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車在山道上慢慢的開著，管家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女主人不再年輕的面容，暗自嘆息。

　　他剛受聘于宿家時，小少爺還在世，他和小姐的情誼自己是見過的，夫人傷心，小姐只有更傷心。但是人上了年紀，總是想要孩子在身邊的，也是沒錯的。

　　“您也別太難過，我看小姐過的挺好的，總會想開的?！?p>　　“周伯，我知道?！彼弈更c點頭，手機一直在提包里震動，宿母現(xiàn)在沒什么心情接電話，奈何它響個不停，才掏出手機。手機屏幕亮起，呼吸燈閃爍不停，女人瞳孔猛縮，抖著手按下接聽鍵：“喂，阿泠？”

　　對面沉默半晌，才有人輕聲回答：“媽。”

　　“阿泠！”宿母激動起來：“你還生媽媽氣嗎？媽媽只是看你受傷了，有點著急，想照顧你，不是不讓你……”

　　“——媽，可我想要過這種生活?！彼藿娴穆曇魷厝岫鴪远ǎ驍嗔怂骸拔颐刻於己荛_心。”

　　“真的嗎？”

　　我說話這么像假的嗎，誰誰都問我。宿芥無奈扶額，答道：“真的。”

　　“那，那好，媽媽支持你，只要你喜歡就好，你開心，媽媽不會再這樣了，之前是媽媽做的不對，你以后，不忙了，還能給家里打個電話嗎？”

　　宿芥鼻子一酸，猝不及防掉下兩滴淚：“能，我有空就給您打電話。”“太好了！”宿母喜上眉梢，又試探道：“你爸爸下個月過生日，你來看看吧？你爸爸好久沒見你了。”說完她又覺得有點得寸進尺的意思，連忙補充：“是個宴會，都是些你爸的狐朋狗友，來不了也沒事——”

　　“如果我在市里，會過去的。”

　　“如果不在市里。”宿芥想起來編輯那邊打來的電話，笑說：“我盡力趕回來?！?p>　　宿母大開著窗子吹冷風平復心情，聽到后半句，手機險些丟隨風而去：“好，好，我和你爸去接你——你陳叔和你爸合伙買了架小飛機，也可以……”“媽。”宿芥無奈道：“我是跟林靄跑綜藝的，都在山溝溝里?！?p>　　“公司也有直升機……”

　　“媽！”

　　“那好吧?！彼弈竿讌f(xié)道：“那我們?nèi)C場接你。”

　　掛掉電話，周伯便勸她：“小姐愿意來，多好的事兒，您可別哭了。”“我這是高興的。”宿母抬手按了按眼角，心中隱隱有些醋意。

　　怎么林靄這小子說話就那么好使？！

　　她按亮屏幕，在搜索引擎輸入“林靄”兩個字，一邊囑咐：“調(diào)頭，我們?nèi)ダ纤薰荆曳亲屗涯敲麊胃母?，都是些什么人，臟了我女兒的眼睛?！?p>　　第二天一早，小蔣把鄭長空送到別墅大門，林靄出來接他：“鄭哥，您不會一下飛機就過來了吧？”“沒。”鄭長空擺擺手：“先去了趟公司。公司那邊商量了一下，覺得委屈你了，賠了兩個的代言給你，我看過了，檔次都高著呢，你偷著樂吧?！绷朱\輕哼一聲：“這事沒聲沒息的就下去了，兩個代言就打發(fā)我？”

　　“小祖宗，你可別鬧，公司不許你出面是保護你，我可和你說，你的下一部電影談下來了，是個大導的片，對方很欣賞你，你千萬別給我整幺蛾子，沒事多營業(yè)，聽到?jīng)]？！”鄭長空氣哼哼的：“這可是給你沖大滿貫的電影，你敢作妖，我扒你小子的皮！”林靄聽著這似曾相識的對話，眼底泛出一點苦澀，他隔著窗子望著坐在地毯上的宿芥，她褲管挽到膝上，修長的小腿纏滿繃帶，垂眸對著一盤玩到一半的飛行棋：“您知道我從來不干那種事的，我只是，有點不甘心?！?p>　　鄭長空聞言沉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進去吧?！?p>　　宿芥這些天跟著林靄吃吃喝喝，被他湯湯水水的灌著，臉色紅潤了不少，笑起來腮邊有一點淺淺的酒窩，朝鄭長空打招呼：“鄭哥，您來了！”“嗯?！编嶉L空走過去：“好些了嗎？怎么打這么多繃帶？”“嗨。”宿芥拍拍腿：“林哥說沾了灰會發(fā)炎，褲子捂著容易化膿，就給我纏成這樣了，我都好的差不多了?！薄拔疫€以為傷的這么嚴重?！编嶉L空松了一口氣，轉(zhuǎn)頭去瞪林靄：“你就不會給人找條秋褲嗎？傻子?！?p>　　林靄突然被集火，灰溜溜的去給鄭長空端茶，鄭長空看著林靄的背影，意有所指的問宿芥：“令慈身體可好？”“家母一切都好，讓鄭哥操心了?！彼藿纥c點頭，兩人相視一笑，默契的轉(zhuǎn)開話題。

　　端茶倒水的林靄回到客廳，鄭長空也從沙發(fā)上出溜到地上去了，正和宿芥對行程，宿芥手機開著備忘錄，一邊記一邊答應，乖巧的讓人想rua一把。

　　“鄭哥，這兩個采訪都放在雜志拍攝后面嗎？”宿芥從手機里抬起頭來，鄭長空皺著眉看了一眼：“看拍攝時間再定，如果結(jié)束的晚，就先排一個?！彼屑毧戳丝戳朱\，扭頭對宿芥囑咐道：“他這幾個月行程滿，一定要注意狀態(tài)，你盯著他，讓他少抽煙，多睡覺，閑得無聊就直播?！闭f著拍拍林靄過年期間吃圓的肚子：“腹肌都軟了，還得健身去。”

