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江湖處處是火坑

  時樂安醒來的時候,傷口已經(jīng)被醫(yī)娘們包扎妥當(dāng)。原本又是泥又是灰的衣衫已被褪去,換上了姑娘家的羅裙。由于掙扎打斗而散亂的發(fā)髻被梳得整齊,抹了一層茉莉油。全然不是之前那副階下囚的模樣了。

  右臂打著厚重的石膏動彈不得,她左手伸進(jìn)衣領(lǐng),找到了被搜走的玉牌。摸了摸腰帶,發(fā)現(xiàn)被拿去的荷包玉佩也都完璧歸趙了。

  她想起自己在昏迷前,還存有一絲意識的時候聽見那個黑臉男喚她還將她扶起。自己被如此安待,難道是沉冤昭雪了?她緩緩坐起來,想要找人問問是怎么回事,不經(jīng)意間突然看見地下一個身影。

  是陳風(fēng)云。

  他不再是之前見到的那般凜冽,沒有穿捕快的制服而是換了一套粗布衣裳,上身衣衫褪下系在腰間,露出了健壯的肌肉。他托舉一根荊條,筆挺地跪在時樂安床前,眼眸低垂。

  “那司馬刃不是我盜的。”明明之前在牢里的時候時樂安還恨他恨得牙癢癢,唯恐不能手刃他,可看著黑臉男那一副死氣沉沉負(fù)荊請罪的模樣,她反而倒不生氣了。

  意識模糊時,她聽聞茶鋪老頭被綁,心里了然跟自己待了一上午的家伙估計就是他口中的“杜晨昀”。那個司馬刃很可能就是他盜走的了。

  捕快捉賊是使命,那黑臉男對她雖然極其殘暴毫無人性,但他對小兵溫和,對下官尊重,對婦孺愛護(hù),真相大白之后他還向我請罪,可見并不是自恃位高權(quán)重欺壓他人的惡棍。

  之前他折斷我右臂,行為粗暴只是因為當(dāng)我是賊人所化才對我嚴(yán)加審問,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平白無故挨頓打也真是令人郁悶,只能怪自己倒霉,陰差陽錯地,別人挖的坑一個不落地跳了進(jìn)去。時樂安心中嘆了口氣,心想是不是自己前十六年太過順風(fēng)順?biāo)?,這下老天爺要讓他來渡劫了?

  “在下刑部直屬部門云臺院捕快陳風(fēng)云,自知對姑娘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陳某認(rèn)打認(rèn)罵。還請姑娘責(zé)罰?!标愶L(fēng)云猛地一低頭胳膊伸出舉起手中的荊條送到時樂安床前。

  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完全不是之前冷面捕快的模樣了。

  時樂安已經(jīng)原諒他了,見陳風(fēng)云這樣,反而哭笑不得。

  “你這......赤裸著身子讓我打你......莫不是有什么特殊愛好吧?”時樂安“咦~”了一聲,扭開臉蹭著屁股往床里坐去,好似看見了什么奇怪的東西:“我還是個孩子啊,這些大人世界的東西師父都不讓我碰的?!?p>  “不過我看小郎君也是俊俏得很,我很心儀,如果你愿意,我倒也不介意你嫁給我,給我做小丈夫。到時候我們怎樣怎樣師傅都管不著了。”時樂安捂臉一笑,好像羞答答的。

  “不、不是這樣的。你還是個姑娘家,不、不可以說這種話?!甭犚姇r樂安的虎狼之詞,陳風(fēng)云頓時耳朵根子通紅,結(jié)結(jié)巴巴。

  看陳風(fēng)云活像一個被調(diào)戲的小媳婦,時樂安忍俊不禁,在床上樂得直打滾,突然壓到右臂,嗷地一聲叫了出來,但臉還是埋在被子里聳著肩膀抽抽笑。

  見時樂安那副模樣,陳風(fēng)云便知道她那句只是調(diào)笑并不作數(shù),那樂極生悲的場景又滑稽的緊,頓時情緒放松了下來。對方原諒了自己,原本忐忑不安的心馬上落了回去,只是自己終究是錯了,不能因為對方原諒了自己就逃避責(zé)罰?。骸按笳煞蛴绣e必當(dāng),還望姑娘責(zé)罰?!?p>  “我聽過討錢的,聽過討飯的,卻沒見過像你這樣討打的,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罰不罰的就算了吧,不過你雖未捉到那偷兒,找回了名器司馬刃也算大功一件,怕是少不得不上賞賜,你若有心,多分我點作精神損失費營養(yǎng)費就好了?!睍r樂安覺得自己像極了話本中那些行事瀟灑大方的俠女,師父師兄看到了必然會夸獎自己,想著生出一絲自豪感。

  “是靠著姑娘陳某才能成功追回司馬刃,若非姑娘拼死護(hù)刃,那司馬刃早就被杜晨昀趁亂拿走了。此事大功全在姑娘而并非陳某,我的不僅毫無細(xì)末之功,反而火上澆油反戈向你。陳某無顏受賞。”陳風(fēng)云向她拱手行大禮,語氣鄭重:“還未知道姑娘名諱住所,待賞金送達(dá)后陳某親手送至府上,還請勞煩告知?!?p>  “時光易逝琉璃脆,樂安天命復(fù)奚疑,我叫時樂安。至于錢財你回京都后就送到醉心樓吧,那的老板是我好友,他會幫我收起來的?!睍r樂安也不推辭,笑道。

  捉拿時樂安時,陳風(fēng)云為了防止其逃跑,發(fā)了狠折斷其右臂。剛剛醫(yī)娘來過說,雖然右臂接得及時,但當(dāng)時陳風(fēng)云生怕她還有還手之力,照著穴位筋骨下的手,故有三成可能無法正?;謴?fù),會留下殘疾。

  一想到因為自己的判斷失誤,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就有可能變成殘疾甚至影響未來的人生,陳風(fēng)云黯然傷神:“姑娘右臂是我親手折斷,若未來真落下殘疾,我陳風(fēng)云必定負(fù)責(zé)?!?p>  時樂安自小頑皮,撩貓逗狗,爬山下河的事情沒少做,崴腳骨折更是常事,雖不知這次斷臂為何特殊的痛,但還是覺得陳風(fēng)云這個樣子未免小題大做,便笑著打趣他:“負(fù)責(zé)什么?以身相許嗎?”

