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師傅張超請假了，師娘預產(chǎn)期就在眼巴前兒了，他不放心把她一個人放在家里，就請了一周的假。聽雷雷在會上說，其實師傅的親娘和丈母娘都在他的家里，孕婦是有人照看的，師傅自己不放心而已。
但不管是哪種情況，反正木恪是沒人帶了。雷雷直到早會結(jié)束看木恪在椅子上一直沒起身，才猛地想起這還有個菜鳥沒人管呢。雷雷就問木恪你是周幾過來的，木恪說上周二。雷雷想了一下說才跟著跑了五天，不好讓你自己出去啊，木恪就只是看著他沒接話。
雷雷就叫住今天打掃辦事處的，第八區(qū)負責人王海道：“王海兒，張超請假了，新人這幾天就你帶吧。”
王海是個體重超過兩百三十斤的大胖子，平時只是正常走路就能把自己走的氣喘吁吁的，這會兒剛把辦事處打掃的差不多了，他的額頭已經(jīng)見汗了，扶著會議桌的一角喘著氣，片刻后，才接話道：“行啊，那就跟著我唄?！?p> 于是木恪就暫時“改換門庭”，跟著王海實習了。倆人一塊兒下了樓，王海在樓下對木恪道：“我可沒有超哥有錢，我就一輛電動車，你可別不習慣。”
木恪回道：“只要不是步行就行，我連輛自行車都沒有，有啥不習慣的。”
王海聽了哈哈笑道：“那肯定不能步行，你愿意我都不愿意，我愿意這身膘也不愿意。”王海說著話，還用手拍了拍自己大大的肚子。
木恪就感覺王海是個挺平易近人的人，也沒下樓之前那么拘謹了，跟著他來到了停放電動車的車棚外。車棚里邊的過道很是狹小，王海就沒讓木恪跟著就去，他自己進去把電動車推了出來。
電動車不算小，可是王海坐上后，連后座都被他擠占了大半，看來平時應該就是他自己在騎，沒怎么考慮過載人什么的。王海坐好后身體又往前挪了挪，然后轉(zhuǎn)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木恪道：“就只能再往前坐這么多了，再多就扶不穩(wěn)車把了?！?p> 木恪趕緊擺擺手說道：“沒事沒事，只要能坐下就行，別影響你正常騎車?！?p> 王海：“不會，我騎車技術(shù)還是過關(guān)的。”
木恪就毫不遲疑地坐上了王海的電動車。
王海是第八區(qū)的，那個區(qū)域距離辦事處較遠，倆人出了小區(qū)后，先是騎行了十來分鐘，到達王海的第八區(qū)域內(nèi)。然后，和跟著師傅時一樣，王海先帶木恪找了家早餐店，填飽了肚子再說。
木恪吃的少，但是吃飯速度不算慢，先于王海吃完后，木恪這次搶先付了帳。王海就抱怨說木恪這是干啥？沒有讓新人請吃飯的道理。木恪笑著說都一樣。
王海的第八區(qū)位于老丘市區(qū)的東南角這塊兒，不算是太繁華，好在片區(qū)面積較大，因此也能保證他的收入。上午的時候王海幾乎沒讓木恪干任何的活兒，只是跟著他拜訪一家又一家的店，一切都是他親力親為，親自上場。
快中午的時候，天陰了下來，王海就給另一個區(qū)的同事打了電話，約著中午一起吃魚去。由于那家店位于他們兩個人負責的區(qū)的交界處，王海也是十一點半不到就停止了上午的工作，帶著木恪往那邊趕過去了。
到了那家紙包魚的店，那個同事已經(jīng)點好了菜，在卡座等著他倆了。這個同事跟木恪的師傅一樣，也是單名一個“超”字，不同的是他姓常。
等上菜的功夫，常超主動開口問木恪道：“來差不多一星期了吧，習慣了不？”
木恪聽了想了想，認真回答道：“簡單的進店拜訪基本沒問題了，就是各種促銷活動和優(yōu)惠活動的計算還有點兒問題，有的我自己都弄不明白，算錯了好幾次?！?p> 常超聽了給了王海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對木恪道：“到了計算階段基本就算進入咱這一行的關(guān)鍵階段了，把這一步走穩(wěn)了、拿下了，你基本上就可以獨當一面，管理自己的區(qū)了。”
