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此次行動，大軍不辭辛勞，躍進千里，將士們信心百倍，士氣高昂，非要圖了南陽不可。此時聽說左良玉回了南陽，就急急忙忙退兵而去。如果如此行事，豈不是便宜了左良玉？獻忠是守信用之人，何以向弟兄們交代？”
張獻忠看了看劉威，苦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打著官軍的旗號奇襲南陽，是張獻忠?guī)讉€月來的奇妙構(gòu)想。
為此，張獻忠已經(jīng)謀劃許久，費了諸多的心思。
此時突然舉兵撤離而去，張獻忠至少在顏面上，倒是有些過意不去的。
遠在安陽的左良玉，突然回到南陽，這是張獻忠，沒有想到的。
想著此一構(gòu)想，頓時化為泡影，張獻忠的心里，何以平靜得下來呢？
“末將以為，左良玉已經(jīng)回到南陽，占有地利優(yōu)勢。大軍在天亮以后，貿(mào)然向南陽發(fā)起攻擊，將會出現(xiàn)十分被動的局面。加之將士們遠道而來，人困馬乏，與以逸待勞的官軍激戰(zhàn)，恐難支持得下去?。榻裰?，不妨棄了南陽，待它日再圖不遲。還望大王三思而后行！”
袁明清見張獻忠猶豫不決，也連忙上前接過話頭。
劉威聽罷袁明清的話，連忙輕輕點了點頭，贊許袁明清的提議。
張獻忠看了一眼劉威，依然沒有改變意圖南陽的打算，只是臉色陰沉沉的。
“袁將軍言之有理，還望大王審時度勢，以免重蹈李自成潼關(guān)南原覆轍。”
末幾，劉威看了看張獻忠，接著袁明清的話題。
張獻忠狠狠瞪了劉威一眼，又看了看袁明清，看著窗外漸亮的天色，不再多說一句話。
天，終于慢慢亮了。
薄薄的云霧，籠罩著南陽城。
陰沉沉的天空，飄著細細的雨絲。
轅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仿佛有人在轅門外吵吵嚷嚷。
那聲音，因為是凌晨時分，顯得格外清晰。
“劉將軍，快去轅門外看看，究竟何人，在轅門大聲喧嘩。轅門之地，豈能如此無禮？”
張獻忠心煩意亂，聽著隱隱傳來的聲音，怪嗔地吩咐身旁的劉威。
劉威離開之后不久，帶著一位官軍模樣的將領(lǐng)，一前一后大步走進大營。
那將領(lǐng)畏畏縮縮，邊走邊看，小心翼翼，跟在劉威身后。
“劉將軍何以領(lǐng)著一位官軍將領(lǐng)，進了獻忠大營呢？將軍不是在和獻忠，開天大的玩笑吧？那位官軍將領(lǐng)，究竟是何人？前來獻忠大營，又有何要事？”
張獻忠見劉威身后跟著官軍將領(lǐng)，頓時詫異不已，連珠炮似的厲聲問著劉威。
“大王息怒。末將身旁的將軍，是左良玉的副將，馬士秀馬將軍?！?p> 劉威看了看張獻忠，低眉抱拳輕聲稟報。
張獻忠聽罷劉威的話，猶如五雷轟頂，頓時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是馬士秀馬將軍?。～I忠早聞其名。久仰久仰！”
在定了定神之后，張獻忠看著馬士秀，聲如炸雷厲聲喝問。
“想必眼前器宇軒昂的將軍，是陜西定邊的八大王吧？末將冒昧前來大營，望八大王多多海涵！”
馬士秀見張獻忠，氣定神閑，打著哈哈，連忙上前拱手施禮。
“馬將軍快快告訴獻忠，既然左良玉派將軍前來，究竟有何要緊之事，要與獻忠相商？”
張獻忠沒有理會馬士秀，待馬士秀剛剛坐定，連忙開門見山問起緣由。
在張獻忠眼里，左良玉既然派馬士秀前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想看看左良玉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何藥，連忙急急地直奔主題。