  “是?!?p>  “行,我要是嫁不出去就找你負(fù)責(zé)。誒?對了,跟我一起被捆過來的那個呆瓜呢?”時樂安突然想起他,順口問道。

  “那位公子本無大礙,事情說開后早已離去。他臨走前找到我,說之前冤枉了你,為了表示歉意,愿將隨身帶的一百兩贈與時姑娘?!标愶L(fēng)云將手中的荷包地給時樂安。

  “呵,還真是高傲得很呢,傷害了別人連句道歉都不說,丟下一百兩就跑了,不愧是楊家人?!睍r樂安接過荷包,打開看見里面幾張銀票整整齊齊,輕蔑道。

  說罷,將荷包隨手丟在一旁,心想有錢人都這樣嗎?不是吧,明明楊元端就謙遜有禮,待人溫和,旁人夸贊他雖是楊家子弟但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頭百姓都不卑不亢,哪像那個人傻錢多的呆瓜。

  等等?楊家!

  時樂安趕緊伸進(jìn)荷包從夾層里摸出一張皺皺巴巴的信,咽了口唾沫打開,上面寫道:

  時青好友親啟:

  時別五月,身體安否?

  如今正值端午佳節(jié),樓中生意紅火,我雖新招了很多小工,可還是忙得席不暇暖,墨突不黔。我有一弟,名為元朗年十八,尚未婚配。家父故人江城城主林思遠(yuǎn)之女林含蘊要舉行文武招親大會,父母雙親皆認(rèn)為認(rèn)為那姑娘才學(xué)不錯,人品也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絕佳的媳婦人選,故派他前往參加。

  但小弟初入江湖,雖學(xué)識不俗,但終究沒有江湖經(jīng)驗,只是紙上談兵,不甚了解人情世故地方民俗。我日夜憂思,擔(dān)心他的安全,可是事務(wù)繁忙無暇陪同。昨日突然憶起您曾希望徒兒外出游歷一番,開闊眼界,如果時青還有這個想法幫助一二,鄙弟爾徒共同上路,豈不妙哉?一來我小弟出行無憂無憂,二來時青好友也不必也不必?fù)?dān)心徒兒一人趕路孤苦寂寞。

  楊元端手書

  之后時樂安回信溝通具體事宜,與元端相約住進(jìn)靜安縣宏財客棧,五月十五正午于柜臺旁與其弟碰頭共同出發(fā)。就這樣,本應(yīng)該直接前往金山的時樂安特地繞路到了靜安。

  難不成......

  時樂安嗖的一下蹦下床,對陳風(fēng)云喊道:“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事要辦,就先走了。”把信件塞回荷包夾層,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她身著羅裙,似是富家小姐的打扮,但胸口吊著石膏一路狂奔回客棧,形象全無,路過的行人們無不側(cè)目看她。但時樂安無暇顧及那些,只顧悶頭沖,到達(dá)客棧門口的時候已經(jīng)連呼帶喘。

  客棧老板正在打著算盤算著進(jìn)項,時樂安進(jìn)來時猛拍柜臺,把老板嚇得手一抖:“姑、姑娘是有什么事嗎?”

  “我想問一下,這家客棧最近有沒有住進(jìn)一個姓楊的年輕人?”時樂安瞪大著眼睛看老板,緊張得咽了一口口水。

  “住進(jìn)店里的年輕公子不少,但有沒有姓楊的我就不清楚了,您能描述得再詳細(xì)一些嗎?”老板問道。

  “十八九歲獨行的青年,衣著不俗,面貌俊朗但神情高傲??傁矚g拿著把破折扇搖來搖去,一副不像正經(jīng)人的樣子?!?p>  老板細(xì)細(xì)地回憶,時樂安在旁邊心驚膽戰(zhàn),唯恐他說有。想了一陣,老板斬釘截鐵地說:“沒有這樣的客人?!?p>  “真的嗎?”時樂安吐出一口長氣,笑得像個智障,心想果然不是那個人,自己真是多慮。

  “我開客棧三十多年了,見人過目不忘,幾年前誰住過店我都能說得清楚,不會記錯的。你放心吧?!崩习迮闹馗f。

  時樂安放下心來,忙道感謝,轉(zhuǎn)身要上樓。這時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就如同樂安印象中那樣欠揍:“老板,我要住店?!?p>  時樂安滿頭冷汗,渾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她緩緩轉(zhuǎn)向門口??匆妬砣祟D時石化過去,魂飛魄散。折扇啪地一聲打開,那人原本悠悠閑閑,瞧見時樂安的瞬間表情也立馬凝固。

  “你是楊元朗?”時樂安小臉皺成一團(tuán),像是吞了一只蒼蠅。

  “你是時樂安?!睏钤拭济珨Q在一起,像是咬死一只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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