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求不得
永璘把蘭馨送回了恭府,恭阿拉一得了消息,忙趕到了卿顏閣,他也是一夜無眠。
恭府里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恭阿拉派陳叔去找了大夫,又吩咐下人燒了幾壺的開水,永璘坐在床邊給蘭馨搓著手,卻如何也搓不熱。
恭阿拉見狀,說道:“貝勒爺,蘭馨這身濕衣服是要換下來的,咱們在這里不方便,先出去吧?!?p> 永璘紅著眼看著蘭馨,他雖是一刻也不想離開,卻又礙于禮數(shù)。
好怡紅著眼給蘭馨換著衣服,明雅站在一旁也是眼淚吧嗒地往下掉。
門外,寧武泰沒有恭阿拉那么沉得住氣,沖永璘問道:“敢問十七爺,穎妃娘娘就是這么和我妹妹聊天的?”
永璘看著恭阿拉,一臉的歉意,說道:“還望恭大人原諒我昨日的不實之言。”
恭阿拉雖說心中也有火氣,可是他不能撒給皇子啊,便說道:“慶貝勒言重了,還請您現(xiàn)在給我們個實話,蘭馨到底為什么成了這個樣子?”
永璘想著蘭馨沒有血色的面容,又害怕又心疼,說道:“昨日我在西長街碰著了蘭格格,與她閑話了幾句,便和福晉離開了。到了宮門,想起我從前交代她的事情,便留在了神武門等她,這之后的事情,恭大人就知道了。我是怕恭大人不放心,才誆騙了您。至于蘭馨因何如此,我還得去宮中打聽一番。”
說話間,陳叔已經(jīng)領(lǐng)著大夫來了,幾人又一起回到了屋內(nèi)。
大夫給蘭馨把著脈,說道:“格格這是寒氣侵體,以致各處經(jīng)絡(luò)阻塞,氣血不暢。古語道:經(jīng)脈者,能決生死。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讓格格暖和過來。”
明雅叫丫鬟們給蘭馨手腳一起搓著,永璘把大夫叫到門外,一雙眼睛里泛著紅血絲,緊緊地盯著大夫,顫巍巍問道:“你且和我說實話,格格要緊嗎?”
大夫嘆了口氣,說道:“不瞞您說,就算我拼盡了一身的醫(yī)術(shù)也疏通不了格格全身各處的經(jīng)脈,格格這只怕是危在旦夕了?!?p> 永璘被驚地往后退了一步,一雙被血色染紅的眼睛里沒了昔日的神采,一步一晃地出了恭府。
他貼身的小太監(jiān)小桂子被他派去宮里詢問,現(xiàn)下已候在了恭府門口。
見永璘失魂落魄地出來,大氅和披風(fēng)也都不見了,小桂子走上前扶著他,說道:“貝勒爺叫奴才查問的,奴才已經(jīng)問清楚了,是嘉親王側(cè)福晉干的?!?p> 永璘默默記下,只是他現(xiàn)在無暇理會這個,他只知道蘭馨情況極其不好。瑟瑟地開口問道:“你可知哪個寺廟香火最旺,許愿最靈驗?”
他本是不信神佛的,只是現(xiàn)在除了求佛祖庇佑,他也無路可走了。
小桂子思索著,回道:“奴才聽說京郊的回春寺最靈驗,許多求醫(yī)問藥的人都是去那里。”
永璘聽罷,眼中恢復(fù)了幾分光亮,果決地說道:“好,那我們就去那兒?!?p> 永琰在寶華殿跪了兩個時辰,起身后,外面的雪已經(jīng)停了,他回了南三所,直奔額林珠屋內(nèi)。
額林珠身邊的丫頭,也就是昨日出主意叫蘭馨跪在雪地里的榮琴,看到了王爺朝自己屋內(nèi)走來,忙喜氣洋洋地告訴了額林珠,“側(cè)福晉,王爺來了!”
額林珠也是十分歡喜,忙放下手中的茶盞,摸著自己的發(fā)髻,問道:“我這樣子還行吧?”
榮琴點了點頭,笑容可掬,說道:“側(cè)福晉什么樣子都是最好看的。”
說話間,永琰就進了院里,額林珠起身相迎,行禮道:“妾身恭迎王爺。”
永琰壓著火氣,坐在了椅子上,沉聲道:“起來吧。你可知本王從哪來嗎?”
