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全身無力,發(fā)軟的身子靠在車壁上,全身滾燙,卻生了一層的冷汗。
顧輕鴻本就淋了雨,身上都是冷的,瞎子掐著她冰涼的手腕,由著那絲絲涼意躥進掌心,倒是舍不得撒手。
只可惜他全身沒有力氣,原本掐著顧輕鴻的手垂了下來。
顧輕鴻下意識的一慌,以為那瞎子死了,趕緊抬手拍了拍他滾燙的臉頰,有幾分急切的說道:“喂,你可別睡啊?!?p> “放心,死不了......”瞎子幾乎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顧輕鴻慌了,趕緊將瞎子的傷口簡單處理了一下,又使出吃奶的力氣將瞎子弄上了馬背,割斷了馬車上的韁繩,翻身上馬,駕著馬兒往山林外奔去。
天微亮時,顧輕鴻帶著那瞎子來到了一處村莊里。
路上行人寥寥,她拉住一人打聽了藥鋪的方位,牽著黑馬便朝著那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趕到藥鋪之時,藥鋪的伙計正將門板挪開,瞧著那睡眼惺忪的模樣,顯然是剛起不久。
“小哥,麻煩問一下問診的郎中可起了?”趕了許久的路,加之又淋了雨,顧輕鴻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嗓音都有些啞了。
那伙計扶住門板瞧了她一眼,又瞧了瞧趴在馬背上的人,十分懶散的“嗯”了一聲,朝著屋子里頭喊道:“劉郎中,有人看診?!?p> 看診的郎中是一名胡須花白的老者,替瞎子處理了傷口,又上了些生肌的傷藥。
一切打理好后,這才捋這花白的胡須說道:“這位公子的傷口雖然及時處理了,可毒素還是浸入了體內(nèi),若想根除,只怕得喝上半月的湯藥,這傷口也得好好養(yǎng)著,不能受寒,也不能受熱?!?p> 那郎中說的斬釘截鐵。
顧輕鴻挑了挑眉眼。
不能受寒,也不能受熱,那豈不是要當個寶貝疙瘩好好養(yǎng)著。
可她哪里有那么多的閑功夫,好好養(yǎng)著這么個“寶貝疙瘩”。
她抿著有些干裂的唇,神色憂愁的說道:“那這可怎么辦,如今家中老夫人病重,我家公子是一刻都不敢耽誤啊,若是公子連老夫人最后一眼都看不到,只怕公子他......他也不想活了??!”
顧輕鴻抬手掩面,拿眼角偷偷的瞄著那老者。
見那老者聽了她的話后,面色有些猶豫,她越發(fā)的抽泣起來。
那老者思慮了良久,才道:“既如此,那老夫只能開些去腐生肌的藥膏與解毒的藥丸,至于這公子能不能挺的過來,便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唉!”
老者嘆息一聲,一手捋著胡須,一手背在身后,往柜臺后走去。
“那便有勞大夫了?!鳖欇p鴻拭了拭眼角,趕緊麻溜的替那瞎子整理好了衣襟。
如今大夫也看了,傷藥也開了,可是診金卻沒有。
顧輕鴻偷偷瞄了一眼在柜臺后抓藥的老者,又望了一眼柜臺旁邊站著的伙計,有些犯難。
現(xiàn)下她身無分文,那瞎子身上也是一個銅子都沒有,唯一值錢的怕是只有那匹黑馬,可總不能將黑馬給賣了吧。
可是不賣了黑馬,又哪里能付的起診金?
沒有診金,人能讓她與瞎子走了?