“末將帶來左將軍的邀請函。將軍邀請八大王及其一行，前往南陽將軍府，喝喝茶，敘敘舊！不知八大王可否與末將，一同前往將軍府？左將軍已經(jīng)發(fā)話，保證八大王好去好回。將軍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絕無戲言！”
馬士秀環(huán)視一眼劉威袁明清李繼偉，就將一個紅彤彤的帖子，恭恭敬敬遞到張獻忠手里。
“左良玉也太狂妄了吧？竟敢如此戲弄大王，真是豈有此理！”
劉威聽罷馬士秀的話，頓時怒不可遏。
袁明清將手放在腰間佩劍上，兩眼瞪著神態(tài)緊張的馬士秀。
李繼偉則面無表情，直直地看著張獻忠，眼里露出不解的神情。
“將軍們稍安勿躁！聽聽馬將軍，究竟何說道吧！”
張獻忠向袁明清擺了擺手，若無其事地輕聲吩咐。
劉威等見張獻忠已經(jīng)發(fā)話，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連忙退到一旁，看著詫異不已的馬士秀。
“昨天傍晚，八大王在南關(guān)安營扎寨不久，左將軍就已經(jīng)知道底細。今天早晨，天剛蒙蒙亮，將軍吩咐末將前來貴營，邀請八大王進城敘舊，以彰顯將軍的地主之誼！”
馬士秀轉(zhuǎn)頭對袁明清笑了笑，連忙接著剛才的話題。
臨行之前，左良玉吩咐馬士秀，在張獻忠面前如何行事。
馬士秀知道此行的風(fēng)險，故而只得照本宣科，傳達左良玉話的大意，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馬將軍，獻忠仰慕左將軍久矣。既然左將軍有請，獻忠就恭敬不如從命?！?p> 張獻忠將請?zhí)p輕放在茶幾上，看了看對面的馬士秀，故作鎮(zhèn)靜地應(yīng)承一句。
“大王，左良玉在城里大營，擺的卻是鴻門宴呢！大王去了之后，一定兇多吉少。還望大王，三思而后行！”
劉威看了看馬士秀，連忙朗聲提醒張獻忠。
“劉將軍多慮啦！左將軍不是那種不義之人。如果真是如此，將軍為何還勞神費時，派末將前來恭請八大王呢？”
馬士秀抬眼看著劉威，臉上掛著一絲隱隱的笑。
“左將軍也是一條漢子，哪能不講信用呢？獻忠前去會會左將軍，倒也是無妨的?！?p> 劉威剛要與馬士秀理論，卻聽張獻忠接過話頭。
張獻忠說完話，向劉威遞了一個眼色。
劉威看了看張獻忠，連忙輕輕地點了點頭，知會了張獻忠的用意。
“八大王胸懷若谷！既然八大王知道左將軍美意，望八大王即刻與末將，一同前去將軍大營，了卻將軍的心愿?！?p> 馬士秀聽罷張獻忠的話，頓時舒了一口氣。
“自古以來，世間英雄，都是惺惺相惜。左將軍的為人，獻忠也是略知一二，當(dāng)是言而有信之人。馬將軍先回城里去，獻忠稍事安排之后，一定去南陽城里，登門拜訪左將軍。”
張獻忠看了看馬士秀，站起身來走到窗戶旁，透過窗外朦朧的薄霧，看著南陽的南門城樓。
馬士秀見張獻忠話已至此，知道此時到此為止，連忙悻悻然離開義軍大營。策馬急匆匆回城而去。
“此等雕蟲小技，竟然還拿得出手?？磥恚罅加裾鏁愊胩扉_呢！”
張獻忠看著馬士秀的背影，頓時不覺喃喃自語。
“將軍快看，南關(guān)打著朝廷大軍旗號的，是流寇張獻忠的大營。末將遵照將軍吩咐，已經(jīng)將邀請信函，送到張獻忠手里?！?p> 馬士秀如釋重負，離開張獻忠大營，馬不停蹄回到城里，正站在城樓上，陪在左良玉身旁，對城外義軍大營，指指點點。
?。骸皩④娗叭埆I忠大營，張獻忠究竟怎么回話來著？”
馬士秀去張獻忠大營之后，左良玉登上南門城樓，眺望著遠處張獻忠大營，此時見馬士秀回報，笑呵呵地朗聲問話。