木恪點點頭，常超繼續(xù)說道：“不過這一步，也卡住了太多的人。你師父上一個徒弟，人情世故處理的比我們幾個都游刃有余，來了沒兩星期都開始跟人家店里的人稱兄道弟了。雷雷看那小子這么油滑，提前讓他接區(qū)了。一周，一周都不到，接連算錯了五家店的優(yōu)惠折扣，被人家鬧到辦事處，寧總就把他開除了。”
這時候王海接話道：“那貨自己還覺得不服氣，說要是早知道給你們打工還得計算來計算去的，自己在學校里好好待著不就行了？當初就應該跟老鄉(xiāng)一塊兒進廠，也不用受這鳥氣了！”
木恪只當是聽一故事，聽完呵呵一樂，也并沒有太放在心上。數(shù)學雖然是自己的弱勢學科，前幾天在計算上也確實沒少碰釘子，但是木恪有信心，自己還不至于被計算這只攔路虎給嚇著。
常超和王海見木恪雖然聽得認真，表情上卻絲毫沒有退縮或者害怕的意思，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兒，就不再提這茬，同時有點兒期待這貨接區(qū)以后的表現(xiàn)。
三個人飯吃的很快，這家店在常超的轄區(qū)內(nèi)，老板跟他熟的很，再加上他用了一張折扣券，一頓飯也才花了一百塊錢多點兒，很實惠了。
但是木恪依然是有些不安，自己和常超并不熟悉，之前在辦事處遇到了也就是點點頭打個招呼，今天卻吃人家的請，憑什么？難道就憑自己飯前打招呼時的一句“超哥”？便宜也不是這么占的呀。
還是王?？闯隽四俱〉念檻]，主動當著常超的面對木恪道：“知道為啥俺倆吃飯?zhí)匾饨猩夏悴?？就是一星期下來，你這幾個哥覺得你這貨不賴，不是那奸猾嘞人。特別是恁常超哥，特意交代我吃飯叫帶上你，為啥？啥都不為！順眼兒。”
木恪感激地看向常超，常超也付完了錢，帶著木恪他倆出了店門。在店門口，常超對木恪道：“我剛大學畢業(yè)那會兒，哪兒都沒去，直接以管培生身份進的黃島，一直到現(xiàn)在。咱兄弟倆其實挺像的，遇見事兒都愛多想，這不算壞事，能多想就能多預見結(jié)果，對辦事有好處?！?p> 木恪看著常超認真地點點頭，常超繼續(xù)道：“但是有時候也別想太多，特別是你，十七歲有沒有？你跟我叫聲哥，我應了，你就跟住恁哥安心吃飯，啥都別想。真要想，你覺得你這倆哥在這兒，會不會讓你一個當?shù)茑险埧停俊?p> 木恪這次卻有點兒說不出來話了，王海見常超說的差不多了，最后總結(jié)道：“所以你就安心工作就行了，等你在老丘站穩(wěn)腳跟了，掙著錢了，你不想請客也得請！”
常超：“是這意思，到時候你跑都跑不了！”
然后三個男人都笑了，在人家的店門口。
常超走了以后，王海就帶著木恪回第八區(qū)了。等他倆到了第八區(qū)，原本只是陰著的天卻開始下起雨來，不一會兒越下越大，王海一看這架勢，直接調(diào)轉(zhuǎn)車頭，帶著木恪進了一家網(wǎng)吧。
木恪不知道還可以有這種操作，一開始還有點兒吃驚，王海安慰道：“下雨了還跑啥跑？這會兒所有人都找地兒避雨了，咱倆這也不算翹班，別想太多。”
王海說完就打開電腦玩起了游戲，木恪看他余額上還有二百多塊錢，顯然是這里的老主顧了。木恪自己雖然也辦了身份證，但是他對電腦的興趣不大，況且他的身份證這會兒在這還不能用，就在王海旁邊找了個座位，玩起了手機。
四點半左右，云收雨歇，太陽重新掛上天空。王海也就沒了繼續(xù)打游戲的理由，帶著木恪出了網(wǎng)吧，繼續(xù)工作。
