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將軍,劉將軍主張往南,向長沙進擊。不知將軍意下如何?”張獻忠聽了劉威的見解,借著朦朧的夜色,看了看身旁的徐以顯。
徐以顯騎在馬上,正瞇著眼睛打盹,聽罷張獻忠的問話,猛地睜開雙眼,接過張獻忠的話頭:“果然不出末將之所料,大王與劉將軍所想,與末將的見解,竟然不謀而合??!末將以為,大軍拿下岳陽之后,應該馬不停蹄,往南向長沙進擊,將官軍人馬甩在身后,是不二的選擇!”
張獻忠望了徐以顯一眼,連忙“哈哈哈”笑了笑:“獻忠沒有想到,徐將軍也有這個意思?竟然也是英雄所見略同??!怎么會這么的巧合呢?”
徐以顯又被張獻忠,不經(jīng)意調侃一番,連忙強裝笑臉,幽幽地點了點頭,將目光移向朦朧的遠方。劉威見徐以顯,又被張獻忠開涮,只得忍俊不禁,偷偷地樂和著。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的天際,終于有了一絲的亮光。須臾之間,一輪火紅的太陽,慢慢躍出地平線。耀眼的光芒,照在驛道兩旁的山坡上,顯得格外柔和。
薄霧正在慢慢散去,遠處的崇山峻嶺,如黛色的絨簾,掛在西邊天際。不遠處的山坡上,早起的幾只山羊,看著匆匆而過的義軍,放開喉嚨“咪咪”地叫著,對眼前出現(xiàn)的義軍,感到既震驚又詫異。
“大王,前面那座城池,就是臨湘。過了臨湘,就進入岳州地界。”徐以顯揉了揉惺忪的兩眼,看著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城池。
“徐將軍,從臨湘到岳州,還有多少里地?午后能趕到岳州嗎?”張獻忠望著岳州方向,若有所思問徐以顯。
“末將估摸著,從臨湘到岳州,大約八十里地呢!大軍可在日落之前,趕到岳州以西的吳家湡?!毙煲燥@看了一眼初升的朝陽,連忙看了看遠處的臨湘方向。
張獻忠仿佛記得,當年李自成揮戈南下湖廣,曾經(jīng)在臨湘大云山與官軍相遇。這次路過臨湘,心里頓時有著一番別樣的感觸。
遠處,連綿不絕的大云山,煙霧繚繞。近處,一望無垠的黃蓋湖水,碧波蕩漾。湖面上,星星點點的水鳥,正在湖里追逐嬉戲。水鳥蕩起的微微漣漪,在湖面慢慢擴散開來,將連片的湛藍湖水,點綴得銀光閃閃。
張獻忠看著眼前,山水相連的臨湘大地,心里那份幽幽的惆悵,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離開武昌后的第四天傍晚,張獻忠?guī)ьI二十萬人馬,突然出現(xiàn)離岳州城不遠的吳家湡一帶。站在吳家湡旁的高坡上,岳州古城的影像,盡管有些朦朧,卻已經(jīng)盡收眼底。
岳州,古稱“巴陵”,建城始于公元前五零五年,位于洞庭湖之濱,依長江納三湘四水的江湖交匯之地。
這時雖然夕陽西下,滿天的星星,閃爍閃爍。但是,夕陽余暉下的岳州城,在薄霧里,時隱時現(xiàn)。天水一色的景致,猶如夢幻般的美麗。
岳州城,就在眼前。
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連續(xù)行軍一天一夜的義軍將士,疲憊不堪倒頭便睡,如果即刻向岳州發(fā)起攻擊,張獻忠倒有些于心不忍,連忙吩咐三軍,暫且息歇一個時辰。
“大王,坊間傳說,岳州有座岳陽樓。據(jù)說,有姓位范,名仲淹的古人,寫了一首詩,名為《岳陽樓記》。那首古詩,歷來被古人,奉為佳作呢!”李定國看了一眼遠處的岳州城,問起身旁的張獻忠。
張獻忠聽罷李定國的話,回頭淡淡地笑了笑:“徐將軍無所不能,李將軍怎么不問問徐將軍呢?”張獻忠知道范仲淹,曾經(jīng)寫過古詩《岳陽樓記》,卻有意將話題甩給徐以顯。
