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林靄破天荒的起的比宿芥還晚，宿芥提著油條豆?jié){進(jìn)門的時候，他頂著一頭飛毛炸刺的短發(fā)坐在沙發(fā)上刷牙，脖子好像生了銹一樣緩慢了轉(zhuǎn)了半圈，對宿芥露出一個口吐白沫的微笑：“今天早上有炸糕嗎？”

　　“有?！?p>　　“外面下雨了？”

　　“下了一點(diǎn)?！?p>　　宿芥不自然的摸了摸微濕的發(fā)梢，林靄的目光匯聚在那里，讓她的后脖頸有些發(fā)燙。她把早飯放在餐桌上，分出一個單獨(dú)的小袋子，盛著黃澄澄的炸糕：“我媽叫咱倆早點(diǎn)過去?！?p>　　“嗯…嗯嗯嗯？！”林靄咕噔吞了一口牙膏沫，濃烈的薄荷味直接把他的瞌睡都沖沒了，他手忙腳亂的沖進(jìn)衛(wèi)生間，宿芥給他端了一杯豆?jié){，靠在門框上，看著林靄吐掉漱口水，把小貓圖案的馬克杯遞過去：“我新買的，勁爽薄荷味，好不好吃？”林靄一口氣喝掉半杯豆?jié){，鼓著腮幫瞪她。

　　“激動什么呢，又沒喊你當(dāng)上門女婿?！?p>　　“噗———咳咳咳！”

　　“？！我*你**是噴泉嗎？！”

　　口吐蓮花（豆?jié){）的后果是宿芥廢掉了一件T恤，林靄賠了她一條糖醋魚。

　　下午兩點(diǎn)，林靄的車載著宿芥，緩慢的拐進(jìn)了宿家的大門，宿芥打著瞌睡，口齒不清的給林靄強(qiáng)調(diào)：“別叫我宿宿啊，別叫宿芥……叫宿泠，阿泠?！?p>　　“知道了宿宿?！绷朱\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耳尖泛著紅，整個人咕嘟咕嘟冒著傻氣，宿芥默默的遮住眼睛，幽幽道：“拜托你，影帝有影帝的亞子。”

　　“好的呢宿宿?！?p>　　雨很快停了，兩個人踏著一路潮濕的氣息，靠近此行的目的地。

　　宿家有一座極大的花園，和林靄那三分草莓地根本不是一個檔次，高高矮矮的植物把中式小樓環(huán)在中間，不遠(yuǎn)處卻有一個不倫不類的露天泳池，上面還漂著一只狀似菠蘿的充氣床，宿芥無奈的扶住額頭：“……每次看著我頭都大了?！薄拔矣X得還……”林靄順口夸到一半，對上宿芥那雙逼視的眸子，話到嘴邊拐了彎：“……還是應(yīng)該做成人工湖，對吧宿宿？”

　　走在前面的管家不知道為什么肩膀在發(fā)抖。

　　宿母等著客廳的長沙發(fā)上，皺著眉看一本學(xué)術(shù)雜志，桌上放著一杯釅釅的茶?！皨??！彼藿嬖谏嘲l(fā)的另一頭坐下：“沒休息好嗎？”“阿泠來了?！彼弈阜畔码s志，親熱的挪過去和宿芥靠在一起，挽著她的胳膊拍了拍，隱晦的說：“是你爸爸，好幾天睡不好覺了?！?p>　　宿芥唔了一聲，宿母又問：“小林呢？”“逛花園去了，他還給我爸弄來一盤蘭花?！彼藿婧芫脹]和母親挨得這樣近，半邊身子都僵住了，吞吞吐吐的不知道怎么能聊下去這個話題，舔舔唇不再言語。

　　宿母拉起她的手，念叨著帶她往樓上走：“你的房間一直都打掃著，東西也零零散散添了好多，我給你做了好幾身衣服——你回不來，也不知道上次量的尺碼準(zhǔn)不準(zhǔn)，胖了沒有？我看著沒胖，倒是瘦了……”

