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很快來臨,但沒有了往年的假期的快樂與輕松。六月便是高考,學校下令高三學子在校補課,如正常上課一般。沒有人有意見,即便學校不開課,想必大多數(shù)人也會自行報輔導班。十來年的寒窗苦讀,只為那么一刻。
蘇青辭對即將來臨的高考沒有半分緊張,也沒有半分興趣,她本就不打算上大學,對她來說,高考和普通小考每什么區(qū)別,參加不過是為了拿到高中畢業(yè)證,不至于學歷太低。
初來此地時,她本想找份工作來做,但再三思考,還是選擇讀書,只因工作無法馬虎對待,無法做她真正要做的事情。
突然想起從前,輟學在家時,日日封閉在家中不出去,睡覺睡夠了,就來整理書架上的書籍,擦干凈封面,再按書本名字的第一個字的字母排列整齊。第二天再按作者名字的第一個字的字母排列,第三天索性按書本大小和厚度擺放。她找不到事可做,只能沒事找事,以此來度過時日,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感覺在虛度光陰,另一邊又矛盾的覺得度日如年,時間分分秒秒流逝,去的絕決。
無形的東西看不到,有形的又帶著倒刺,即便放手也會被劃傷,所謂的疼痛,總該受著點,就像蝴蝶,破繭時的疼痛非常劇烈,但挺過去后就是美好,她卻是破了繭也沒有化成蝶,也或許在破繭的過程中,被人為的破壞了。
她是一只失敗的蝴蝶,一只形似活著,實際上已經(jīng)死亡了的蝴蝶。
家鄉(xiāng)的天氣,時常陰雨綿綿,將世界洗刷成一片清涼之色。滴著雨滴的房檐,能映出人影的石階,踩上去時,低頭看見一片灰色的天。雨滴順著脖子滑進胸膛或者脊椎,制造出輕微的癢,讓人渾身一凜。那遠處的田地,綠油油一片,亮人眼目。雨后看見明艷彩虹,像一架彩色橋梁停在空中,迎面撲來的風清香冷冽。
深深嗅一口,轉身回到屋內(nèi)。脫掉鞋子爬上床,裹著厚厚的被子漸漸睡去,能睡很久。有時能睡三天,期間不曾下床,不去上廁所,不吃也不喝,只是昏睡,感覺不到饑渴,對食物失去興趣。有時強迫自己進食,吃了吐,吐了繼續(xù)吃,總要吃下去東西,不吃會死掉,她知道。但不知道的是,這樣的日子何時是盡頭。
傾年將全部的精力都用在高考上,希望能考上好的大學,他希望她也能,這樣兩人便可時刻在一起,但她覺得讓她考大學和天方夜譚沒有區(qū)別,還不如要了她的命,且她的學習差到連下降空間都沒了,讓她在短短幾個月內(nèi)變成和他一樣的學霸簡直難如登天,但基于兩人的將來,她還是選擇聽傾年的話,盡最大努力學習。
傾年日日輔導她,在大量的試卷和習題的攻擊下,讓一個原本連化學元素表都不知道有多少個的蘇青辭,在短時間里成為了一個解題高手。傾年驚訝她的聰慧,記憶力勝過許多人,能夠舉一反三,若是認真上課,自己不一定學的過她,但是當他看見每次答卷時就瞌睡連天的她時,心中就忍不住想笑,分明困到流口水,卻還是強打著精神拿圓規(guī)戳大腿。
做為老師的傾年,看到學生這樣優(yōu)秀,心中頗有成就感,但別人就不這么認為,學校老師覺得一向差勁的蘇青辭一反常態(tài)進步這么多,肯定不是因為認真學習,許是走了什么捷徑,于是各科老師抽空對蘇青辭進行考察,每科出一張試卷,獨自在老師的監(jiān)視下答卷。
最終得出的結果就是,蘇青辭確實突飛猛進,但仍感到不可思議,雖說不是科科優(yōu)秀,至少比從前進步太多,于是從前不喜她的班主任多次找她談話,無非是問有何打算,若她再多用功,考上好大學并非難事,但她目前沒有細想這些,因為傾年還在考慮當中,尚未有定論。她只管學好,其他并不在乎。
她日日中午不回去,埋頭在教室做數(shù)學題,傾年包她的午餐,自己在家做好后,用飯盒裝好,帶到學校來里。她吃飯的時候,他在一旁審閱她的試卷,等審閱結束后,她也正好吃完。
她似乎不愛吃蛋清,將中間的蛋黃挖著吃掉,只留下蛋清。他看著被掏出一個圓圓的窩窩的蛋清,拿起筷子夾起來遞到她嘴邊,她皺著眉,還是張口吃了下去。
挑食是不對的。他低頭收拾飯盒,蓋好后放進課桌里,將審閱好的試卷拿給她,說,錯了三道題,要打分的話應該會在一百一二左右,很不錯了。
