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京城孟家
周朝弘熙十三年春，京城西郊一處牙市之中，人牙子張婆正在教訓(xùn)幾個剛剛采來的小丫頭。一個做婦人發(fā)髻、身著水紅緙絲銀鼠襖子的年輕婆姨娉娉婷婷地走來，笑意盈盈地喚了一聲“張婆子”。張婆轉(zhuǎn)頭一看，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身份，于是連忙收起了先前教訓(xùn)小丫頭的囂張神情，點(diǎn)著頭哈著腰，小跑著過來招呼對方：“呀，這不是周娘子嗎？”
這年輕婆姨微微點(diǎn)頭：“張婆子，我家要采買些奶媽和嬤嬤，你挑些合適的，明日送到我家府上來?！闭f著便把手里的錢袋子遞給了張婆子，示意這就是定金。張婆子連忙收了錢，拿了一張定金契出來，遞給了這婆姨。年輕婆姨檢查了一番，便轉(zhuǎn)身又娉娉婷婷地走了。
隔壁的一個漢子好奇地走過來問：“這娘子穿的這樣華麗富貴，竟只是個替主人家跑腿做事的女使么？”
張婆子斜睨老媽子一眼，笑道：“這便是你無知了。京城孟家你可知道？”
漢子拍腿：“京城孟家誰人不知?。‰m然我剛來京城，卻也是聽過孟家的名聲的！孟家從前是那江南臨州的耕讀世家，清貴門第。上上代的孟老爺子天縱奇才，十七歲時便連中三元。孟老爺子年輕有為，又相貌清俊，深受太上先皇和彼時還是太子的先皇陛下賞識，不僅一入仕就擔(dān)了太子太傅一職，后來太上先皇又將自己的小女兒嘉成公主賜婚于他，封了他一個伯爵之位。我朝開國以來，還未有公主的駙馬爺可以封這么高的爵位的！孟老爺子一時風(fēng)光無兩，整個孟家也跟著遷入了京城，成為了京城新貴?！?p> “可不是嗎！而且孟老爺子的后代也是個個英才！”張婆子拍手稱道，“孟老爺子膝下有二子一女，嫡長子承襲了伯爵位，便是如今的忠元伯爵老爺，年輕時便能在朝政上為父分憂；孟家的嫡次子雖然不用科舉也可以授官職位，但這位老爺卻認(rèn)認(rèn)真真考了科舉，也是一位進(jìn)士老爺，如今在永州做正四品知州；三小姐雖為妾室所生，這妾室卻也是公主的陪嫁媵妾，地位頗高，所以小女兒雖是庶出，也頗受寵愛，五年前嫁給了當(dāng)今皇上的親兄弟景親王做側(cè)妃，更是讓孟家貴上加貴！”
那漢子的媳婦也湊過來問：“那剛剛那位女使娘子，想必就是孟老爺子的嫡長子——忠元伯爵老爺家的了？”
張婆子點(diǎn)點(diǎn)頭：“是了！那是忠元伯爵老爺大夫人院子里的女使。忠元伯爵如今有一位大夫人，一位側(cè)夫人。大夫人也是一位名門閨秀，大理寺少卿常達(dá)華大人的大女兒；側(cè)夫人是臨州老家來的，是伯爵老爺?shù)倪h(yuǎn)房表妹，也是一位貴妾了?，F(xiàn)下是大夫人懷了身子，即將臨盆，你看，今日這位女使，便是來找奶媽嬤嬤的，想必就是為大夫人尋的?！?p> 聽罷，漢子同媳婦都露出了艷羨的神情：“張婆子，你竟能為這樣的貴人家里做人牙生意，你沾了這樣大的貴氣，想必已然發(fā)了大財(cái)了！”
聽到這話，張婆子得意洋洋地掂了掂手里的錢袋子，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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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說孟家這頭。先前那女使乘著輕便小轎，趕回了家。正在那大夫人院子的后門處，便聽見家里有人大喊著：“大夫人要生了！大夫人要生了！”另一位女使急匆匆地跑出來，看見這女使，便叫她與自己分頭行動，一個去找接生婆，一個去太醫(yī)院請一向與孟家交好的那位李太醫(yī)。
一個老爺模樣的人帶著幾個小廝急急忙忙地趕來，要進(jìn)大夫人的院子。這正是忠元伯爵孟明朔。