　　宿芥上一次住在這個房間里還是大學(xué)放假回家的時候，房間整體是暗色調(diào)的，寬大的床上平鋪著六七件禮服就顯得格外扎眼，房間里布置的與從前別無二致，梳妝臺亮著燈，鏡前放著的單人沙發(fā)是這個房間里唯一顯得陳舊的東西，和這個精致如夢境一般的屋子有些不搭調(diào)，那是她軟磨硬泡讓哥哥買給她的，宿芥輕輕撫摸著沙發(fā)微涼的表面，眼中流露出一點(diǎn)柔軟。

　　“喜歡裙子嗎？”

　　“……喜歡?！?p>　　禮服長的長短的短，都是裙子，天知道我有多頭疼。

　　她自己是這樣說的，但是事實(shí)上，宿小姐選衣服只用了兩秒，第一秒摸了摸晃悠的耳墜，下一秒選了那條綠色的裙子。

　　時間還早，宿芥在柔軟的床上從頭滾到尾，這是在公寓沒有的待遇，她懶得很，公寓的床只是在床墊上鋪了層床單，要不是林靄像個保姆一樣，孜孜不倦的往家里添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大到飲水機(jī)，小到切菜板，估計宿芥現(xiàn)在連床多余的被子都找不到。她從另一邊下床，落在毛絨絨的地毯上，宿芥推開通往露臺的門，下午的太陽照樣刺眼，宿芥瞇著眼睛，用手擋著陽光，模模糊糊看見個人影在晚櫻樹下，抬手去碰那尚未落完的殘紅。

　　“林靄——！”

　　林靄應(yīng)聲抬起頭，循著聲音從那郁郁蔥蔥的草木間傳出來，少女站在露臺上，一手扶著欄桿，一手用力的揮舞著，她生怕來人聽不見，又把手像喇叭一樣圍在嘴邊，喊著：“林！靄！”

　　按照偶像劇的套路，她下一句應(yīng)該喊喜歡我。林靄在心里默默的想著。

　　他也朝趴在欄桿上的姑娘揮手，走進(jìn)了一些，突然覺得自己手里應(yīng)該有一枝玫瑰，才配得上現(xiàn)在的場景，最好還有一把吉他，能給她唱一支情歌。驀的，林靄福至心靈，低頭鼓搗了一會，朝著宿芥舉起手機(jī)，手機(jī)屏幕上滾動播放流行于各大中老年交流群的玫瑰花表情包，碩大且五彩斑斕的“中午好”三個字差點(diǎn)沒閃瞎宿芥的眼，她耳邊甚至恍惚響起一首《玫瑰花的葬禮》。

　　青年那如泉水叮咚的聲音及時響起，他笑眼溫柔，一手舉著土味表情包，大聲喊著：“I wish I'm your bird！”他連著喊了兩遍，宿芥伏在欄桿上，陽光給少女的發(fā)絲鍍上一層金色，也曬化了她心里的蜜糖，她撅著嘴，喃喃著說：“I wish that too ，mylove.”

　　林靄還在叫她，宿芥探出頭，笑嘻嘻的回他：“鐵汁，你是不是有點(diǎn)問題??？”

　　“這不是你的臺詞！”

　　“我偏不！”

　　林靄賞花弄草的悠閑時光沒過多久，剛發(fā)現(xiàn)新樂趣，捏著魚食準(zhǔn)備三步上籃，就被請了回去，輝煌明亮的燈光把這座在草木中央的小樓襯托得格外通透。

　　一進(jìn)設(shè)計獨(dú)特的大廳，壽星本人尚未到場，穿梭在長酒桌間的保養(yǎng)很好的標(biāo)致婦人和西裝革履風(fēng)度翩翩的男人，端著玻璃酒杯，清澈的液體在杯中輕晃，林靄看見宿母坐在沙發(fā)中央，和幾個朋友低聲說笑，他環(huán)視一周，卻沒看見宿芥的影子。