她低頭看試卷,那錯了的三道題是大題,分數(shù)高,做錯一道就等于降了很多個名次,高考的分數(shù),哪怕是一分,都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樣的錯誤不能犯,否則要吃大虧。
此時的蘇青辭,滿心滿眼都是傾年一個人,原本的想法與行為,在遇見許傾年后全部粉碎。原定的計劃也因他改變,有點失了自我。在感情里,失了自己的人注定要吃很多虧,到最后感情結束的時候,往往也是這類人分外痛苦,但這世間沒有未卜先知,看見結局不好后選擇自保,可是對于蘇青辭而言,或許明知結局,也要不負初心的轟烈一場。僅此,就注定她會因失敗而失去一切。
她不知愛情其實是最脆弱的東西,認為其甘甜美好,沒有任何毒性,但其實它自身就是劇毒,只是需要某樣東西激發(fā)而已,有的愛情之毒一生都不會發(fā)作,有的卻會在極短的時間里殺死宿主。她不知自己是哪種,但肯定不是第二種,非常自信的這樣認為。
自己如今對感情的態(tài)度認真且執(zhí)著,常年孤身一人的她,并不覺這是一種禁錮,一切都如從前一樣,要說唯一的不同,那就是現(xiàn)在有了點光明。略感不習慣,但這暖光已經(jīng)伴隨她左右,與之同行,并渴求更多的光明。
還有三天便是除夕夜,學校給沒有假期在補課的高三生放假四天,大年初四歸校。蘇青辭沒有家人,過年對她來說沒有任何特別之處,與平日沒有什么區(qū)別。她復印了很多試卷,每一科都有,告訴自己在這四天里將所有試卷作完。
傾年的父母回來,一家人團聚,只為過個好年。原本傾年邀請她去他家,但被她婉拒,從她自傾年那里得知一些關于他母親的事時,就已經(jīng)得出結論,以她母親的性格來說,肯定無法接受快要高考的兒子帶回來一個女同學,即便他們之間只是同學關系。這個猜測后來被證實。
她除了公寓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且天氣寒冷,出去也是受罪,不如在家做功課。最近一池也是早出晚歸,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并不是上班的樣子,有時徹夜不回來,她早上出門時偶爾會遇到,一身的寒氣逼人,面容疲倦。
她揶揄他,你是去賣身了嗎這樣累。
他突然擒起一絲笑,逼近她說,是,你要光顧嗎,對你免費。笑容蕩開。
這樣的對話不是時常有,他性情冷淡,并不是愛說話的人,只行動來表達一切,若開口,則表明他已不耐煩。開口只說一個字:嘖。準確說這也不算說話,只是如同噴嚏一樣,一種聲音而已,但好在她也是不愛說話的人,偶爾會苛責他幾句,引來一聲的“嘖”之后快速撤退,讓他獨自在原地郁悶。
大年三十晚上他很早回來,還買了許多食材,一個人在廚房忙碌。她沒有去幫忙,埋頭做試卷,在她答完兩張物理卷后,一池的年夜飯也已做好。她看著擺了整整一桌子的各種菜肴,微微有些驚訝。
常年一個人,若是連飯都不會做豈不要餓死。他布置著碗筷,頭也沒抬的說。
她一時啞然,不知該說什么,見他擺了五雙碗筷,心中疑惑,但她很快明白過來,瞬間就紅了眼睛。他擺好碗筷后坐下來,先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仰起頭一口氣喝下,才拿起筷子吃飯。她心中更不是滋味,在他對面坐下,感覺胸口跟堵著大石一般非常難受,張口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相信他也是。
兩個無家可歸的人,坐在一桌吃著根本不算是年夜飯的年夜飯,世上沒有比這更悲慘的事情,最痛不過親人分隔兩世。
她拿過酒瓶,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學他一口氣喝下,只覺辛辣無比,順著喉嚨燒了一路,流進胃里,于是胃也燙了起來,忍不住咳嗽出聲,迅速喝掉一杯白水,沖淡體內(nèi)灼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孤男寡女你竟也敢喝酒。他看著她說。
