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英明!”
朵拉右手擊胸,對著土默王深深一躬。
恭維的話聽得多了,土默王連頭也沒抬一下,割肉刀削著腳指甲,皺著眉頭,顯得很專心。
稍頃,一截長進肉里的指甲被挑了出來,土默王這才展眉,將指甲放在鼻端聞了一聞,手指一曲,又將指甲彈飛出去。
年輕而殘忍,外加惡心的韃靼土默部千古賢王,這才再次開口。
“我軍動向如何?”
他一邊聽著朵拉的匯報,一邊又用割肉刀挑起牙縫來。
“給我王回話,五千先鋒已經拔營,金兀術將軍調撥了五百狼騎跟隨,預計兩日后可以抵達渭源縣。
敢問我王,大軍什么時候啟程?”
“不急,等松贊上人回來再說,畢竟,那些武林中人還是有些麻煩,本王可不想被刺殺。”
“我王說的是,那些武林中人實在太討厭,殺了一批又來一批,簡直跟蒼蠅似的。
幸好有松贊上人隨軍,不然咱們拿那些高來高去的人還真沒什么辦法。”
是的,土默部進軍以來,大軍挺進千里,沒有遇到像樣的對手。反而是那些武林中人,成了大軍最大的麻煩。
他們沒有組織,數(shù)量也很少,卻都是高來高去的武林中人,什么人都有,和尚、尼姑、道士、乞丐,他們都抱著一種高尚且可笑的理由,來行刺殺之事。
是民族大義嗎?
不,在年輕的土默王看來,他們只是為了搏個名聲。
因為他們在刺殺之前,總會先喊一聲:‘為了×××,我誰誰誰,特來誅殺×××’。
一開始土默王覺得很好笑,可這種事遇的多了,又覺得非常煩躁。
睿智的土默王,已經在考慮一種可能,這些形形色色的江湖人,能不能被招募到自己麾下。
“這次闖進來的幾個道士,又是什么來頭???”土默王發(fā)問。
“屬下聽塔爾寺的護法僧說過,好像是崆峒派的?!?p> “嗯,這批人武功不錯,居然讓他們跑了。”
“我王放心,有松贊上人帶隊追擊,還有狼騎協(xié)助追蹤,那幾個牛鼻子定然跑不掉?!?p> “幾條爛命而已,跑掉了也無傷大雅,倒是軍中應該多招募一些江湖高手。
朵拉,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不要吝惜金銀財寶,錢花完了還可以去搶嘛!”
“是,屬下這就去辦?!?p> “都散了吧,本王要跟鐵大人單獨聊一聊?!?p> “是。”
王賬中諸將哄然應諾,提著自己的兵器出帳而去,緊跟著便有侍者入帳,迅速的將毛氈與長桌紛紛收走。
土默王提著酒袋從案幾中繞了出來,在老人對面坐下,并為他斟滿酒。
“喝吧,多喝幾杯就習慣了?!?p> “習慣?呵呵,韃子的習慣老夫消受不起?!?p> “嘿,你這老頭怎么這么倔呢?大明氣數(shù)已盡,遲早完蛋,你難道看不清嗎?
趁早投效我土默部,將來封王封公,不是比你現(xiàn)在更好!”
老人輕笑,“哈,簡直癡心妄想,我大明疆域何其廣闊,治下百姓千千萬,豈是小小土默部也能覬覦之地。
等著吧,待我王師西出潼關之時,就是你土默部滅亡之日。”
“王師?哈哈哈哈。”土默王也跟著大笑,“鐵老頭,咱們交戰(zhàn)一月有余,你可等到你的王師了嗎?
可笑,可憐。哈哈,你連現(xiàn)在什么處境都不知道呢,告訴你吧,你期盼的王師怕是永遠來不了啦?!?p> “哼!無知小兒?!?p> 老人不愿與他辯論,大明的底蘊,豈是個蠻子能懂得!
“我無知?我看是你這老頭無知才對?!?p> 嘩啦!
案幾被土默王掀翻,刀叉杯盞掉了一地,有衛(wèi)兵進帳查看。
“滾出去!”
尖銳的童音怒吼,十四歲的土默王發(fā)怒,嚇得衛(wèi)兵急忙退出王帳。
土默王彎腰低頭,俯視老人,口水像花灑噴濺。
“鐵老頭,你先別得意,聽本王給你說一個情報,到那時,你再評價一下到底是誰無知?!?p> 他走回自己的桌案,喝了一口酒潤喉,又將未吞下的半口酒液‘噗’噴到毛氈上,這才說到。
“你知道為什么沒有援兵嗎?我來告訴你吧。
因為在北方,小王子已經在榆林、宣府屯兵五十萬,一路攻太原,一路攻大明京師。
你們的小皇帝害怕了,將所有能動用的兵力都調去榆林堡,和宣府三衛(wèi),至于你個小小的臨兆府嘛,是不可能有援兵的,永遠都不可能有援兵,哈哈?!?p> ?。ā⊥踝印痹至研纬傻捻^靼部落首領,控制著內蒙、外蒙,以及河套草原,是大明北部邊境重患。)
“什么?不可能,老夫從來沒有得到軍報?!?p> 老人激動地站起來。
小王子發(fā)兵了,京師危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樣老頭,到底是誰無知?”土默王用他尖銳的童音嘲笑著老人。
“你當然得不到軍報,那是因為小皇帝故意瞞著你們,他害怕你們逃跑,丟了陜西,丟了關中,甚至是丟了潼關,丟了中原。
他封鎖消息也沒有用,本王照樣所向披靡,除了你個老不死,還沒人能阻擋本王大軍。
知道本王為什么不殺你嗎?不是真讓你當什么招討使,本王才不在乎那兩個降將,本王要你親眼看著,我土默狼騎是如何滅了你大明。
哈哈哈哈,大明完了,誰也救不了,啦啦啦啦!大明亡了!大明要亡了!”
他對老人癲狂的叫囂著,同時舉著雙手,扭動著腰肢,抖著電臀,跳起奇怪的舞蹈。
身上的金器撞擊,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脖子上的項圈,也在飛速的旋轉。
土默王一身奇怪的裝扮,加上怪異的舉動,在此時顯得非常詭異。
如此舉動,哪里是一個小孩,哪里像一個王者。
就連老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一個瘋子!’他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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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幕騎術不遜色于任何人,加之黃膘馬神駿,飛溝過坎,如履平地。
十五騎策馬于山道,從高山的陰影中穿過。
時而會聚一起,在廣袤的松葉林間齊頭并進。
時而分散,沿著山澗邊小道緩行,隊伍被拉成一條長蛇陣。
還好,個個都有一身武藝,并不擔心失足落下懸崖。
除了鐵幕。
一個在姐姐眼里,永遠需要被呵護的弟弟。
不過,這種擔心顯然是多余的,馬匹能經過的路,本身就不會太難走。
失足摔死的人,多是因膽小緊張,看到萬丈懸崖眼暈,雙腿發(fā)軟,走得再慢再小心,總覺得下一步就會掉下去。
但有的人不同,那些天生膽大的人,閉著眼睛摸著崖壁,也能輕松地走過去。
如果不是怕驚世駭俗,鐵幕敢騎馬在這樣的小道上奔馳。
沒錯,他們沒有選擇官道,在距離下襯關十里的時候,就已經轉道秦嶺。
他們將穿過一片片青山,一直到洮河下游,然后逆流而上,回返臨兆城。
選擇這條道,雖然能夠保持行動的隱秘性,卻讓他們錯過了最重要的消息。
那就是,臨兆城已經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