“說起岳陽樓,還得從一千四百年前,慢慢說起。當年東吳大將魯肅,在岳陽建‘閱軍樓’。直至西晉南北朝時,‘閱軍樓’乃稱‘巴陵城樓’。自那時候起,岳陽樓歷經(jīng)多次戰(zhàn)亂焚毀和重修,就是如今的模樣。李將軍快看,遠處位于岳州西門城墻上,三層、四柱、飛檐、盔頂、純木結構的恢弘樓閣,就是岳州的岳陽樓。岳州自古有‘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的美譽。眼前的岳陽樓,與武昌的黃鶴樓,以及南昌滕王閣,并稱為‘江南三大名樓’呢!”徐以顯看著夕陽下的岳州城,歷數(shù)著岳陽樓的來歷。
徐以顯不愧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居然對岳州的岳陽樓,說得這么繪聲繪色,讓有些見識的李定國,竟然也聽得云里霧里。
“徐將軍不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對岳陽樓的來歷,竟然這么熟悉,讓末將對徐將軍,佩服得五體投地?!崩疃▏娦煲燥@興致頗高,連忙選擇好聽的話,奉承著徐以顯,以便讓徐以顯,講得更詳細一些。
雖然李定國和徐以顯,同為張獻忠心腹將領,畢竟徐以顯是張獻忠的謀士。在江湖上,歷來有謀士,高于將軍的俗話。
故而,李定國對徐以顯,倒也是尊之為兄長,且又是滿腹經(jīng)綸的長者。李定國對徐以顯,多有尊敬,是應有之義的。
“李將軍的話,說到哪里去了?以顯如此這般的說道,都是從老輩人那里聽來的。只是將軍問起這事,以顯就拿來說說而已。不值得將軍這么夸獎??!”徐以顯看了一眼李定國,回過頭來自嘲地搖了搖頭。
“將軍不必客套,講講范仲淹寫的《岳陽樓記》吧!”李定國聽了岳陽樓的來歷,央求著身旁的徐以顯,講述膾炙人口的《岳陽樓記》。
“李將軍今天倒是打破砂鍋紋(問)到底啦?既然李將軍想聽,以顯慢慢將來便是,以聊李將軍的興致!”徐以顯倒是爽快人,連忙將疲憊的目光,投向遠處的岳陽樓。
“徐將軍快快講吧!獻忠也想聽聽那首古詩呢!”張獻忠也居然來了興致,在一旁急切催促徐以顯。張獻忠與李定國一唱一和,非要徐以顯講解《岳陽樓記》,以期打發(fā)無聊的時光。
徐以顯以為,即使自己不講《岳陽樓記》,身旁的汪兆麟,也會擇機講述的?!坝腥缱屚粽作胭u弄才學,不如這時一并講來?!毙煲燥@瞅了一眼汪兆麟,心里卻突然打起小九九,以此顯示自己的不凡學識。
“大王和李將軍,竟然也知道范仲淹???老夫子范仲淹,是北宋的大文學家呢!那年,范仲淹應好友巴陵郡太守滕子清邀請,于北宋慶歷六年九月十五日,為重修岳陽樓,寫下長詩《岳陽樓記》。”講到這里,徐以顯看了看汪兆麟,又看了看張獻忠,目光卻落在李定國身上。
李定國看了看徐以顯,連忙急急地催促不已:“徐將軍,末將聽說《岳陽樓記》洋洋灑灑,內容詳實,堪稱古詩里的佳作。只是末將記憶力不好,只是記得一些只言片語。還望徐將軍,點撥一二?!?p> 徐以顯看了看李定國,又看了看汪兆麟:“既然李將軍有興致,以顯就點撥一二吧!”李定國看了一眼徐以顯,連忙輕輕點了點頭。
身旁的汪兆麟,知道徐以顯的鬼把戲,見徐以顯百般擺弄,自己卻沒有插話的機會,只得打消插話的念頭,低頭玩弄手里的短劍,靜聽徐以顯的下文。
汪兆麟畢竟不及徐以顯名聲顯赫,不得不在徐以顯的陰影下,靜待將來有朝一日,能夠擔當大梁的機會。
“‘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詩賦于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于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曜,山岳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p> “‘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xiāng),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徐以顯轉頭看著岳陽樓方向,連忙幽幽地搖頭晃腦,背出長詩《岳陽樓記》內容,讓汪兆麟吃驚不小,感嘆徐以顯記憶力超群,不禁對徐以顯佩服不已。