她輕笑一聲,若是你真存了那份心思,我便是不喝酒也強不過你。再次舉杯一飲而盡,望向面前沉著的人說,一池,你可難過。
為何難過。他反問。
她再一次發(fā)不出聲。是啊,為什么難過呢?為死去的父母嗎?可都已經(jīng)難過了這么多年了,按理說早該習慣了,但為何還是這樣難受,為成為孤兒的自己難受嗎?還是為被親人遺棄而難受?難受許多年的孤獨,還是難受身處世界邊緣。
不知道啊。她抽出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被煙霧嗆出眼淚,一臉狼狽。伸手胡亂的抹去,卻又流出新的來,索性不管了,且由它去。
他在國外很久,已經(jīng)忘記了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熱衷于圣誕,萬圣等這樣的西方節(jié)日。沉默的他突然開口說道,他在圣誕時,裝飾圣誕樹,讓其閃著彩色的光芒,萬圣節(jié)準備許多糖果,熱情的分給敲門的國外小孩兒。這一切他做的自然且優(yōu)秀,仿佛體內(nèi)的血液已被西方文化洗刷,再無半點中國人的痕跡。
他喝下滿滿一杯酒,靜默良久,說,他對所有的人都很好,卻對我冷眼相待,雖不曾打罵我,也不曾讓我餓肚子,但我就是不喜他,多次頂撞他,故意與他對著干,希望看到他憤怒沖我發(fā)火的樣子,但是沒有,不論我犯了多大的錯,他永遠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頂多陰沉的注視我片刻便轉身離去。在他眼中,我似連貓狗都不如,至少它們犯了錯會被責罵,而我,他連多看我一眼都像是種罪孽。
他紅了眼眶,卻不見半點淚意,許是酒喝的猛了,說話也輕聲起來。在他棄我而去后,我消沉很久,后來去過很多地方,試圖將他從我生命中排除。
十八歲,已成年,且國外孩子大多獨立,但也許因為他的童年經(jīng)歷,在他看似堅強的外表下,仍是存著強大的虛弱,那一筆筆描上去的脆弱,在他身上得以全部顯現(xiàn)。
獨自一人旅行,悶熱的機艙,狹小窗口外是一朵朵潔白似棉花糖的云朵,看見機翼穿進云層,微微暈開一些,拉出絲絲白霧。拉下遮光板,將帽檐壓低,逐漸沉入睡眠的空洞之中。陷入雜亂無章的夢境,醒來后全然忘記,只記得一幕,他長了長長的羽翼,像一只老鷹,在空中飛翔,翱翔在一座城市的上空,地面的人們螞蟻大小,忙碌的來回穿梭。心中生出輕視與鄙夷,但翅膀此刻突然折斷,發(fā)出啪的一聲,像是斷掉的樹枝,聲音脆響,他開始下墜。
那是童年,與母親去野外郊游。母親駕車,他將頭伸出窗外,看見天空中盤旋的鷹。它沒有揮動翅膀,只借助氣流滑行,隨后打了轉,逐漸遠去。他看到癡迷,幼小的心靈為這強大的生命力折服。
后來他去玩滑翔傘,在離地的那一瞬間,失重的感覺猛烈襲來,身體被拖著滑行,體驗一把鷹的感覺。腦海中浮現(xiàn)起離去的父親的臉龐,一顆心疼痛不已,在這高空中落下淚來,但很快被風吹干,臉頰被鹽水蝕的生疼。
空蕩的火車車廂里,窗外是連綿起伏的青翠山脈,大片的田野,種植著玉米,已有半人高。田埂上坐著吸煙的老人,老人盯著急速行駛的列車,或許心中也與他一樣感到茫然。很多人活了一輩子,也沒活出個名堂來,雖他才十九歲,但深感自己年老時一定同現(xiàn)在沒什么區(qū)別,不知以后的生活會是怎樣,只專注于當下。
列車駛入隧道,明亮的光線瞬間消失,成為漆黑一片,只聽見列車與軌道摩擦的聲音加劇,在狹窄的隧道中轟鳴,沉悶的回蕩在其中。
他將額頭抵在窗戶上,映出一張英俊的男子的臉。他再次陷入沉睡。這一次沒有做夢。
后來回到國內(nèi),坐大巴車去很多地方。行駛在僻嶺中的大巴車擠滿了人,空氣污濁,混著汗液與體液味道。他坐在最后一排,將腿蜷起來,抵在前方座位背面,雙手抱拳靜靜看著窗外,非常的安靜,面容沒有絲毫波瀾,一雙眼如空洞一般,裝不進世間萬物。
