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怕我吃了你不成
見她想起來了,徐羲白也沒繼續(xù)說具體,好像知道這事過去一年沒什么提的必要,于是輕巧帶過,轉(zhuǎn)而說:“剛才我見了姑娘就覺得眼熟,如今看來是沒有認(rèn)錯的?!?p> 江熹微自認(rèn)自己酒品還算不錯,但醉了之后誰敢保證必然,她也不知一年前到底跟身邊的人怎么認(rèn)識。
過了就過了她也不想問,于是慢慢移開目光,視線隨便落,卻看到了他握傘的手,手指又白又長,讓她分神,想起扶春樓里最擅彈琵琶的花魁鳳嫵。
他的身上好像也有一種清淡的香氣,浸在微涼的雨里,江熹微出了會神,也不知為什么腦子想的還是都是扶春樓里的姑娘,算了,還是別想了。
“對了?!弊吡藳]多遠(yuǎn),徐羲白忽然又出聲,“姑娘是不是寧王在找的王妃?”
江熹微腳步一頓,徐羲白也很細(xì)心地停了下來,他的心思很細(xì),一眼就看出江熹微似有難處,于是安慰一樣說:“別擔(dān)心,我就是問問。”
真怕他去舉報自己,江熹微還是打算跟他說道說道:“雖然寧王的懸賞很高,但我看公子也不像是缺錢的人,那應(yīng)該不需要他那點賞銀吧?!?p> 像是覺得她說的話很有趣一樣,徐羲白低笑了一聲,示意江熹微繼續(xù)走,一邊走他一邊說:“君子束約,不擅用他人謀利,姑娘真的想多了,我說了只是問問就真的只是問問,沒別的意思?!?p> 江熹微此時心里只有四個字:感謝“君子”,跟季墨白和鄭衡陽相比,他實在是太好說話了,江熹微都有些不敢相信。
第一眼徐羲白就讓江熹微覺得他是那種又溫柔又善良的人,加上現(xiàn)在的“君子”約束,江熹微還是能相信他大概真的不會出賣自己。
兩人一路往城內(nèi)走,路不算近,等到西坊的時候雨已經(jīng)小了不少,徐羲白還是把大半的傘面都偏給江熹微,他自己有一只衣袖都濕了,讓江熹微再次想起之前被他遮風(fēng)擋雨的弱菊。
現(xiàn)在應(yīng)該快死了吧,畢竟他走了,現(xiàn)在在給自己撐傘,江熹微抬眼瞥了瞥傘面想。
西坊的路還是一如既往的爛,如今坑洼處更是積了不少污水,江熹微都很不好意思讓他繼續(xù)送了。
但素來自稱“君子”的人好像都有點刻板的固執(zhí),他硬是要堅持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
然后江熹微就看著他的白履慢慢污臟,衣擺下也沾了越來越多的污點,一路上江熹微提著自己裙子,反倒沒他那么慘重。
等到了家門口,江熹微看著這樣一個文秀清貴的公子損了形象,難得有些過意不去,正準(zhǔn)備從身上拿帕子給他擦擦,他卻先她一步遞上了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錦帕:“你身上濕了,擦一擦吧。”
江熹微愣了愣,接過擦了擦之前打濕的頭發(fā),又想起好像還是他比自己更需要,他的已經(jīng)被她用了,最后江熹微還是掏出了自己的遞了出去:“你也擦擦吧?!?p> 徐羲白接了之后卻把傘給了江熹微,在她疑惑不解的眼神里,說道:“雨已經(jīng)停了,傘就留給姑娘吧,若是以后下雨了,記得帶上?!?p> 應(yīng)該是看她這住的地方,覺得她根本買不起傘吧?所以“君子”又同情心泛濫了,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江熹微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才好,最后還是收下了他的好意。
最后江熹微拿著傘進(jìn)了屋內(nèi),徐羲白則原路返回,轉(zhuǎn)身那一瞬間把她給的絲帕放入了袖口,面色不動,眼底卻微微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倒映著西坊暗云,有幾分詭秘的意味,但表面上他還是那個一身高潔的公子。
盡管衣擺臟了,但他還是像月華,干干凈凈的,走在窄亂的巷子里就像神祇駕臨。
路邊有些剛躲完雨出來行乞的乞丐,都紛紛看著徐羲白,但他目不斜視,就像是走在皇宮玉磚上一樣從容,也什么都看不進(jìn)眼里去。
就算是有人朝他伸出破碗,他好像也看不到,溫柔下有點冷漠。
路上有一群小乞丐在跑鬧,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濺起起了泥水到他的衣角,徐羲白低頭看了看,叫住了最前后面那個最是瘦弱的小孩,從腰間解下了玉佩。
“這是和山玉。”
只是說了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周圍的人眼神都亮了起來。
沒人會不知道和山玉有多珍貴,單單是這三個字都是他們尋常不敢肖想的,如今那塊玉就在眼前。
“給你了?!倍笮祠税拙桶涯菈K玉,放到了那個瘦弱小乞丐的手中的破碗里,拂了拂衣袖就此離開,如最開始一樣。
但當(dāng)那塊玉落在乞丐的破碗里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時,周圍便已是虎視眈眈。
四周都是覬覦的目光,瘦弱的小乞丐不敢動作,眼神偷偷把四周瞧了一遍,下一刻立馬抓起玉佩往自己的懷里塞,同時拔腿就要往巷子里跑。