畢竟徐以顯是謀士,按照先來后到的規(guī)矩,也是汪兆麟的前輩,汪兆麟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得不收斂幾分,故而只得夾起尾巴示人。
“徐將軍講了這么多,定國怎的連一句,也沒有聽懂呢?范老夫子,究竟講的是什么事?還望徐將軍,多多賜教!”李定國眨巴著雙眼,期待徐以顯,將《岳陽樓記》,講個明明白白。
李定國畢竟沒有上過私塾,即使跟隨張獻忠多年,也大字不識得幾個。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既深奧,又難懂,李定國能聽得懂幾何呢?故而說出那句話,也情有可原的。
至于那句“《岳陽樓記》洋洋灑灑,內容詳實,堪稱古詩里的佳作”的話,也是李定國,學著張獻忠口氣,故意激將徐以顯的伎倆而已。
“徐將軍,范老夫子的《岳陽樓記》,獻忠仿佛記得當年私塾先生,也曾經(jīng)講解過,說什么‘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是為官之道也。還請徐將軍,簡單講來吧!以免李將軍那個傻小子,老是問來問去的,讓獻忠心里煩著呢!”張獻忠接過李定國的話,看了看著掩面而笑的徐以顯。
徐以顯看了看李定國,又看著岳州方向:“范老夫子和黑臉包拯,幾乎同朝為臣,為政清廉,體恤民情,剛直不阿,力主改革,是北宋詩文革新的先驅,所做文章詩賦,文辭優(yōu)美,氣度豁達。尤以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為后人奉為千古佳句呢!”
徐以顯略去詩中,對岳陽樓的描寫,講出了詩里的核心主旨,以畫龍點睛之言,對范仲淹作了極高的評價,足見徐以顯對范仲淹的推崇和敬仰。至于其中的其他情節(jié),倒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其實,徐以顯之所以這樣,在于強調將來打下江山,也要將百姓的疾苦,放在第一位。也許,這就是徐以顯的初衷吧!然而,徐以顯的用意,究竟有幾個人,能夠聽得明白,那就不得而知。
“原來,范老夫子為政清廉,體恤民情,剛直不阿,真是難能可貴?。∪绻缃竦某?,多有幾位像范老夫子這樣的賢臣,堂堂的大明王朝,也不會是如今的地步??!”李定國看了一眼張獻忠,輕輕嘆了一口氣,為大明王朝的日益衰敗,感到幾分的惋惜。
“徐將軍,快快打住,別再說范老夫子,想想眼前怎么拿下岳州城吧!”張獻忠見徐以顯與李定國,嘰嘰喳喳談論范仲淹,頓時提起另一個話頭。李定國知道張獻忠秉性,懊喪地看了徐以顯一眼,連忙悻悻地轉身,慢慢向走下山坡。
“大王,岳州的情形,末將已經(jīng)探得清楚。據(jù)末將依據(jù)探子回報推測,岳州城只有少量官軍把守,余者是城內招募的流民,二者大約有兩萬人馬吧!”李繼偉策馬來到張獻忠身旁,恰巧趕上張獻忠,問道于徐以顯,連忙稟報探子從岳州帶回的情報。
“據(jù)說,岳州城防守十分嚴密,不知這話是否可信?”張獻忠將目光從岳州方向,轉向身旁的李繼偉。
徐以顯見李繼偉張獻忠說著話,退到一旁與劉威竊竊私語。劉威看了一眼張獻中,示意徐以顯切莫聲張。徐以顯連忙打住話頭,聽著李繼偉述說岳州城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