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車輪磨過地面好像磨在林靄的心上,瞬間冷卻他全身的血液。林先生現(xiàn)在很慌,人生二十余年,上一次這么慌還是一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兩年白活的時候。向來在朋友中以不怕事著稱的林先生,手里的球桿被他慌亂的踩在腳下,連滾帶爬的沖出門去,肩膀重重的撞在門口的花架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不等剩下眾人從驚訝中回過神來,林靄已經(jīng)沖到大門。
易逢生撿起被掉在沙發(fā)上的手機。
宿宿?
他只想了片刻便回過神來,抱著林靄的外衣跟上去。易逢生安撫了一下被林靄揪過領子的應侍生,一邊給等在車里的劉伊打電話叫他過來,追上林靄估計是不可能了,易逢生估計自己再長八條腿都跟不上,只得一邊悶頭猛跑一邊祈禱無事發(fā)生。
宿芥正面臨她的人生新體驗。第一次以受害者的身份觀看這種類似苦情劇的長鏡頭,真的就有一輛車,開足馬達,亮著大燈,直直的朝她撞過來,宿小姐表示晃眼,差評。
她眼前冒起一堆堆金黃的的圈圈,但她還是遠遠認出了副駕駛座上滿目瘋狂的楊小姐。
不是吧?不會這種憨批劇情真的有人做的出來吧?宿芥在大腦宕機的前一秒挪著兩條面條捏的腿往后邁了一步,以求留個全尸。
可是來不及了。
發(fā)動機的轟鳴近在咫尺,讓人腦仁生疼,輪胎揚起的塵土鋪面而來,宿芥只覺得腿上一涼,下一秒便騰空飛出,這一切不過電光石火間,等宿芥感官回籠,她已經(jīng)平穩(wěn)著陸在路邊的臺階上。而把她拽飛出去的人粗暴的從撞在墻上的車里拖出一個男人,直接銬在車門上。被像垃圾袋一樣拖拽的男人看著眼熟,呲牙咧嘴的,估計撞的也挺疼,宿芥傻兮兮的想著,伸出軟得不成樣子的兩只手,弱弱的拍了兩下:“警察叔叔是真的牛批……”
“宿芥!宿——宿芥!我日!”林靄一路狂跑,偶像包袱扔出十萬八千里,氣息從高負荷工作的肺里呼出帶著聲音都有些許走調。宿芥猝不及防落入他的懷抱中,鼻尖熟悉的木質香沖散了灰塵的味道,男人的胸膛一起一伏,心跳如鼓般響在耳畔,昭示著他的慌亂,宿芥感覺到按在她腦后的手在輕微的顫抖,林靄的膝蓋磕在石頭上的聲音讓她牙酸,男人炙熱的呼吸撒在發(fā)頂,他一遍遍的撫過懷中姑娘的脊背:“對不起,對不起,我在這了?!?p> 說來奇怪,宿芥本來并不怕的,甚至還在想自己賬上有沒有一百萬,林靄的手撫過她的背,她反而怕了,好像嚇散的魂魄被召回身體,她突然抑制不住的發(fā)起抖,恐懼委屈和來自下肢難以忽視的疼痛一齊涌上心頭,宿芥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攥住林靄背后的衣料,臉埋進林靄的側頸,不一會就濕透了半邊領子,她哭的抽抽噎噎的,含糊的呢喃著:
“我差點死了,我怎么又差點死了,林靄,我腿疼,林哥……”
這幾滴眼淚簡直比澆在火上的汽油來的還厲害,林靄低低的罵了一聲,把抹干眼淚的宿芥珍而重之的交給隨后趕來的義山查看傷勢,自己則擼起袖管,單手解下為了裝逼戴的手表,扔到車旁的男人身上:“哥們,行個方便,價錢你開?!?p> 男人明顯愣住了,旋即轉身將表擱在地上,看看宿芥,又看看被拷住的犯罪嫌疑人,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易逢生嘆了口氣,側身擋住他:“警官,我這邊有些情況得告訴您。”
男警官點點頭,從善如流的掏出小本子。
“不,不行!這有警察!你不能打我!林靄,你不能打我!”楊熹微面對著陰鷙不定的前東家,玩命后縮,高跟靴早被踢掉,只穿襪子的腳在地上使勁蹬踹,恨不得和車門融為一體,驚叫聲像一只破鑼:“救命!是畢宣開的車,是他,不是我!不是我!”