顧輕鴻雙手掐腰,望著躺在竹床上的瞎子,一雙眉擰的跟麻繩似得,這瞎子可真會給人找麻煩。
正巧此時,瞎子的眉心動了動,顯然一副要醒來的跡象。
顧輕鴻趕緊湊了上去,伏在那瞎子的耳邊,壓低了嗓音說道:“兄臺,你要是醒了就嗯一聲,可是千萬別動?!?p> 瞎子擱在竹床上的手指動了動,干裂脫皮的唇角蠕動了半晌,才啞著嗓子“嗯?!绷艘宦?。
果然是醒了。
顧輕鴻心中一喜,轉(zhuǎn)臉望了望藥鋪外來回踱著步子的黑馬,打定主意,“眼下我們在一家藥鋪里,請了郎中給你看了診,也開了傷藥,可咱沒銀錢給人家,只能先將馬兒留在這,咱們先偷偷離開,待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將黑馬給弄回去?!?p> 瞎子擰起眉,沒有說話,可明顯有些不同意顧輕鴻這么干。
可眼下都什么時候了,哪里還容的了他不同意。
顧輕鴻有些恨鐵不成鋼,咬著后槽牙道:“都這般時候了,你我二人都身無分文,若是付不起這診金,只怕是要被人打折腿了?!?p> 瞎子還是不說話。
顧輕鴻見那伙計手中提著老者配好的藥走了過來,趕緊說道:“你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啊,一會可得配合著點,本公子也是頭一回干這種事,還不都是為了你,你可不能恩將仇報拆我的臺!”
說完,她趕緊直起身子,瞧著走到跟前的伙計,一手接過伙計手里的傷藥,一邊說道:“小哥,我們家公子要小解,不知......”
那伙計擰眉望了一眼竹床上的瞎子,指了指內(nèi)堂,“后院里有茅房?!?p> “得勒,謝謝小哥。”顧輕鴻咧嘴笑著,手腳不停的將瞎子從竹床上扶了起來,將瞎子的手臂抗在肩上,扶著他便往內(nèi)堂走。
剛走出兩步,顧輕鴻又回頭望著那伙計道:“小哥,我們家公子那匹價值千金的良駒在店外,麻煩小哥幫忙看著點,可千萬別給弄丟了,那馬可貴著呢。”
那伙計轉(zhuǎn)過頭望了一眼,果然看見店外有一匹通體黑毛的馬兒,且那黑色的皮毛在朝霞的映照下,還閃閃發(fā)著亮。
伙計雖不懂馬,可瞧著那馬兒倒是好馬,且不說千金,百兩銀錢應(yīng)當還是值的。
能騎這么好的馬,只怕是有錢人家的公子。
那伙計心中盤算著,一會該得好好將這兩名外鄉(xiāng)人給宰一頓。
“公子......放心.......”伙計轉(zhuǎn)過臉來,身后已空無一人。
顧輕鴻早就扶著瞎子來到了后院,后院里有許多晾曬的架子,想必是平日里晾曬草藥的,如今這藥鋪剛開門,也還未來的及晾曬。
她扛著瞎子的手臂,一手摟著他的腰,趕緊麻溜的溜到后門處,輕手輕腳的取下門栓拉開了后門,扶著瞎子溜出了藥鋪。
藥鋪的伙計坐在藥鋪前的門檻上,單手撐著下顎,望著眼前那匹黑馬發(fā)呆。
“石三,趕緊去看看那兩位公子出來了沒有,都這么久了,大解也該解完了?!眲⒗芍性诠衽_后,一手噼里啪啦的打著算盤子,一手翻著賬面,頭也未抬。
被稱做石三的伙計擰起眉,有些不情愿,嘟囔道:“我還得替那兩位公子看著這匹黑馬呢?興許那公子脾胃不是太好,莫要催的人家不高興,一會診金都給少了?!?p> 石三其實是懶得動,他也從未見過這么好看的駿馬,一時著了迷。
就在他笑瞇瞇的盯著黑馬時,一記響亮的口哨聲在長街那頭響起,只見那原本安安分分的黑馬突然抬高了馬蹄,仰天長嘯一聲,甩著馬尾“噠噠噠......”的跑了。
石三一驚,以為這黑馬發(fā)瘋了,趕緊追了上去,可人哪里有馬兒跑的快,他追的上氣不接下氣,那馬兒也跑的無影無蹤。
石三雙手撐著膝蓋,用力的喘著氣,半晌才緩過神來,好不容易折身回到藥鋪里,便撞上了從后堂里出來的劉郎中。
劉郎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門外,瞪著一雙渾濁的眼,看著石三,“馬呢?”
石三撓這后腦勺,一臉憋屈道:“那馬跑的太快了,沒追上,跑了。”
“跑了!”劉郎一拍大腿,這才發(fā)覺上當了,一張老臉頓時垮了下來,“騙子,這兩個黑心肝的騙子??!”
此時,顧輕鴻與瞎子正坐在黑馬的馬背上,優(yōu)哉游哉的出了小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