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宿芥似乎有些不對勁。

　　林靄在鄭長空的強烈要求下勉強和自家老哥哥坐到一起，宿芥獨自坐在后兩排，支著頭看電影，走神走的明顯，林靄少見的在那張靈動的小臉上看到呆愣。

　　“老林？回神了！”

　　鄭長空彈了他一個爆栗：“先聽我說話。公司那老小子，已經(jīng)攛掇我退休了，你聽見沒有？”“哥，不是吧，您都不到五十，岳叔舍得放您自己逍遙去？您是巴不得趕緊去找閨女，就把我拋出去了。”林靄歪在靠背上，上下拋接著手中的耳塞，鄭長空聞言瞪了他一眼，抬頭紋在額上若隱若現(xiàn)：“你見過哪家五十歲的老頭子出去給你跑資源？老林，聽我一句，搞工作室，挺好?！?p>　　“公司不是讓您這么勸我的吧？”林靄吊兒郎當(dāng)?shù)臏惿先?，笑說：“要真是這個主意，回去我就解約，不和傻子一塊玩?！薄耙阅愕谋臼?，撐起個工作室，帶幾個新人沒問題。眼下的情況你也不是不清楚，大浪淘沙好幾淘，好苗子都快淘干凈了，這種事，趕早不趕晚。”鄭長空沒理會他那如鬧脾氣一般的玩笑話，耐心的一條條分析著利弊，表情之柔和如同看自己從小智障的兒子。

　　“傻兒子”出聲打斷了他：“工作室…太麻煩了。背靠大樹好乘涼，有公司在，我省好多事?！?p>　　鄭長空咬碎牙根，祭出必殺技。

　　“公司會插手藝人感情生活的。”鄭長空加重了語氣，如同一位嚇唬孫子不睡覺會被大馬猴抓走的外婆，把自家老板好不容易經(jīng)營起的和藹形象毀的四分五裂。

　　林靄如他所愿的一激靈，也不知道有多少表演的成分在里面：“合約還一年呢，我想想?！编嶉L空這才滿意，把感激的目光投向后方毫不知情的宿芥，話鋒一轉(zhuǎn)：“小宿心情不太好？”

　　“是?！绷朱\無奈攤手：“話越來越少了，挺愁人?！?p>　　“那天小宿回家，我讓她順路去公司捎個文件，小蔣說她讓人攔住了，她和你說了嗎？”

　　“攔住了？保安還是私生？”林靄一愣，追問道：“沒告訴我。怎么了？宿宿怎么了？”

　　“都不是，小蔣看她半天不回來，過去找她，那男的就跑了，不過小宿看著好像反應(yīng)挺大的，總歸不是碰到什么好事?！编嶉L空看林靄好像招了虱子似的渾身拍了一遍，才掏出一支筆，一手捏著飛機清潔袋的邊角，伏在小桌板上：“長什么樣？”

　　“長圓臉，大鼻子，小蔣說戴個鴨舌帽，個不高……你怎么還畫上了？”

　　“選修課終于派上用場了?！绷朱\描畫著，細心調(diào)整角度，一張人臉在筆下輪廓初顯，鄭長空瞳孔地震：“你不是表演系畢業(yè)嗎？你上哪選的課？”

　　“朋友選的?！绷朱\小聲嗶嗶：“幸福你我他，技能靠大家；三百六十行，多位一體機?！闭f著扣上筆帽，掏出手機拍了一張：“成了，回頭我查查?！?p>　　“你留神，現(xiàn)在你干的事都可能是你漫漫情路上的坑?！编嶉L空無心調(diào)侃了兩句，卻一語成讖，不過那都是后話，暫且不提。

　　飛機按時落地，一行人登上了攝制組派來的車，宿芥挨著林靄坐下，輕車熟路的從他口袋里掏出一塊泡泡糖：“少吃點糖，吃多了壞牙?！彼洪_包裝紙，把糖塊塞進嘴里：“我替你吃了，不用謝，保證藝人身體健康是助理應(yīng)盡的義務(wù)?！?p>　　“姐姐，您說這話良心不會痛嗎？”林靄摸摸口袋，毫不意外的發(fā)覺宿芥還順走了他的巧克力，宿芥含糊著說：“餓了?！薄梆I了不會多吃點？你要是再不好好吃

　　飯，我就……”林靄話到一半，年近半百的鄭老先生默默戴上了耳塞。

　　鄭長空：你們就是要整死我這個老人家，口區(qū)。

　　“就怎么？”宿芥背靠著車門，懶懶的吹了個泡泡，一雙媚眼似瞪非瞪的瞧著他，林靄深知她這樣完全是因為沒睡醒，但不妨礙他心里小鹿亂突突：“我就給你做點別的?！?p>　　車很快駛出機場，朝著目的地的小鎮(zhèn)飛馳，兩側(cè)生長著大片的毛竹林，鐵網(wǎng)錮住山體，不許松散的土石落下，瀝青路面上固執(zhí)的附著著濕氣，應(yīng)是長久不干，青苔從石縫里倔強的長成一片。宿芥打開窗，雨后竹林的清香瘋狂涌入鼻腔，每呼一口氣，都覺得肺干凈一分。

