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她掩了面,嗚嗚地哭泣起來:“阿笙比不得三姐姐有生母在側(cè),阿笙自來便是個無人要的,不敢與姐姐爭搶什么?!?p> 她一哭,季蘭便覺得心虛,好像自己欺負(fù)了她似的??伤牭眉倔显捓镌捦舛际菍λ钠G羨,又不由有些得意。
她生得比季笙貌美,又有生母,比季笙這個在王府里賤如草芥的人自然高了不止一星半點(diǎn)。無論是吃穿用度,或是在府里這些人面前的臉面……
“說得也是?!奔咎m哈地一聲笑出來,“我有生母,你可沒有?!?p> 像是要故意惹季笙哭似的:“我生母待我可好了,你一向縮在云舒院里,自是不曉得的?!?p> 小小的得意和炫耀。
小姑娘家愛攀比實(shí)是最尋常不過的事。尤其,這幾日她三番五次地在季笙面前被下了臉面,早就想找個由頭將面子補(bǔ)回來,這不剛一撞上季笙便像是瞌睡遇到了枕頭,又叫她如何能不得意?
季笙聽季蘭炫耀,心里倒真起了幾分羨慕。她孤寂許多年,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對于這種血脈天性,自是無比艷羨的。
但現(xiàn)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目光熱切地去拉季蘭的袖子,面上淚痕還未干透,卻已帶了無比的艷羨:“三姐姐尋常是與庶妃娘娘如何相處的?三姐姐,阿笙命苦,未見過自己的生母,也不曉得母女之間究竟是如何相處的……三姐姐,聽聞姐姐你與庶妃娘娘平素十分相得,阿笙是真的很羨慕呀,姐姐?!?p> 她拽著別別扭扭的季蘭:“不若姐姐與阿笙說一說,也好叫阿笙曉得有母親護(hù)著是什么滋味……”
真情摻著假意,面上卻是一派真誠,還帶著隱約的鼓勵。
說吧。
只要你說,在這處處都布了眼線的正院里頭說出來,前頭便有一個大坑在等著你。
季笙原就對季蘭無甚好感,但那時,她只是覺得小女兒家的虛榮心作祟,算不得什么,可后頭發(fā)生的那件事卻叫季笙對季蘭起了警惕。
尋常倒也罷了。
季蘭小性,許是生母并不受寵,她在這府里便也跟著不受重視,但比之季笙來,總歸是要好一些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季蘭在季笙面前,總是隱約有著幾分不可言的優(yōu)越感,無論是得了永安王的賞賜或者夸贊,便都愛去云舒院逛上一圈,她隱在暗處,又與原來的季笙朝夕相處,自然曉得季笙對季蘭的羨慕。
季蘭短視,平素總覺得自己壓了季笙一層,十分自得,自然也見不得季笙好,所以這才會在聽了季笙差香茗大鬧廚房時特特候在路邊,所以會在第二日沖過來掌摑她……
季笙原還想著,若是季蘭乖順,不礙她的事,她便也不會將季蘭的小心思放在眼里,可如今井水犯了河水,她又怎能假作未覺?
季蘭見得季笙如此,卻又有些警惕。她縱然再得意,但多年小心謀算的的警惕尚存,生母的耳提面命她也從不敢忘,尤其,這處可是永安王妃的院子。
她狐疑道:“死丫頭,你莫不是在誆我?”
季笙頓時一噎。
季蘭何時有了這種智慧?
但她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只將來蘭訕訕地,“”小心謹(jǐn)慎和生母的耳提面命卻始終不敢忘,尤其這還是永安王妃的院子……
季蘭狐疑道:“你莫不是誆我的吧?”
季笙一噎。往日季蘭雖然跋扈,卻也總是一副無腦的模樣,如今日這般謹(jǐn)慎卻有些出乎季笙的意料。
但意外歸意外,季笙面上卻仍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正要再說些什么,內(nèi)間簾子一掀,玉嬤嬤已含笑探出頭來:“四姑娘,娘娘醒了?!?p> 話音剛落,目光一轉(zhuǎn),像是才看見季蘭似的,不咸不淡地招呼:“三姑娘也來了。既如此,那便一道來吧?!?p> 她竟成了被捎帶的那個?
季蘭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到馬上要面見永安王妃,忙又將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壓下去,又小心將衣衫上的褶皺撫平,這才跟在玉嬤嬤身后與季笙一道入內(nèi)。
卻不想,剛才的心塞不過只是個開始。
她同季笙一道與永安王妃見禮,永安王妃卻像是根本未瞧見她的模樣,只熱切地招呼季笙:“你這孩子也忒實(shí)誠。玉嬤嬤來請你便跟著來了?”
又招呼季笙過去挨著她親親熱熱地坐了,拉著她不放:“你身子弱,縱要與我請安,只管歇好了下午再來,無論如何,你總該好生調(diào)養(yǎng)著才是?!?p> 季笙便乖巧地應(yīng)了。
永安王妃沉默片刻,又想起些什么來:“你這病也怪,這許多年藥湯吊著卻總不見好,我瞧定是大夫醫(yī)技不精,無妨,待我讓下頭的人拿了牌子去請御醫(yī)來?!?p> 御醫(yī)?
季蘭頓時一陣眼熱。
這泰半江山,都是陛下年輕時四方征戰(zhàn)得來。
因幼時陛下曾在南地做過質(zhì)子,被漢化得厲害,及至歸來時,身上便沾了不少南人喜好,加之陛下身份尊貴,又極疼寵宮中那位娘娘,經(jīng)過十?dāng)?shù)載的時光變遷,古鮮卑族的血統(tǒng)已逐漸不再純粹,曾只信任巫的貴族們也逐漸將這份信任轉(zhuǎn)移到御醫(yī)頭上。
但御醫(yī)卻極難請的。御醫(yī)們多是早年陛下自南地帶回,自都是南人,卻無一例外地都有一雙回春妙手,縱然南人在長安多受歧視,御醫(yī)們卻始終地位頗高。
甚至高出一些承襲爵位的士族……
如今永安王妃竟要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庶女便要去請御醫(y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代表著她果真已對季笙起了重視的心思,又如何能叫季蘭不眼紅?
頓時,季笙便覺出一道怨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只作未覺,乖乖地坐在永安王妃面前,天真的,絲毫沒有半點(diǎn)心思的:“阿笙都聽母親的?!?p> 見得季笙乖順,永安王妃這才滿意,眼一轉(zhuǎn),便看見仍維持著行禮模樣的季蘭:“你也來了?”
竟像是才剛剛看到季笙的模樣。
季蘭見永安王妃手微微一抬,忙從善如流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