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達(dá)成合作
魯愷引著朱秀和周進(jìn)財往正堂走去,一路腿腳頗慢,故意磨磨蹭蹭,明擺著并不情愿招待這兩個外鄉(xiāng)人。
魯愷越想越覺得不甘心,他不明白為何一個初次見面的半大小子,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戲...呃不,術(shù)法!
“莫非這臭小子在詐某?”魯愷斜眼一瞥,心里暗暗嘀咕,“待某再來試他一試!看看這小子究竟有何道行!”
魯愷朝跟在身旁的小童使了個眼色,那小童機(jī)敏地點(diǎn)點(diǎn)頭,一陣風(fēng)似地朝一處偏僻角落跑去,沒一會,抱回來一個壇子,肩上還挎著個小竹籃。
朱秀不明所以,只是見魯愷施施然地朝正堂前擺放的一口大水缸負(fù)手走去,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魯愷斜睨一眼,故意鼻孔里冷哼一聲,卷起袖口,兩手伸入那壇子里洗了洗,然后拿起竹籃四轱轆團(tuán)轉(zhuǎn)抹了抹,嘴里叨念著稀奇古怪的口訣。
那小童還得意洋洋地說道:“二位是貴客,師父要作法,為二位滌凈身上沾染的俗塵之氣?!?p> 朱秀啞然失笑,“敢問魯先生要如何作法?”
小童指了指籃子,又指了指水缸,“師父要用這個籃子,將水缸里的水打出來!這水經(jīng)過師父作法,已經(jīng)變成一眼靈泉,若是經(jīng)師父之手蘸取分毫灑到人身上,就能滌凈俗塵氣!”
周進(jìn)財縮在朱秀身后,詫異地道:“可是竹籃如何能打水呢?”
小童愈發(fā)得意了,晃著腦袋道:“這便是師父術(shù)法的高明之處了!”
說著,只見那魯愷睜目暴喝一聲“呔”,然后以一個很瀟灑的動作,拎著那竹籃在水面上蜻蜓點(diǎn)水般掠過,待他轉(zhuǎn)過身來,竹籃里已是滿滿一籃子水!
周進(jìn)財驚呼一聲,若非親眼所見,他哪里會相信,竹籃竟然也能打水!
“當(dāng)真是法術(shù)高深呀!”周進(jìn)財腿一軟就要拜倒下去,祈求魯半仙為他滌凈塵俗污濁,消災(zāi)賜福。
朱秀拽住他的胳膊將他提起,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廝還真是個迷信鬼,但凡有丁點(diǎn)稀奇事,都能跟神鬼聯(lián)想到一塊。
魯愷昂頭滿臉孤傲,心中不無得意,這次你小子肯定看不穿了吧?
正待他清清嗓,想要拋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忽悠之詞,卻見朱秀沒好氣地大踏步走上前來,一把將他手里的竹籃奪了去,然后放進(jìn)水缸里使勁搓了搓,再度提起來時,那竹籃四面漏水,已經(jīng)無法再盛滿水而不漏。
“你!~~你!~~”
魯愷又驚又怒,顫抖著手指著朱秀,哆嗦不停。
那小童也被嚇了一跳,這位觀眾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朱秀沒好氣地將竹籃扔還給魯愷,甩甩手上的水漬,瞥了眼那不起眼的壇子,滿臉無奈地道:“魯先生,我大老遠(yuǎn)跑來找你,真有重要事務(wù)相商。這些無聊的把戲,咱能不能別玩了?青蛙卵這種惡心的東西,你也下得去手?”
魯愷倒吸一口涼氣,稍稍仰頭驚駭?shù)氐芍煨?,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你...你又看破了?你...你究竟是何人?”
朱秀攤手嘆了口氣,想了想說出一個比較穩(wěn)妥的借口:“晚輩不才,今年竹山縣考頭名,先父也曾是房州鄉(xiāng)貢,也算是自幼涉獵經(jīng)籍古文,這些...嗯...旁門巧計,其實(shí)古籍中記載頗多,晚輩粗略的通曉一些?!?p> 那小童急了,忿忿地叫嚷道:“我?guī)煾高€會一招滾油炸鬼的絕技!能用雙手把惡鬼摁在油鍋里炸......”