　　“空氣真好，老鄭，你這回去哪養(yǎng)老？”林靄趁著信號還好，把在飛機上手繪的大頭像和一點現(xiàn)有的信息發(fā)給朋友，得到一個十分招欠兒的回復(fù)后按滅了手機。

　　“這次不去，跟你一天我就回了，公司還有事等著我?！编嶉L空惋惜的看著窗外：“可惜了，這地方你嫂子喜歡，下回帶她來?！绷朱\嗯了一聲，戴上耳機，把頭歪向宿芥的方向，柔軟的皮質(zhì)座椅貼合著腰背的曲線，窗外空氣清涼，適合淺淺的打個盹。

　　目的地在小鎮(zhèn)條件最好的賓館門前，宮倚蘿一手端著剛買的小吃，一手挽著小宋，笑瞇瞇的站在門口：“云云，你又是最后一個?！薄罢娴募俚?？”林靄抬手扣上帽子，長腿一跨從車上下來，小宋則熱切和和宿芥打招呼，三言兩語就把她拽到集市上去了，臨走還不忘叫兩位老板記得報銷?！安皇钦f這次和公益項目合作嗎？我看著條件挺好的啊，起碼還在鎮(zhèn)上?！睌z制組包下了整個賓館，林靄一路走一路點頭打招呼，跟著宮倚蘿上了頂層：“這個公益莫不是公益咱們？不是說都來了嗎，他們呢？”

　　宮倚蘿瞪圓了眼睛，緩緩翻了個白眼，其意義基本等于重點強調(diào)的下劃線：“你想的美，這不是等你呢嗎，人齊了明天五點就出發(fā)，據(jù)說還是沒信號。穆穆和柯三兒吃飯去了，叫他們給你帶一份？”“行。”林靄點頭答應(yīng)，不一會房門就被人敲響了，進來穆瀚觀和一個高個男人。

　　個高的那個就是這次的嘉賓，名叫柯思瑞，和他相熟的都管他叫柯三兒，另一個嘉賓因為突發(fā)情況來不了，只剩他自己?？滤既鸷土朱\算得上不打不相識，他倆合作第一部戲的時候都年輕氣盛，一場對手戲都覺得對方情緒不對，差點打起來，結(jié)果叫各自的經(jīng)紀(jì)人一頓捶，從那就有了革命友誼，時常隔空互懟。

　　“老林，跑腿費結(jié)一下?！笨滤既鸢汛虬娘埡信距旁谧郎?，大大咧咧的在蒲團上坐下?！拔医Y(jié)你一錘子?！绷朱\把飯盒端在手里，頓時燙的呲牙咧嘴：“我手買保險了！燙壞了你賠？！”“雞爪子還買保險，保險公司瘋了？”柯思瑞推過桌上的抽紙盒：“快多吃兩口吧，過兩天就只剩黃瓜面條了。”

　　“不會吧？”穆瀚觀從手機屏幕挪開眼睛，咕嘟咽了口口水：“這么慘嗎？”宮倚蘿剔剔指甲：“咱又進山了，去幫小朋友修校舍，好像沒那么大地方能借住，導(dǎo)演安排我們住到旁邊道觀的廂房去?！彼嘉Ⅴ?，咂么著道：“道觀吃素嗎？”

　　眾人面面相覷，林靄咽下一口粉，含混不清的說：“估計柴都要自己劈了，就算不吃素清湯寡水也跑不了?！?p>　　房間內(nèi)響起此起彼伏的嘆息聲。

　　“不過！”宮倚蘿從外套內(nèi)口袋里掏出一張巴掌大小的紙片，歡快的說：“據(jù)說那個觀里有位老師傅很厲害，算的很準(zhǔn)吶！”她圓圓亮亮的眸子眨了兩下，滿臉神往：“我該求個姻緣呢，還是姻緣呢，還是……”

　　“姐?！蹦昙o(jì)最小的穆瀚觀艱難的出聲：“二十一世紀(jì)了……”

　　“你閉嘴！”

　　“……求人不如求己…”

　　“閉嘴??！”

　　林靄飛快的消滅碗底的湯，將一張紙巾折了兩折，優(yōu)雅的沾沾嘴角：“道理我都懂，但你為什么不記手機上？”

　　“這是這邊的粉絲朋友給我的'小抄'……”

　　“有道理。是因為紙沾糯米飯比較好吃嗎？”

　　宮倚蘿把沾著糯米飯味道的紙片塞回懷里，惡狠狠的瞪著翻找濕巾的老友，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

　　“……云云，你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