馬士秀見左良玉問話，連忙諾諾添油加醋，將與張獻忠見面的情形，一五一十稟報左良玉。
至于張獻忠究竟怎么不進城，馬士秀卻語焉不詳，以免因話多有失，引起左良玉的不滿。
“張獻忠畢竟還是太嫩了點，竟然想方設(shè)法糊弄良玉。良玉手里握有兩萬精兵，那可不是吃素的。之所以邀請張獻忠進城，是良玉先禮后兵。到時候，莫怪良玉手下無情?！?p> 左良玉目不轉(zhuǎn)睛，看著遠處義軍大營，不禁“哈哈”笑出聲來。
張獻忠不起眼的刁蟲小計，左良玉心里明鏡似的，當(dāng)然看得清清楚楚，哪有輕易相信之理？
故而，左良玉當(dāng)著馬士秀的面，不無得意調(diào)侃張獻忠?guī)拙洹?p> “左將軍，張獻忠此次竄犯南陽，一定是想借將軍前去安慶之機，意圖南陽罷了！既然張獻忠已經(jīng)來了，想必將軍不會放過張獻忠一馬，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將張獻忠剿滅，才是上上之策！”
馬士秀身為左良玉的心腹愛將，知道左良玉此時的心思，連忙俯在左良玉耳邊一番。
“知左良者，馬將軍也！良玉正有這個意思呢！到那時，還需有勞馬將軍呢！”
左良玉得意地看了看馬士秀，心里的喜悅之情，頓時溢于言表。
“左將軍大可放心，末將為將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p> 馬士秀轉(zhuǎn)眼看著左良玉，連忙輕輕點了點頭。
左良玉與張獻忠，已經(jīng)周旋多年，知道張獻忠，是朝廷圍剿的流寇首領(lǐng)，又是當(dāng)年許州弒兄的仇人，哪會放過眼前的機會。
昨晚得知張獻忠打著官軍旗號，駐扎在南關(guān)之后，左良玉連夜吩咐手下將士，隨時做好攻擊張獻忠大營的準備。
昨晚的菲菲細雨，到天亮?xí)r，依然淅淅瀝瀝。
左良玉起了個大早，登上南門城樓，觀察張獻忠的動靜，以防張獻忠發(fā)現(xiàn)異常，帶領(lǐng)人馬，逃之夭夭。
身旁的馬士秀，得意地在左良玉身旁指指點點，得到賞賜的愉悅心情，依然沒有絲毫的收斂。
馬士秀離開大營之后，張獻忠與劉威等將領(lǐng)，商議如何應(yīng)付眼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不利局面。
“偷襲南陽之事，已經(jīng)被左良玉所發(fā)現(xiàn)，左良玉必定在南陽城里有所準備。既然事已至此，必須即刻撤退，才是唯一的選項?！?p> 張獻忠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終于痛下決心，帶領(lǐng)義軍將士，盡快離開南陽府。
“大王和李將軍，帶領(lǐng)中軍先撤，袁將軍護衛(wèi)大王，末將帶五百精兵，擔(dān)任后衛(wèi)，阻滯左良玉的擊。”
劉威見形勢緊急，連忙走到張獻忠身旁，自告奮勇?lián)螖嗪笫乱恕?p> “劉將軍說得好！獻忠和李將軍，帶領(lǐng)中軍撤退，袁將軍跟在中軍之后，劉將軍帶領(lǐng)精兵斷后。全體將士，邊打邊向東撤退，盡快向南陽以東轉(zhuǎn)移。”
張獻忠看了看劉威，連忙輕輕點了點頭。
張獻忠話音剛落，劉威等將領(lǐng)，連忙各行其是。
不到半個時辰，義軍拔營向東，有條不紊，呼嘯而去，留下一地狼藉。
張獻忠看著身后的南陽城，心里那份不舍，依然十分沉重。
原以為手到擒來的南陽，居然鬼使神差，失之交臂。
想到這里，張獻忠在心里，無聲地嘆息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