朱秀擺擺手,哭笑不得地道:“行了,醋中摻油,燒滾以后不就是滾燙燙的‘油鍋’嗎?就算用麩醋,這么一鍋也不便宜,氣味還大,這法子可不怎么高明?!?p> 小童驚訝地瞪大眼,這人竟然一語就道破了這門“法術(shù)”的核心秘訣!
周進(jìn)財卻是聽得一愣一愣,完全不明白他們在打什么啞語。
他還沉浸在剛才竹籃打水的神奇之中,可更想不通的是,為何籃子在朱秀手里搓了搓,就四處漏水了呢?
魯愷沉默了好半晌,頹然似地嘆息一聲,拱拱手喪喪地道:“小郎君原是有識之士,魯某先前得罪了,請正堂安坐!”
當(dāng)即,魯愷不敢再?;ㄕ?,老老實(shí)實(shí)引著朱秀二人進(jìn)了堂屋,落座奉茶。
朱秀也不跟他客氣,掏出圖紙遞上,道明了來意。
一見圖紙,魯愷眼睛一亮,仔細(xì)研究了好半晌,嘖嘖稱奇:“此圖甚妙!甚妙呀!此種構(gòu)型的紡車,某也是頭次見到!此圖不知是何人所繪?”
朱秀老實(shí)不客氣地微笑道:“正是區(qū)區(qū)不才在下!”
魯愷一愣,旋即古怪地笑了笑,沒有說什么。
朱秀也不做解釋,問道:“此物魯先生可能做出?”
魯愷沉吟,點(diǎn)點(diǎn)頭:“能!”
朱秀一喜,和周進(jìn)財相視一眼,又問道:“需要多長時日?”
魯愷猜測出此物對于這二人極為重要,又拿捏出幾分傲慢之色,淡淡地道:“半年!還得付二百貫工錢!先付一半訂金!”
朱秀皺起眉頭,周進(jìn)財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談到錢,他也顧不得心中對這魯半仙的敬畏,氣呼呼地嚷道:“二百貫?不成!太貴了!這錢哪有如此好賺?”
魯愷輕哼一聲,將圖紙往朱秀跟前一推,撫須淡漠道:“魯某開工向來是這個價錢。若嫌貴,二位可以另尋他人?!?p> 周進(jìn)財噎住了,若房州還有其他匠人能制作出這種新式大紡車,他們又何必跑來找這姓魯?shù)摹?p> 朱秀雙眸微凜,注視著魯愷,魯愷神色自若,還頗有幾分得色,心中暗想,總算是在這小子面前扳回一城。
朱秀知道,這魯愷神斧之稱絕非浪得虛名,論工匠技藝,在房州還真就找不出能媲美他之人。
卻是不知這廝為何后來路子走偏了,在永清縣,他的半仙之名似乎還比神斧之名更響亮。
朱秀急思片刻,心中有了定計,盯著他笑道:“先生難道不怕我戳穿了你的種種把戲?”
魯愷目光一沉,冷冷地道:“你威脅某?”
朱秀道:“不敢!只是先生開出的條件,未免有失誠意!這二百貫的要價,里面恐怕存了先生為先前之事的報復(fù)之意吧?”
魯愷冷哼,不置可否。
朱秀繼續(xù)從容地道:“剛才那商戶父子手中的貔貅木雕,也是出自先生之手吧?雖然我不知道先生用了何法,讓木雕內(nèi)部發(fā)出聲響,但可以斷定,絕對是先生動了手腳?!?p> “先生做了木雕售賣,借那種奇怪聲響,鼓吹自己的木雕經(jīng)過法術(shù)加持,有鎮(zhèn)宅辟邪的作用。然后又用白醋顯形之法,故弄玄虛,讓那木雕聲響消失,同一件器物,先生能賺兩次錢。這事要是傳出去,先生恐怕也別想在永清待下去?!?p> 魯愷面皮一顫,底氣不足似地怒喝:“一派胡言!”