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周圍的乞丐如同一窩蜂一樣同時撲了上去,很快把他壓在地上,硬生生的搶出了那塊玉。
先是到了另一個小孩手里,而后被一個更強(qiáng)壯的男人搶走,又被下一個搶走……很多只手互相爭奪著,一群人在地上滾作一團(tuán)搶個你死我活,一時間紅了眼,動作越發(fā)粗暴,還有憤怒的吼叫聲。
遠(yuǎn)去的徐羲白的背影被襯得越發(fā)干凈了,但地上的爭搶還沒有結(jié)束。
很快一個男人興奮地攥著玉佩站起身,他的身上臉上都是骯臟的泥污,嘴角也是,但是他卻渾然不在意,就這樣抓著玉佩轉(zhuǎn)身往巷子外面沖,很快后面的人都紛紛爬起來追上去。
徐羲白就好像完全置身事外了,聽不到身后的動靜,腳步不停,直到那群人撕打到他面前。
那個人被撲倒,手直直地往前伸,想要去抓住那塊跌落在徐羲白腳邊的玉佩,但他沒有摸到。
下一刻徐羲白頓也沒頓地踏著玉佩走過,泥水里的玉佩碎了。
一直等到徐羲白的身影完全不見了,巷子里也是許久才恢復(fù)平靜,人都散了,不遠(yuǎn)處一直躺在泥水里的瘦弱的小乞丐勉強(qiáng)從地上爬起來。
跌跌撞撞地走到玉佩碎裂的地方,那里連殘渣都被爭搶干凈,只有渾濁的泥水還在不斷晃動。
他失望地抹了一把臉,身后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倒氣聲,他嚇了一跳,趕緊轉(zhuǎn)身去看。
就見轉(zhuǎn)角處靠墻坐著一個瘦骨嶙峋的人,眼睛翻白像是得了什么急癥一樣,一雙手也不受控制地抖著,接著開始渾身抽搐。
他嚇得后退了兩步,又見那人以抽搐的姿態(tài)艱難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包了幾層的小小油紙包慢慢打開。
里面是一層細(xì)細(xì)的粉末,很少,他穩(wěn)著手倉促地倒進(jìn)自己的嘴里,像是什么珍貴至極的東西一樣小心,最后還舔了舔油紙。
接著他的神色就變了,閉著眼倒在地上,像是極為享受一樣張著口呼氣,上癮一樣沉湎無法自拔,半張臉貼在泥里也渾然不知。
瘦弱的小乞丐被嚇得跑開了,地上,那張被扔到泥水里的油紙飄在水面上,搖搖晃晃。
受了徐羲白傘的江熹微是相信他的,之前怎么說來著,他看著溫柔又善良,自稱“君子”,守禮守規(guī),這樣的人一般最是注重承諾,像什么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樣的,一般都是他們的行事準(zhǔn)則。
江熹微覺得徐羲白就是這樣一個有點溫潤有點古板的人,但事實證明她想錯了,不應(yīng)以貌取人,長得好看的人不能輕信。
因為徐羲白一回去就把她給賣了。
從西坊離開之后徐羲白直接去了寧王府,那邊徐延亭正焦頭爛額地找王妃呢,對徐羲白的到訪也沒太重視,隨口問:“怎么了?”
“我見到嫂嫂了?!彼f,“在西坊?!?p> 于是徐延亭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時徐羲白還在慢條斯理地喝茶,他二話不說立馬去了西坊,要是去晚了人跑了那再找可就難了!
于是本打算撐傘晾一晾的江熹微,一開門就看到了堵在自家門口的徐延亭。
江熹微:???
徐羲白前腳剛走徐延亭就討債上門,是她想的那樣嗎?
她被人給賣了?什么君子,小人也!
門口的徐延亭神色深深地看著江熹微,氣場好像有些不對,于是她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兩步:“王爺,冷靜,有話好好說?!?p> 徐延亭也跟著往屋里走,還順便關(guān)了門,江熹微瞥了一眼,平靜問:“你關(guān)門干什么?”
“我們應(yīng)該好好談?wù)?。”說著又要逼近。
“好好談。”她直接拿傘頂在他胸前,隔開安全距離阻止他繼續(xù)上前,“好了,就這樣談吧。”
現(xiàn)在徐延亭可不吃她這套了,一只手握著傘就要移開,江熹微立馬喊?。骸暗鹊?,你再過來我們就沒得談了。”
“這么怕我靠近?!笨此o張的樣子,徐延亭忽然覺得有趣,也不動了,松開手,“這么怕,怕我吃了你不成?”
刻意低沉的聲音似乎藏著某種暗示,最后那隱隱的笑意更讓人心神不穩(wěn)。
像是被說中了一樣的江熹微驚慌閃躲他的目光,完全不敢看他,只慌亂說:“上次我們已經(jīng)說清了,我跟你說過……”
“別說上次,上次被你繞暈了。”打斷她,他又說,“一年前那個吻,不是想說我沒機(jī)會,你是想說你喜歡我,很喜歡,很舍不得,所以很糾結(jié),對不對?”
“不用糾結(jié),到我身邊來?!?p> 似乎是心思被說穿了,江熹微好像有些難堪和慌亂,低著頭更不敢去看他了,握傘的手都在顫,似乎有些拿不住,不得不又抬起另一只手。
見她這般反應(yīng),徐延亭不由心中大喜,果然,她是真的也很喜歡自己!
江熹微慢慢后退,徐延亭步步跟上,傘始終橫著隔在兩人中間,抵著他了胸口,一直退到窗邊,江熹微退無可退才終于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