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你肥的那個樣兒，跟頭豬似的，豬還能賣錢呢，你說你有什么用？天天就是知道吃，吃完就裝死！我老黃家造了什么孽，娶了你這么個廢物！”

　　“還裝死！趕緊起來，滾去干活兒！”

　　楊黎娜只覺得全身哪哪都痛，模糊中好像還有一個鉗子在不停的扭著她身上的肉，更為劇烈的痛感席卷而來，讓她眉頭皺成了一團(tuán)。

　　“唔，好痛。”

　　楊黎娜睫毛顫抖了幾下，拼命抬了抬眼皮，又無力的合上。幾秒后心里咯噔一聲突然感覺哪里不對，又咬著牙拼命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個正喋喋不休唾沫橫飛的婦人，臟的發(fā)亮的破舊棉衣到處都是洞，又黃又黑的破棉絮從洞里耷拉出來，成了一根一根黑條條。

　　這老婦人現(xiàn)在正一把一把的扭著她身上的肉，嘴里罵著黎娜一輩子都沒聽過的難聽至極的話，一聲一聲的刺激著她的神經(jīng)。

　　“夠了！滾開！”

　　楊黎娜拼命坐起身，一把推開扭打自己的老婦人，那婦人一個措手不及，踉踉蹌蹌后退了幾步，還是沒穩(wěn)住腳一下跌坐在地上，張著嘴哆嗦著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楊黎娜這才轉(zhuǎn)動眼睛看了一下周圍。

　　黃色泥土塊堆起來的土坯房，到處都是坑坑洼洼，周圍掛滿了黑色的蜘蛛網(wǎng)，有的還耷拉下一縷蜘蛛絲來回飄蕩，屋里有個鐵桶做的簡易爐子，正燒著一壺水，沒有干透的柴火哧哧的響，屋里滿是煙，嗆的她眼睛都半瞇著。

　　這是哪里？我沒死？！

　　“啪！”

　　臉上突然挨了重重一巴掌，楊黎娜只覺得半邊臉由熱到麻木，腦袋也嗡嗡的響，睜著眼睛居然看不清東西了，眼前都是些星星點(diǎn)點(diǎn)。

　　“好你個楊黎娜！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推我娘！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房間里一直瞪著眼睛恨不得吃了她的邋遢男人此刻挽了挽袖子，跛著腳往前挪了一步。

　　“強(qiáng)兒，你腿腳不利索，讓娘來教訓(xùn)她！”

　　在地上坐了半天的老婦人此刻也回過了神兒來，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面子，佝僂著背往黎娜走來，那樣子像極了索命的枯瘦老妖婆。

　　楊黎娜咬了咬嘴唇，她現(xiàn)在頭疼欲裂，身上也疼的厲害，動一下都扯的身上的肉皮像刀子刮一樣，剛剛坐起身推開這個老太婆已經(jīng)用了幾乎全部的力氣，又挨了一巴掌，現(xiàn)在心慌的跳的厲害，實(shí)在沒有力氣和屋里的這兩個人抗衡。

　　“別過來！”楊黎娜拼盡全力吼了一聲，接著重重的倒在床上，額頭已經(jīng)全是汗水，身上也像灌滿了鉛，動彈不得。

　　“喲，你還知道害怕呢？剛剛不是還挺厲害嗎？我今天就打殘你個廢物！把你踢出老黃家，哪來的讓你滾哪去！”

　　老婦人正要動手，門外傳來一陣聲音。

　　“娜兒，娜兒？娘來看你來了！”

　　“吱吖”

　　破舊的木門被人推開，走進(jìn)一個估摸60多歲的婦人和一個大概20來歲的男孩子，老婦人叫劉英，是楊麗娜的娘家媽，身上穿的補(bǔ)丁摞補(bǔ)丁的爛衣服，里三層外三層穿了足足得有五六件，看樣子連一點(diǎn)棉花都沒有。花白的頭發(fā)用一根麻繩隨便一扎，臉上兩邊全是凍瘡，因?yàn)樽叩募保由咸鞖庥掷?，進(jìn)門后趕緊用手搓著在嘴邊哈氣，然后覆在凍的通紅的耳朵上。

　　“我當(dāng)是誰呢這么火急火燎的，原來是親家母?。　闭Z氣里盡是不屑。

　　“建國這孩子，告訴我娜兒發(fā)燒了，所以我尋思過來看看孩子。建強(qiáng)也在?。∧葍荷眢w底子差，又給你們添麻煩了?！眲⒂⒂行┎缓靡馑嫉馁r著笑臉，一個勁兒的道歉。

　　黃建強(qiáng)像沒聽到似的，翻了個白眼兒，一瘸一拐坐到了爐子邊的小木凳上，卷了根旱煙卷，用爐子里的一根木枝點(diǎn)著，頭扭向一邊，吧噠吧噠抽了起來，再不發(fā)一言。

