正巧在那蓮花芯兒上。遠(yuǎn)處看出小玉筑峰遠(yuǎn)不如其他山峰高大,亦不如其他七十一峰神秘,待云霧散去可看見一條筆直小道兒由小寺同向山腳。
晨鐘一響,寺里的和尚都陸續(xù)起來,最早出寺的是當(dāng)值去山下打水的和尚,寺中每日的用水都是從山腳清泉中打取,由幾個和尚挑著木桶一同前往。
吱——嘎——
三個門子幾乎在同一時刻打開,身著素色僧袍的年輕和尚們提著木桶整齊結(jié)伴跑出,順著門口那條筆直的臺階小道兒跑向山下。
清泉寺坐北朝南,共有三個大門兒,東邊兒的叫無相門兒,寓意觀因空故,不起于相。西邊兒的叫無愿門兒,寓意于未來死生相續(xù),無所愛染愿求。位居中央的則是空門寓意觀無我,我所,一切諸行不真實,不常,恒空。
寺是一座小寺,可門面卻是出奇的大,朱紅斑駁的大門兒上透入著年代的久遠(yuǎn),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雨打風(fēng)吹多少歲月的研磨。
大鐘一響寺里的小僧們便陸陸續(xù)續(xù)起來,最先走出寺門兒的是當(dāng)天要去山腳打水的小和尚,打水的多是年輕身體有活勁兒的小和尚,動作輕快手腳麻利。在晨鐘響起一刻鐘前后小和尚們都已經(jīng)穿戴整齊的朝著山下去,一出寺門兒便是數(shù)千臺階的小道兒,小僧們一起沖向山下,數(shù)千臺階上充滿踩踏石板的沉悶聲,卻又是極有朝氣。
“唉,師叔祖,您不能從哪兒過,那是方丈走的?!?p> 寺里晃晃悠悠走出一個胡子拉碴半睡不醒的干瘦老和尚,老和尚身著破舊僧袍,隔著老遠(yuǎn)都能問道一股酸臭味兒,真是不知穿了幾個時日。他手里提著一只木桶,干瘦矮小的身形與粗圓的木桶相襯,顯得甚是怪異,不禁讓人懷疑他能否提的動半桶水?木桶的提手兒的一個地方被磨的溜光锃亮,看樣子用的有些年頭兒了。
老和尚慢悠悠從寺中央的空門兒走出,毫不理會身后一臉焦急追趕的小和尚,捋起袖子擦了一把攢了一夜的眼屎,定站在門前回頭撇了一眼,滿不在乎說道:
“別追了回去吧,追上了你能拿我咋地?”
原本的筆直的僧袍被弄的皺巴巴的,本是順著老和尚走過來的路兒一路跑來,到了空門兒前一個急轉(zhuǎn)彎兒從旁邊的無相門跑了出來,到老和尚身前又是一個急剎車,差點沒摔成狗啃屎。小和尚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說道:
“師,師叔祖,空門是方丈才能走的,您,您,可不能走哪里?!?p> 老和尚站在原地扣了扣鼻孔兒,一臉不屑說道:
“為啥我?guī)煾缒茏呶揖筒荒茏???p> 小和尚撓了撓腦袋覺得說的好像也在理兒,不過他還是覺得師叔祖不應(yīng)走這門兒,只是不知該如何反駁。等他反應(yīng)過來來時老和尚已經(jīng)提著木桶離去,早已不見身形。
小和尚小跑到寺前小道頭兒沖著遠(yuǎn)去背影喊道:
“方丈是真佛,真佛才能走空門兒!”
透過晨霧依稀聽到老和尚喊道:
“佛曰,眾生平等?!?p> 小和尚愣在原地滿臉疑惑的撓著光頭,記得經(jīng)書上好像真是這么說的啊,師叔祖說的好像是那么回事兒。但為啥寺里規(guī)定只有方丈能走中央的空門兒呢?找不出緣由的小和尚嘴里嘟囔著走回寺里。
哼著小曲兒走到半截道上的邋遢老和尚突然停下腳步,將水桶放在腳下左右環(huán)顧了一周,見前后無人便從破舊的僧袍里掏出一個鼓鼓囊囊巴掌大小東西,揭開一層層油布兒,露出半截兒油光閃閃的雞腿兒!和尚偷渾可是佛門大戒!更何況這還算是在清泉寺里。
老和尚捧著雞腿兒放在鼻子嗅了嗅,神情陶醉,醉倒在了溫柔鄉(xiāng)里一般。前后無人他也不藏著掖著了,攥住雞腿兒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三下五除二巴掌大的雞腿兒就被他吞進(jìn)了肚子里。
人是越活越精明,別看他歲數(shù)不小了,卻是一點也不糊涂,心思精明的很。老和尚小心翼翼的疊好包裹雞腿兒的油布將其塞進(jìn)懷里。
這玩意兒可不能仍在這里,七十二通天峰方圓百里無人,清泉寺坐落在山峰中央,這玩意兒若是被下面的弟子看見了說不準(zhǔn)兒就得捅到方丈哪里去,到時候倒霉的一定是自己。老和尚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屁股,小聲兒嘟囔了句兒:
“師兄下手兒可真狠啊。唉,可惜啊,要是有點兒青竹酒,那就真是美滋滋嘍。”
寺里的怪事兒又很多,有面容清秀的百歲老僧盤坐在那顆老的快要老死的菩提樹下說禪講經(jīng),有枯槁如鬼的和尚八十年不出藏經(jīng)閣,有頭生肉翼的大蛇為方丈講禪遮雨。。。。。。還有一老僧乃是方丈師弟,卻只撈到給寺中打水這一苦力活計。
人各有命,說的還真是這么回事兒。每日清晨下山打水都是一些年輕力壯精力充沛的小僧,不知這喜喝酒偷吃肉的老和尚怎就干了這勞神費(fèi)力的苦活計,不說他這個年紀(jì),單憑方丈師弟這一地位這活兒也輪不著他干,可偏偏他就是這個挑水的命,還是他那位方丈師哥親點的。
那些年起初與他一同下山打水的和尚都已經(jīng)熬成監(jiān)寺了,更有腦瓜子精明的做到了寺中長老,幾十年過去了只有他還在原地晃晃悠悠。
因此他也成為了清泉寺的一個笑話,當(dāng)然,他也是寺里活的最自由,最瀟灑的和尚,也是唯一一個可以無視寺中戒律的和尚。寺里幾乎沒有和尚不懼怕戒律院的長老,那位老人家一聲令下手掌寬的大板子可就實實在在拍在身上了,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任憑誰求情也沒用。
一物降一物戒律院的長老偏偏打心眼兒里怵這位不懼寺中規(guī)矩的老和尚,誰都拿他沒有一點兒辦法兒,你說打輕點兒吧,他不長記性,隔個三五天兒就又犯了,你說打重點兒吧,他歲數(shù)又那么大了,萬一挺不住一口氣兒咽過去了這算誰的?更何況他還是方丈師弟,在寺里的輩分兒比他們都高。清泉寺里的那個和尚走進(jìn)戒律院時不是被嚇得微微顫顫,但這老和尚每回進(jìn)去時都是面帶笑意,如是鄰居串門一般輕松愜意,戒律院的長老見到他也是一陣頭疼,偏偏這家伙又是???。
老和尚走到山腳兒從懷里掏出油布兒,隨手扔在濃密的草叢之中,抬手遮住前額眺望遠(yuǎn)方前面在河邊兒打水的小和尚,尋找著今天的“小羊羔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