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人。”妘宓眉眼溫和,莞爾一笑輕點螓首。
姚湛言拈了拈自己花白飄逸的長須,顯得一派仙風(fēng)道骨,瞇著眼說:“還請婕妤將柔荑置于腕枕之上,墊以薄絹?!?p> 醫(yī)術(shù)在本朝地位頗高,作為太醫(yī)院之首,姚湛言的品級甚至比妘宓高了半階,只是如今這位在天子面前炙手可熱,他哪敢受妘宓的禮。
姜則容也沒在意那套虛禮,端坐一旁,示意姚湛言可以開始切脈了。
“太陽病未解,脈陰陽俱停,必先振栗汗出而解。”他十中三指平齊,取近手腕上的橈動脈,分寸、關(guān)、尺三部按察,沉思良久,方開口道,“這是病愈前的征兆啊?!?p> 妘宓平靜地將纖手收回,略看了姜則容一眼,沒有說話。
“有勞姚太醫(yī)了?!苯獎t容深鎖的眉頭舒展,目光觸及妘宓只時,驀然化為一線柔和,直教姚湛言暗暗心驚,徹底把她歸入不可得罪名單。
姚湛言反應(yīng)過來,連忙施禮自謙,道:“是臣才疏學(xué)淺,尚未看出婕妤身患疑難雜癥?!?p> “朕自然信你?!苯獎t容心中松了一口氣,眼角帶笑,對他擺了擺手,“姚卿且去照看眾卿家,既來妘婕妤的信蘭軒,少不得稍作歇整一番。”
聽了他的話,姚湛言心驚到極點反而沒了意外,只覺皇帝忒寵這位婕妤,連籠絡(luò)太醫(yī)院的機(jī)會都順手推舟給了,要知道,他帶的這批人可都是太醫(yī)院核心吶。
妘宓心中同樣清楚無比,只是直起身相送,并未作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倒是不禁讓他高看一眼定力。
向暖的風(fēng)徐徐蕩入簾櫳,拂過銀屏朱幌,欲使一方幡動。帶來的灼熱溫度,是朗朗入懷的日月山河,恰如清輝柔和鋪陳,讓人以為誤入了武陵源中。
霽青色的龍緞上,織金團(tuán)龍刺繡栩栩如生,熠熠生輝,惹得姜則容衣袂流光,好似與驕陽同塵。
她不由得一時愣怔,以至無言,直到香扆外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鳥啼,方才回神。
“此事是阿宓受委屈了,我定當(dāng)嚴(yán)查到底,還阿宓一個公道?!苯獎t容言笑晏晏,看不出半分進(jìn)門前壓抑的怒火,少年般的天真中,是含明隱跡的天子威儀。
因這幾日臥病,妘宓衣著素淡,反而替她添了一抹天然姿態(tài),迎風(fēng)而立,翩若輕云出岫,妒風(fēng)笑月。
“那我先謝過陛下了?!彼浇巧蠐P(yáng)的弧度是那么暗合了然,趁沉醉間與東風(fēng)共遠(yuǎn)。
許是病中的緣故,姜則容敏銳地察覺到妘宓態(tài)度的若即若離,一想連日來發(fā)生種種,心底漫開細(xì)微漣漪,由衷的悸動。
他攬人入懷,隨著她的視線一同看去,那是一扇折頁式漆木屏風(fēng),不同于其他花鳥草木圖案,描繪著吳中的青綠山水,素淡雅致。
“陛下,你說……我們還能有一天,去這里共覽山高水長,波瀾氣象嗎?”她語低香近,相擁的二人甚至感受得到對方的每一次氣息起伏,每一次心律跳動。
姜則容閉上了眼,輕撫著她的三千青絲,喃喃道:“翰因見秋風(fēng)起,乃思吳中菰菜、莼羹、鱸魚膾?!?p> 那么我的阿宓,你是為何而思,又為何紛亂心緒呢?這樣美好的愿景,他怎么忍心拒絕,怎么舍得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