　　“鄭哥……”林靄欲哭無淚：“饒了我吧，綜藝，采訪，這怎么還有比賽？！我不是個演戲的嗎為啥讓我去唱歌?。　绷朱\消極怠工的態(tài)度讓鄭長空又好氣又好笑：“人家都愁沒活干，你還真出息，這點就嫌多了？對了，這個，助唱嘉賓?！编嶉L空伸手點了點屏幕：“還沒定下來，不過八九不離十，你沒事自己也練練?！绷朱\哀嚎著接過自己新的行程單，加了兩個新代言之后時間愈發(fā)緊緊巴巴，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鄭長空還給他塞了一節(jié)表演課，林靄的眼淚差點從鼻子里噴出來。

　　十五歲混群演，十八歲正式出道，今年二十四的知名藝人林先生，又回到最初的起點，呆呆的站在練功房鏡子前。

　　就很慘，就很慘。

　　“不對啊。”林靄把鄭長空送出去，突然反應過來：“鄭哥說這隱私性好是不是蒙我啊，怎么你媽媽一上午就找過來了？”“這個啊?！彼藿媾吭谏嘲l(fā)上，咬著吸管，訕訕地笑著：“我爸那個小公司叫百靈?！?p>　　“哦……嗯？！”林靄猛地瞪圓了眼：“是我想的那個百靈嗎？”宿芥沉痛的點頭：“是的?！薄澳倾鋈徊蛷d？”林靄突然福至心靈：“不會也是……”“是我爸給我開的。”宿芥無奈承認：“本來是做些點心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開成餐廳了?！?p>　　世界觀被迫急轉(zhuǎn)彎的林靄，合下巴調(diào)頭蹲墻角三位一體，表演一棵自閉的蘑菇：“這都什么破劇情，真就我的室友是富婆唄，那你租房租個什么勁……”

　　“不是?！彼藿娑獾穆犚娏怂乃樗槟?，從沙發(fā)上一骨碌爬起來，跑到林靄身邊：“我也妹說過那是我租的?。俊薄笆裁?？！”林大可憐驟然拔高了聲音：“那我交的房租呢？！我錢呢？！”

　　“在我那啊。存著呢，我沒動啊。”

　　“你，你，”林靄一手指著她，掩面而泣：“虧我還勞心勞力，一個人交兩個人的房租！你不早告訴我！宿扒皮！你沒有心！”“這不是你打錢太快了，我沒來得及嘛。”宿芥體貼的塞過去兩張紙巾：“擤擤鼻涕，乖，下個月給你打五折嗷。”

　　鄭長空最近也很頭疼，原本他只要對付一個小祖宗，現(xiàn)在要對付兩個。出于宿芥健康考慮，他和雜志拍攝組重新調(diào)整了時間，林靄的行程單3.0版出爐，鄭長空的頭發(fā)又犧牲了一把。

　　兩人前腳搬回小公寓，隔天一大早，宿芥就把林靄從床上踹下來，一路踹上車，林靄屁股還沒坐穩(wěn)，就被鄭長空拿著小噴壺一陣猛噴，老鄭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耳畔：“醒醒！再睡你就過氣了！”林靄一激靈，猛地向上一竄，捂著腦門摔回后座上：“你們都是我祖宗…讓我再睡十分鐘行不行？”

　　“不行?！编嶉L空無情的拒絕了他，手里的噴壺蠢蠢欲動：“小宿都精神了，你看看你，眼睛瞇縫的還沒人小蔣大，往后誰還找你拍雜志！”

　　小蔣：在忙，勿cue

　　“我還沒上班……”林靄困的五迷三道，下巴拄在前座靠背上，嘟囔著：“宿宿，你幫我說句話啊……”像只矜驕的貓，突然嗲聲嗲氣的繞著你撒嬌，宿芥心里一軟：“鄭哥，他昨天加練了……”

　　鄭長空：“嗯？”

　　“…但這也不是你睜不開眼的原因！振作起來！投入到社會建設中去?。?！”宿芥正氣凜然是收回伸出去的手，和林靄擊了個掌。

　　林靄：“…………”

　　車距離攝影棚還有一個拐彎，林靄漸漸找回狀態(tài)，對著鏡子整理頭發(fā)，鄭長空在旁邊看著，心中感嘆，有些人就是老天爺賞飯，啊不，是老天爺追著填鴨子，看看林靄，不梳頭不洗臉，那臉上是什么？！

　　是慵懶！是風情！

　　宿芥跟過幾次拍攝，加上鄭長空指導，對助理的工作逐漸駕輕就熟，她從場務處取來提前訂好的咖啡和拍攝組準備的早餐，確認了拍攝時間，回到化妝間陪林靄化妝?；瘖y師是個打扮時尚的年輕男人，話不多，很沉穩(wěn)的樣子，拍攝組給他準備了一黑一白兩套造型，化妝師和林靄商量之后，決定先試白的那一套，造型還沒做完，兩人便有了分歧：

　　“這不行?！绷朱\抖了抖白紗的開衫長褂：“你給我個一見生財?shù)拿弊拥昧??！?p>　　“不會。”化妝師繞著他轉(zhuǎn)了兩圈，滿臉堅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