“我這從來沒那么多規(guī)矩,楊小姐?!绷朱\動了動關節(jié),戾氣浸透的眉眼中泛出一點笑意:
“誰都跑不了,噓?!?p> 約摸過了兩分鐘,警察同志禮貌的沖易逢生一點頭,才把差不多解氣的林靄趕開:“行了,干什么呢!再動手算你尋釁滋事了我跟你說?!闭f著看了看拷著的楊熹微和畢宣,嗯,臉上看不出來挨過揍,男警官滿意的點點頭,轉向林靄:“說說情況吧。”林靄理了理頭發(fā),把散開的紐扣重新系好,露出一個歉意的淺笑:“這是我的前下屬,實在不好意思,是我們處理不當,讓她走了歪路——我能先去看看我朋友嗎?”
男警官點頭,跟在林靄后面,他神色有些復雜,直到林靄與宿芥低聲說完話,才出聲道:“宿泠,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高云。”宿芥疼的嘴唇發(fā)白,半倚在林靄身上,說話的聲音輕輕的:“夢想成真,還沒來得及恭喜你?!薄捌鋵嵰策€差一點。”高云看看自己的制服,忍不住伸手撫平腰側一點細微的褶子:“救護車馬上就來,你忍一忍。”宿芥勉強笑了笑:“好。”
看他們一來一往,林靄心中警鈴大作,英雄救美,故人重逢,這劇情發(fā)展下去自己怕是要白給。不由的緊了緊搭在宿芥肩上的手,朝兄弟猛使眼色。
易逢生:“?”
奈何兄弟不懂我難處,甚至伸手幫我撩劉海。
慘??!
救護車和其他警員很快趕到,宿芥被打包抬上救護車,高云作為目擊現(xiàn)場的那個自然走不開,陪他們去醫(yī)院的是另一個年輕警察,宿芥隔著車窗看見朝她招手的高云,她那四分五裂的手機被帶走取證,高云自告奮勇承擔了返還手機的任務,此時背著身悄悄朝她招手,表情便有幾分十六七歲時背著老師和她分零食的竊喜,宿芥也忍不住朝他擺擺手。
“這位小姐的傷先這樣處理著,具體有沒有傷到骨頭,要拍過片才能確定。”護士小姐冷靜的沖小警察說道,一邊悄悄瞄向宿芥,剛剛那個男生好像林靄哦……可惜沒看清?!澳氵\氣真好,要是高哥再晚到五秒鐘都壞了?!毙【炷樕线€帶著少年的稚氣,氣氛放松下來,便樂呵呵的道:“一會去買張彩票吧?”