朱秀嚯地起身,直視他喝道:“先別忙著否認(rèn)!且容我再來猜一猜!先生雖有無雙技藝,卻醉心于這些障眼之術(shù),恐怕不是沒有原因的!匠戶辛苦,多在官府掛名,一旦有個勞役差派征調(diào),難免勞苦奔波。
且先生又有神斧之名在身,想必不愁沒有活干,如此,勢必引得同行嫉恨。先生莫非,是想以半仙之名做自身的保護(hù)殼,再弄些尋常人看不破的障眼法,營造自身的神秘感,用以吸引和拉攏縣府官員,為先生爭取到想要擁有的尊重和地位?”
朱秀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魯愷的臉,注意著他神情中任何細(xì)微變化。
當(dāng)看到魯愷臉上出現(xiàn)明顯的錯愕和驚惶的時候,朱秀暗中松了口氣,看來他的這些推測八九不離十。
“所以!先生一定承受不起被人戳穿,揭露‘半仙’真?zhèn)蔚暮蠊?!?p> 朱秀緊盯他的雙目,一副將他吃定了的篤定模樣!
魯愷憤怒地與朱秀對視,良久,卻終是悻悻然地敗下陣來。
誰叫自己最大的依仗,那所謂的半仙名頭,和那些唬人的戲法全都被這來歷不明的小子看個通透!
魯愷咬牙,牙縫里蹦出幾個字:“兩個月!一百貫!不能再少了!”
朱秀稍一琢磨,微微搖頭:“兩個月!七十貫!”
魯愷一陣磨牙,面皮微抖,很是不情愿地道:“成交!”
朱秀笑了起來:“魯先生與晚輩做成這筆生意,晚輩敢保證,魯先生絕對不會后悔!這次就算魯先生稍稍吃虧,今后我們還有許多仰仗先生之處,來日方長,細(xì)水長流嘛!”
魯愷狠狠瞪著他:“若某在外面聽見半句閑話,這生意就不作數(shù)!還有,一半訂金,盡快送來!”
朱秀拱手笑道:“先生放心,晚輩回去后盡快安排人將訂金送來。大紡車的制作,就全權(quán)拜托先生了,初期一架,若能順利投入運(yùn)轉(zhuǎn),后續(xù)還有許多,價錢上絕對不會虧待先生。”
魯愷哼了聲,傲然道:“魯某所造器物,乃世間一流,豈有不可用之理?你等著瞧好了!”
朱秀笑著點(diǎn)頭,想了想又道:“先生通曉的幾個戲法,用的多了難免引人生疑。正巧,晚輩也記得幾個好玩的戲法,就送予先生,算作一份見面禮!”
當(dāng)即,朱秀要來紙筆墨,將幾個有意思的障眼法寫下來,如何操作實(shí)施,需要哪些器材,關(guān)鍵訣竅,都一一寫明。
夜半鬼敲門、空房咳嗽、水面題詩,有了這三個新戲法,魯愷半仙的名頭想必能得到極大的鞏固。
魯愷浸淫此道也有些年頭了,眼力積攢了不少,深刻的知道,想要創(chuàng)造一門新的障眼戲法有多難。
朱秀筆桿一動就寫下三個,魯愷嘴上不說,神情不變,心中卻早已驚為天人。
將朱秀和周進(jìn)財送出門,魯愷急急忙忙回到堂中,如獲至寶般捧著那張新戲法的說明書,神情喜憂參半。
喜的是開發(fā)出新的法術(shù),對他的名望地位有莫大好處,憂的是,自己的把柄被捏在別人手里。
不過那姓朱的小子有求于自己,想來不會破壞約定,魯愷心中稍安。
當(dāng)即,他便吩咐小童,興致勃勃地開始新戲法的演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