拐進一條小巷弄后，映入眼簾的是一家蒼蠅小館，王海告訴木恪這家店他剛拿下不久，別看店小，出貨量其實不少，所以今天他特意過來維護一下關(guān)系。但他卻沒想到的是，這家店卻成了木恪他倆一天好心情的終結(jié)者。
進店之前一切還都正常，店主一家在店外忙著收拾處理食材，店主本人和王海打過招呼后就由得他倆進店了。進了店以后，王?？此屓怂蛠淼膸紫潼S島啤酒還沒開封，再看店里的冰箱，里邊一瓶黃島啤酒也沒有，忍不住自言自語道：“這合同都簽了，為啥還不放咱的酒？我可是給他家的優(yōu)惠夠多了?。 ?p> 然后王海就自己上前去把箱子打開了，從里邊取出三瓶黃島“經(jīng)典”對木恪道：“把這幾瓶酒放冰箱里，記住，商標朝外?！?p> 木恪依言照做，只是當他剛把啤酒放進冰箱里后，店主老婆正好從店外進來了，看見木恪放進去了三瓶黃島，再一看黃島啤酒的箱子被打開了，就立刻尖著嗓子質(zhì)問木恪道：“誰讓你把這酒放冰箱了？”
木恪被她突如其來的尖銳叫聲嚇了一跳，緩過神兒來后問她道：“有什么問題嗎？”
“我問你誰讓你把這酒放冰箱了？！”聲音比第一聲更尖銳，更刻薄。
木恪被她吵懵了，完全沒預料到這種情況，只是機械地回答道：“有問題嗎？”
這下卻好像捅了馬蜂窩，面前的這個中年女人立刻跳腳道：“我就問你誰叫你這么干的？你誰呀你？哪冒出來的？就敢動我家啤酒。當家的，你過來看看！”
店主很快從店外進到店內(nèi)，聽他老婆說了情況后，先是看了一眼木恪，又看了看王海，最后和他老婆一塊針對木恪道：“你他媽哪來的就進我店里？誰讓你動我家啤酒的？”
這就是有意針對這倆人了，王海雖然沒有直接被懟，但是是個長眼睛的人都知道木恪是王海帶進店的，店主夫婦倆的行為，用意不言自明。
木恪的胸腔一瞬間被恥辱和憤怒填滿，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他只知道，眼前的兩個人，是在滿懷惡意地針對自己，那就不用深究原因了。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握在手里，木?。骸澳銈儌z他媽的，再問我一遍，試試！”
夫婦倆先是被嚇了一跳，但是看木恪年紀不大，又有些惱羞成怒，女人就要再開口，木恪直接舉起了酒瓶，男人就把她拉住了。
王海從店里邊走到店門口，從木恪手里奪過酒瓶，看也不看夫婦倆，直接對木恪說道：“脾氣得改改，以后你自己跑業(yè)務(wù)了，說不定碰見的貨色比這還不如嘞，咋弄，遇見了就舉酒瓶？”
木恪只是不說話，但是夫婦倆卻不樂意了，男人對著王海道：“兄弟，你這話說的難聽了吧？”
王海這才轉(zhuǎn)過頭道：“話說的難聽比不上事做的難看，不想賣黃島直說一聲，我叫人拉走，別玩這惡心人嘞手段。”
“你……”老板欲言又止。
王海打斷他道：“當初的合同我沒有逼著你簽字吧？合同里有沒有啤酒必須進冰箱嘞條款？現(xiàn)在咋了，后悔了？后悔了直說啊，我特媽稀罕你家店！”
“恪，走人！”王海對木恪道。
出了店，店主卻又追了出來，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道：“兄弟，咱有話好好說呀。”
王海卻不接他的話茬，還是對木恪道：“以后接區(qū)了，有些店努努力能拿下，咱就盡力爭??；有些店要是不把咱當回事兒，甚至不把咱當人，你也別正眼瞧他丫的！知道不？”
木恪點點頭：“知道，不是啥是不是人東西，都有資格跟咱稱兄道弟?！?p> 王海：“我就說你這貨學東西快吧！”
倆人誰都沒接那人的話，說著聊著，騎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