　　“我說呢，原來是建國這個小死孩子，麗娜就是小感冒，睡一覺就好，這個熊孩子還大老遠(yuǎn)的把你請來，”說話間老太婆狠狠的剜了一眼黃建國，嚇得黃建國往劉英身后縮了縮。

　　“親家別怪孩子，這孩子和娜兒親，今天純粹是好心。”

　　“喲，好心？聽親家母這意思，黎娜在我這兒受委屈了？”

　　“不是這意思親家，我笨嘴拙舌的，你千萬別往心里去?！眲⒂⒋曛郑媛峨y色。

　　“娘～”

　　楊黎娜看清楚來人后，眼底瞬間涌上一層霧氣，醒來的這會兒，腦袋里一直涌進(jìn)一些陌生的記憶，她現(xiàn)在來不及分析，但是涌進(jìn)的記憶告訴她，這是她的親娘。不受控制的，楊黎娜那聲娘脫口而出，緊接著強(qiáng)忍著的眼淚也涌了出來，這種感覺她知道，那是只有在最親近的人面前卸下防備才有的脆弱和倚賴，所以喊出聲后，楊黎娜對自己不受控制的一系列反應(yīng)也很驚訝。

　　“噯，噯，娜兒，娘在?！眲⒂⒙牭阶约洪|女的聲音，也顧不得親家婆擋在面前刁難，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把攥住女兒的手。

　　看著自家閨女癱在床上像灘泥巴一樣軟，腮幫子也紅腫的跟饅頭一樣，再摸了摸閨女的額頭，燙的嚇人。劉英咂巴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眼淚大顆大顆掉了下來。

　　“娘，我冷，全身好疼。”楊黎娜哆哆嗦嗦的說出這句話，身子蜷縮成了一團(tuán)。

　　“娜兒，跟娘回家?！?p>　　說罷劉英起身出門。把院子里的一個土車推到門口放好，接著進(jìn)門走到床邊試圖扶起閨女。

　　奈何楊黎娜現(xiàn)在這具身體太過魁梧，劉英累的一頭的汗還是紋絲不動。惹的身后的親家婆一陣譏笑，“我說親家母，黎娜從小吃的什么好吃的養(yǎng)的這么壯，勻個三四十斤給你也好啊，瞧瞧你瘦的，可一點(diǎn)不像親娘倆，哈哈！”

　　身后的黃建國看不下去，白了一眼自己娘，上前也幫著攙扶黎娜。

　　“嫂子，咬咬牙用點(diǎn)力氣撐起身子。我數(shù)一二三，我和嬸兒一起用力，來，一，二，三！”

　　黎娜看著這個面黃肌瘦卻一臉剛毅的孩子，心里一陣暖意，緊咬著牙關(guān)，拼勁力氣坐了起來，一坐起來只覺得腦袋都要炸了，一股血涌向大腦，突突的疼的厲害。

　　“娜兒，堅持走幾步，車子就在門外，來。”

　　黎娜哆哆嗦嗦站起身，腳底像踩棉花，整個人云里霧里暈的直轉(zhuǎn)圈，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但是想到剛剛屋里惡毒的兩個人，以及此刻也在用盡力氣拼命攙扶著自己的親娘和建國，楊黎娜咬著牙關(guān)堅持到了屋外，坐在了門口的土車上大口喘著粗氣。

　　“嬸兒，路不好走，我推嫂子回家吧，您腰不好，在后邊慢慢走就好了。”建國上前一步擋在車子前。

　　“黃建國，你個兔崽子逞什么能，顯著你了啊？你讀的書都讀到哪里去了，?。坑H家母，你今天二話不說就把黎娜接走，幾個意思?。俊蔽堇锏睦咸偶毖哿?，跟出門雙手掏進(jìn)袖筒里絮絮叨叨。

　　“嬸兒，走吧。”

　　黃建國沒有理會身后潑婦罵街一樣的親娘，顫顫巍巍推起車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院子。

　　劉英看著那個瘦弱的背影，抹了把眼淚，也是無視身后的老太婆，頭也不回的跟上。

　　“反了反了，建國這個死孩子就是個白眼狼，處處護(hù)著楊黎娜這個廢物，今天居然裝看不見我了！這個死孩子讀的書白讀了，看他回來我不打斷他的狗腿！別，我看他直接去老楊家算了，別回來氣我！書也不用讀了，讀了有個球用，屁沒學(xué)會就學(xué)會胳膊肘往外拐了！還不如跟著你爹去隊里干活掙幾個工分實(shí)在！”

　　院里的聲音漸漸模糊，楊建國抿著嘴角，凹瘦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建國，你娘說話就是直了些，你別放在心上，今天多虧了你，你快停下回去認(rèn)個錯，大娘推娜兒回去就行了，車子明天吃了早飯我就還回來。”

　　“嬸兒，我沒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倒希望她不是我娘?！?p>　　淡淡的一句話，讓劉英頓時停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半晌，才緩過神兒來緊走幾步去攆那個已經(jīng)推著車子走遠(yuǎn)瘦弱卻異常堅韌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