　　林靄的到來很快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他身著灰色條紋西裝，裁剪得當(dāng)?shù)奈餮澃阉耐刃揎椀拈L而直，每一根發(fā)絲都誓要把主人天賜的容貌彰顯到極致，他從路過的侍者處端起一只香檳杯，透明的酒液如他的笑眼一樣惹人醉，他從容的與上前攀談的人點(diǎn)頭打招呼。

　　除了宿父交好的一位老藝術(shù)家，能參與這場生日宴會的演藝人士都是作為參與者的伴侶出現(xiàn)的，其中一個林靄還與她有過接觸，此時女孩正靠在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身邊，像個受驚的鵪鶉。

　　宴會還沒開始，林靄端著酒杯穿過人群，不出意料的在靠窗簾的角落找到了宿芥。

　　“宿宿？”

　　“嗯？”姑娘回過頭，她那張一向素面朝天的臉被修飾的十二分的艷麗，眼尾向上描畫，像只貓兒，紅唇晶瑩剔透，素白的手托著瓷盤，指甲染成奶茶棕色，套著一只當(dāng)季新款的指環(huán)，暗綠色的長禮服裙夾雜著銀絲，隱有暗光流動，好像落了一身的寶石碎片，衣服的設(shè)計漏出她背后大片雪白，她笑起來，露出貝殼似的牙齒，耳邊的祖母綠耳墜隨著她的動作搖晃，點(diǎn)亮了林靄的眸子。

　　“躲在這偷吃什么呢？”林靄和她坐在一起，不自覺的也放低了聲音，姑娘托著的盤里還殘留著一點(diǎn)碎屑，林靄湊上去聞了聞，是紅豆酥的味道。宿芥推開他的臉，重復(fù)道：“影帝要有影帝的亞子?！?p>　　“影帝連口紅豆酥都吃不上?！蹦腥伺e起手里只余一絲酒液的杯子，微微瞇起的眸子和壓的低沉的嗓音聯(lián)手織成網(wǎng)，躍躍欲試著想要攏下：“宿宿，我都沒吃東西，空腹喝酒可難受了?！?p>　　“…那你想干嘛吧？”

　　“紅豆酥甜嗎？”

　　“……甜?！?p>　　“我想嘗嘗?！绷朱\的鼻尖蹭在她的鼻尖上，宿芥觸電一般想要后退，卻被人扣住后腦勺，慢慢向下摩挲，停在脖頸上輕輕捏了捏，如同安慰一只小獸。宿芥能聞到他身上慣用的木質(zhì)香的味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酒氣，我們現(xiàn)在看起來一定像在熱吻，宿芥想。

　　那張夢中才會這樣貼近的俊臉，還在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宿芥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唇擦過側(cè)臉，該是多么柔軟的觸感。她的臉紅的滴血，盡管什么也沒發(fā)生，卻止不住的戰(zhàn)栗，她慌亂的推開林靄，兩把把裙子摟到懷里，蹬著纖細(xì)的高跟鞋跑的健步如飛：“我，我給你拿就是了！”

　　又差一點(diǎn)。林靄泄氣的耷拉腦袋，像一棵曬蔫巴的植物，鼓著嘴吹起額前的垂落的劉海，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激進(jìn)了。

　　“林先生啊，哎吆，我可愛看您的電影了?！?p>　　富態(tài)的中年人背著手，看著像在公園里消食，林靄的角度只能看見兩條蘿卜一樣的腿，他后背莫名一涼，抬頭扯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謝謝您支持，您貴姓？”

　　姓丁，免貴姓丁。

　　“免貴姓丁?！倍▲櫧ㄉ斐鲆恢皇郑兆×朱\上下晃了晃，他大概是涂了什么護(hù)手霜，滑膩膩像某些動物體表的黏液，林靄用力向后收回手，那滑膩的大拇指卻在他手背上用力蹭過去，林靄從頭發(fā)根到腳趾甲蓋都起雞皮疙瘩。

　　哦，來了。林靄瞇起眼睛，咂了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