“別了,都挨撞了還買彩票,不如你和我反著買,說不定能一夜暴富?!彼藿孢@會才緩過勁來:“不過我沒報警啊,你們出警夠快的,這片經(jīng)常有人挨撞?”“沒有?!毙【鞊u搖頭:“他們開的車是偷的,因為車本身價格就高,加上車里還有不少貴重私人物品,涉案金額比較大,我們其實是抓偷車賊來著?!薄芭?,掃除法盲,從我做起。”宿芥喃喃,小警察想起那個拉著隊長嗷嗷叫喚的光頭大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使勁點了點頭。
最近的醫(yī)院大概要十五分鐘的路程,護士小姐小心翼翼的幫宿芥轉移到擔架床上,眼尖的發(fā)現(xiàn)了那輛從公館一路跟來的黑車。不會真的是林靄吧?!護士小姐又激動起來。
車上很快下來了一個穿著長風衣的男人,腰細腿長,褐發(fā)碧眼,很帥,但不是林靄。護士小姐遺憾的收回了目光,剛好錯過半落的車窗里探頭探腦的林某人。
林靄徑直去了單人病房,宿芥先是被推著做了一圈檢查,小警察象征性的給每個人做了筆錄,畢竟這場事故太過清晰,甚至連證據(jù)鏈都是全的,小警察更多的是在感嘆楊小姐和畢先生智商堪憂,臨走一副吃瓜吃到滿足的樣子,還順帶幫自己的女朋友要了簽名。
“醫(yī)生,情況怎么樣?”林靄輕手輕腳的帶上門,急切的攔住醫(yī)生。那醫(yī)生是個精神矍鑠的老爺子,手里捏著一根圓珠筆,笑瞇瞇的看了看林靄:“是男朋友吧?不嚴重,躲得快,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還是得好好養(yǎng)著,擦傷面積大,換藥可疼,你這個做男朋友的可不能偷懶吶,得多安慰人家。”
“哎,哎,是,我記住了。”林靄點頭如磕頭蟲,愉快的默認了新角色:“謝謝您?!崩蠣斪訐]揮手,留下一個你多加油的表情,哼著小曲走遠了。
送走醫(yī)生,林靄面對著病房的門,給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設,才推開一條縫,閃身進去。
宿芥面朝窗戶,都市的夜依然車水馬龍,成片的霓虹燈亮如白晝?!巴心愕母?,真好看?!彼藿嫘ζ饋恚星疑n白的唇揚起好看的弧度,像能夠輕易揉碎的蝴蝶。
“你喜歡嗎?”林靄提起塑料袋:“我會削完整的蘋果皮,也好看。”宿芥沒忍住笑出了聲,林靄那雙漂亮的手,穿梭于各種熒幕間拿槍拿劍拿扇子,此時捏著一把窄窄的水果刀,頑強的削出一串完整的蘋果皮。林靄盯著蘋果,宿芥盯著林靄,好半晌,宿芥才悠悠的問:“腿不疼嗎?找護士要點紅花油?”“不疼?!绷朱\聲音嘶啞,稍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表情,窄薄的刀片被壓在拇指下,機械的轉過最后一圈,被人隨手戳在蘋果上。林靄一言不發(fā)的起身,關門關燈一氣呵成,黑暗中只有外面的燈火,照著二人明明滅滅的臉。
“宿芥?!?p> 宿芥感覺身上一沉,險些被壓斷氣,接著兩條結實的小臂環(huán)住她,以保護的姿態(tài)把她抱在懷里,林靄的下巴擱在她頭頂,聲音透過黑暗分外清晰:“對不起,我不該非要你去,不該,我不該非要搬去你家……等你好了我馬上就走……”宿芥輕輕嘖了一聲:“怎么就對不起了,他倆傻逼,你往自己身上攬什么?”
“不是的,都是我在害你,如果沒我,你什么事都沒有…都是我在害你。”聽起來好像是在下什么定論,自己說服自己。
宿芥在他懷里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用力拽著他要他與自己平視,那張唇線分明的嘴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好像有魔力,貼在林靄耳邊,吟唱一支蠱惑的魔咒:
“我就樂意被你害?!?p> 她冰涼的手撫過男人微紅的眼眶,輕輕點在他的唇珠上:“拜托你,有一點自知之明,看看你這個樣子。我看你一眼魂都飛了,別說是害我,就是要我陪你下地獄,”宿芥的唇擦過林靄的耳垂,點起一場燎原烈火:“我都十,分,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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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臨江酒
謝謝收藏和豆嗷?(*′?ω?)(?ω?`*)? 更上了,補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