額林珠搖了搖頭。
永琰突然就提高了嗓音,道:“本王剛從寶華殿跪了兩個時辰。”
額林珠茫然不解,問道:“王爺因為何事啊?”
永琰反問道:“何事?你不知道嗎?難道不是你以為國祈福為由,昨日夜里叫蘭馨跪在雪地里一夜?”
額林珠一臉的不可置信,王爺居然會因為一個格格跑到她屋里來質(zhì)問,便解釋道:“昨兒妾身只是與蘭格格說笑?!?p> 永琰怒瞪著額林珠,瞇著眼睛問道:“那本王倒是好奇了,你是怎么說笑的?”
額林珠躲開了永琰敏銳的目光,心虛地說道:“左不過是說,初雪是祈福的好日子,若是有福之人跪在雪地里祈福,便可護佑我大清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蘭格格自覺福澤深厚,才愿意為了大清的國祚奉獻的。”
額林珠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永琰已經(jīng)是怒不可遏了,站起身就甩了額林珠一巴掌,怒吼道:“撒詐搗虛,顛倒黑白,你真是令人作嘔!”
額林珠被永琰扇到了地上,這力道并不輕,打的額林珠腦袋嗡嗡的響,半晌緩過神,捂著臉,眼中含著淚水道:“爺,你竟為了她打我?”
她雖說不得寵,可永琰一向礙著母家是先金后裔的原因,尊重她,就算不寵也絕對說得過去。
永琰怒斥道:“你阿瑪是三品輕車都尉,蘭馨的阿瑪更是正三品參領(lǐng),你仗著出身不俗在院子里欺上瞞下也就罷了,本王現(xiàn)在告訴你,蘭馨,你想都別想再碰她一下!”
額林珠跪坐在地上,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永琰接著說道:“你是皇阿瑪親賜給我的側(cè)福晉,論福氣,你一點都不比蘭馨少,這次是本王把蘭馨未跪足的時辰補上了,日后,每逢下雪,你都跪在院里,直至雪停!”
說罷,永琰拂袖而去。
而一直躲在自己屋里的渥丹,看見永琰怒氣沖沖地離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永璘到了回春寺,望著處在山頂?shù)乃聫R,臺階又高又長,直插云霄。
小桂子哈著腰,對永璘說道:“奴才聽說,要一步一跪拜到寺廟,彰顯了誠心,神佛才會庇佑。”
永璘聽罷,掀開前擺跪了下去,雙手交叉置于膝前,將頭磕了下去,如小桂子所言,一步一跪拜。
臺階又高又陡,又因下了雪的緣故,青石的臺階打著滑,永璘腳下不穩(wěn),摔下去了好幾次。等到了山頂,永璘的衣服已經(jīng)沾滿了污泥,堅毅有棱角的臉上也布滿了傷痕,小桂子在一旁抹著淚。
從寺廟的暗處,走出來了一個身披袈裟的白胡子和尚,永璘的腿已經(jīng)直不起來了,索性跪了下去,哆嗦著嘴唇,說道:“還請師傅佑護鈕祜祿蘭馨,一生康健無虞,我愿以三十年壽命作為交換?!?p> 那和尚將手置于胸前,輕飄飄地說道:“阿彌陀佛,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施主情有獨鐘,奈何求而不得?!?p> 永璘抬起頭,勾著嘴角,苦笑道:“無關(guān)回報,我自甘愿。還請師傅成全?!闭f罷,又磕了一個頭。
白胡子和尚緩緩地說:“罷了罷了,人間自是有情癡,老衲會成全施主的?!苯又制敢凰悖f道:“施主所求之人是體內(nèi)陰寒之氣過盛,且又傷及了心脈,若以與之兩心相通的男子之血入藥,便可補陽氣,通心脈,則身體可愈?!?p> 永璘眼中空洞無神,心里想著“兩心相通之人”喃喃地說道:“我救不了她?”
那和尚的聲音越飄越遠,只留下一句:“施主何必自欺欺人。”
永璘低著頭,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著,眼淚不自覺的由臉頰滑落,融化了地上的雪,時不時地傳來抽泣聲,再抬起頭時,眼睛里布滿了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