伯爵老爺心中焦急，一路小跑到大夫人的床榻邊，看著疼痛不已的大夫人，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阿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生了呢？”
大夫人常素筠平日里嫻靜貌美，而此刻卻已疼得面色扭曲，只能喘著粗氣。見狀，大夫人的貼身侍女竹均連忙替大夫人回答：“回主君老爺，咱們大夫人先前是正在花園里賞景，卻不想晴天之上突然打了一道雷，大夫人嚇了一跳，腹中便開始疼痛，奴婢過去一看，發(fā)現(xiàn)大夫人是要生了，便連忙扶了夫人回來?！?p> 孟明朔點(diǎn)點(diǎn)頭，又叫人趕緊去催接生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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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之后，一個女嬰呱呱墜地。
孟明朔大喜過望。常素筠三年前產(chǎn)下嫡長子孟思瀚，如今又產(chǎn)下一女，于大夫人而言已是兒女雙全。孟明朔連忙派人去通傳老夫人。常素筠雖然此時已虛弱不堪，卻還是強(qiáng)撐著抱起小女兒來。
此刻，側(cè)夫人蘇妙玲剛從自己的院子里姍姍來遲，還帶著她自己那年僅兩歲的女兒。只見她頭上簪著一支赤金匾簪，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身上穿著攢金白蝶穿花大紅襖，外罩五彩緙絲銀鼠褂，下著翡翠洋花縐裙，看著倒是珠光寶氣，華貴無雙。
常素筠素來不喜這位側(cè)夫人，如今她自己剛剛生產(chǎn)完，面色虛弱蒼白，身上穿戴的也都素凈不已，見到蘇妙玲竟如此華麗打扮，心中更是不快。只是蘇妙玲是家中貴妾、老爺遠(yuǎn)房表妹，常素筠只能先按下心中不爽，強(qiáng)作歡笑，說道：“妹妹也來看我了?！?p> 蘇妙玲身段婀娜，對著老爺和大夫人福了一福，說道：“恭喜老爺和大夫人再得一女?！泵厦魉泛呛切χн^二女兒孟蘭月逗弄了一番，也不言語。
常素筠見老爺心思又不在她這兒了，忍著一股子怒氣，佯裝嬌嗔地說道：“老爺，您也給咱們女兒先起個名字呀?！?p> 孟明朔心思不轉(zhuǎn)彎，笑呵呵地說：“二姑娘叫蘭月，那咱們?nèi)媚锞徒小?p> 蘇妙玲馬上接茬，笑意盈盈地說：“那就叫蘭星吧！”
“放肆！”一個渾厚的女聲從門外傳來，門外走進(jìn)來一位鬢發(fā)如銀、面目嚴(yán)厲的老太太，正是孟明朔之母、先皇的親姊妹嘉成公主。她甫一進(jìn)屋，眾人都跪下行了禮。
老太太用威嚴(yán)的目光掃過眾人，眼神在那妖嬈狐媚的側(cè)夫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冷笑道：“我竟不知，這孟家嫡女的名字，也是一個妾室決定得了的！”
孟明朔趕緊湊過去：“母親，玲兒只是同大夫人說玩笑話呢?！?p> 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盯著孟明朔：“喔？那你說，咱們孟家的嫡三小姐，是該從[蘭]字，還是該另起一字呀取名啊?！?p> 孟明朔立即作揖回答：“那是該另起一字的，畢竟嫡庶有別。既然母親已來了，母親身份尊貴，還望母親能為兒子的嫡女兒賜一名?！?p> 老太太面對著小榻中的小小嬰兒，沉吟片刻：“那便叫玉喬吧。孟玉喬。取[喬木生云氣]之意?！?p> 此時，剛剛從現(xiàn)代魂穿過來的孟玉喬，聽到這話，便在小榻中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沒給我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