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一杯濁酒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fā)征夫淚。
?范仲淹
塞外的寒風摧殘著早春一切美好的事物,凍結(jié)的土地在弱光下是冰冷的紫色,是血液滲入泥土再被凝固起來的顏色。活著的人滿身傷痛的清理戰(zhàn)場,殘臂斷肢成了曾經(jīng)活著的唯一證明。有些戰(zhàn)士會停下來,嘆口氣,望著暗色的夜空,似乎那里有生死之謎的答案。
“有人活著!”這聲叫喊似乎能證明這場戰(zhàn)爭并沒有那么殘酷,兩三個戰(zhàn)士聚攏了過來,千瘡百孔的尸體下的確有一個女孩,手里握著一支羌笛,沉沉的睡著。一個戰(zhàn)士抱起她,帶回了營地。
事實上,這是不被允許的。軍營不是庇護所,不對戰(zhàn)爭造成的災難負責。但如此柔弱的生命,惹人憐惜。營中的一切都是冰冷無情的,或許這么一個孩子會帶來些許生氣吧。將軍沒有反對,于是女孩就留了下來,將士們喚她做胭脂。她是個安靜的孩子,每日待在營地里,看著來來去去的兵士,活著出去,尸首不全的回來,以及聽著那些被疾病傷痛折磨的兵士們無止盡的呻吟。胭脂有時會吹奏羌笛,婉轉(zhuǎn)而悠揚,遮蓋著死亡的恐怖,病痛的糾纏以及戰(zhàn)爭的殘酷。
某個傍晚時候,胭脂在篝火旁為兵士們舞蹈,將軍出了主帳,定定的看胭脂飛揚的美麗。他說:“胭脂,我愿意做你的父親?!彪僦⑽⒁徽O挛璨?,趨步上前,她跪在將軍腳邊,垂下頭,將軍粗燥的大手撫著她的美發(fā),輕之又輕的嘆息。
那天以后,胭脂不再為兵士們舞蹈,也不再吹奏羌笛,整日由將軍教導。營中沒有了翩然的舞影,悠揚的笛音,充斥著死亡的氣息。但戰(zhàn)爭似乎快要結(jié)束了,將軍說有辦法逆轉(zhuǎn)局勢,只是還要過些時日。
于是夏天也就那么過去了。深秋時候,兵士們終于看到長日不見的胭脂,她似乎比以前堅強了許多,勇敢了許多。胭脂嫣然一笑,說謝謝兵士們的照顧。將軍走過來,親自將白色的戰(zhàn)馬牽至胭脂身邊,胭脂躍然上馬,將軍遞過一紙書信,有著他軍隊大印的書信。然后將軍的貼身侍衛(wèi)牽過韁繩,向營外走去。兵士們突然明白了,他們垂下頭,無聲地哭泣。
太陽快要落了,炊煙裊裊,守城的將士們望著胭脂遠去的背影,羌管悠悠,秋霜滿地,幾聲雁鳴飄蕩在大漠的蒼穹,城門緩慢沉重的閉上了,胭脂再也不能會回頭了。
于是就在那一夜,美麗胭脂在另一個王帳中翩然起舞,去完成一場華麗刺殺,獻出貞節(jié)以及生命。
將軍在自己的帳中傾壺而醉,若局勢不可逆轉(zhuǎn),回京便無望了。夜幕如斯,無人成眠。發(fā)鬢的霜花,眼角的淚水,不只是為歸家有望而欣喜,還是為了胭脂而悲哀。
翌日,突擊的軍隊歸營,收拾好一切,便要搬師回朝了。那是一只取得了勝利的軍隊,將受到人們的尊重與敬愛。人們會永遠記住為他們帶來和平的這支軍隊以及軍隊統(tǒng)領(lǐng)的英武,卻永遠不會知道,那一夜,一個美麗善良的舞姬用貞節(jié)以及生命完成的那場華麗的暗殺。
是的,軍隊永遠不會為戰(zhàn)爭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