他很少吃東西,只喝大量的水,若是感到餓,就吃購買的鍋盔。這是當?shù)厝酥谱鞯某允?,和面的時候加進去南瓜或玉米面,再添牛奶和雞蛋,吃起來能品出甜味。用來烘焙的烤箱,并不是購買的通電烤箱,而是自行搭建的烤爐。烘焙之前生火,燒至完盡,沒了大火只剩燒的通紅的柴火時,將擺著面餅的烤架放進去,用余溫將其烘熟,遠遠就能聞到香味。
買了三個,兩天過去了,少半都未吃掉。很少感到饑餓,沒有任何想要進食的欲望,只是總覺得渴,不停地喝水,仿佛胃變成了無底洞,但也只接受喝水。
車子經(jīng)過青山綠水,青翠的山脈將湖水也照成了碧綠色,山的倒影與湖面相接,映出廣袤的天。山中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從綠叢中飛起一群鳥,撲棱著翅膀成群結隊的飛走。一處小山丘處在湖水正中央,如大海上的孤島,綠蔥蔥一片。有數(shù)只珍貴白鷺,在湖邊低頭飲水,隨后悠閑展翅飛走。一切都在按世間規(guī)律走,一切都顯得正常,包括離他而去的父親。
太陽突然變得刺眼起來,但沒有散發(fā)出任何熱量,他覺得遍體生寒,渾身汗毛直豎,絲絲寒氣從毛孔中散發(fā)出來,在這盛夏七月,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臘月寒冬。從背包中找出一件牛仔外套穿上,拿出水瓶大口喝水。
水瓶很快空掉,這荒山野嶺沒有賣水的地方,只能等下一站,而車子到達下一站,還需要九個小時。為了保持體力,他選擇入睡,睡著了就不會覺得渴了。他抱著胳膊,將頭靠在椅背上,告訴自己盡快入睡。他做到了,很快便睡了過去。
在這時而平穩(wěn)時而顛簸的車廂里,再次回到年幼時期。母親帶他去放風箏,風箏是母親親手扎的,形狀是只燕,去郊外的草坪上放。他牽著風箏歡快的跑,手中的線越放越長,風箏越飛越高。母親坐在草坪上,微笑著看著他,眼中深處卻是凄涼一片。
他尚且年幼,不懂這些,只是看到母親在笑,孩童的天真快樂去不了更遠的地方,就只在這一方內(nèi),離了這里便要散去了。
媽媽,媽媽,你看!他指著已經(jīng)飛了極高的風箏,回頭對母親說。滿眼都是快到極致的愉悅。
母親嘴邊的笑容加深,只是沒有說話。他不感到難過或失望,也不知道此時的母親已經(jīng)生出死亡之心,正糾結著要不要帶上他,他只知道,自己將風箏放的很高,并沉浸在風箏帶給他的歡樂里。
他們直到太陽西落才回去,母親烹煮美味的食物,雖沒有父親相陪,但兩人也吃的盡興。時間就這樣一日一日的過去,快的驚人,并隨手帶走許多東西,比如,母親。
他陷入無邊的夢魘里。那過去的一幕幕,如同電影片段一般快速閃過,快到無法捕捉,最后停頓在母親死去的場景,周圍一片灰白色,仿佛墮進了地獄。
他醒來時,看見外面下起了大雨,車子停在泥濘的路上,仿佛是出了問題,司機冒著大雨在修理,并安慰乘客馬上就好。車內(nèi)的人并未催促,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大雨下的無情,聲勢浩大,劈里啪啦砸在車身上,世界頓時只剩下雨聲,人們的交談聲也被這大雨蓋過。他打開一點車窗,伸出手去,豆大的雨滴便落在他手里,力道甚大。這樣的雨經(jīng)常見,只是如今再看,心中倒多了些往前不曾有的,但他也不知多的是什么,腦子空空的滿世界亂跑。
暖黃色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平日的凌厲氣息消退不少,倒多了幾分的柔和。他已經(jīng)連續(xù)喝了好幾杯,臉微微有些紅,盯著眼前透明的酒杯,說,我出去游玩,只為調(diào)節(jié)心情,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沒有用,一絲都沒有,那些平靜的夜晚,與空蕩山谷的大雨,反倒讓我的心情愈發(fā)糟糕,只能返回國外,開始努力生活。
他的眼神又暗了幾分,雖是面無表情,但眸子里溢出的哀傷讓她感到震驚。她垂下眼,不敢再看,只因越看越難受。她喝酒喝的急,只覺臉頰灼燙,燒的她心里發(fā)慌,卻又不知該做什么,看著面前的豐盛菜肴,拿起筷子就開始吃。伸手擰下來一只雞腿,塞的嘴里滿滿的,含糊不清的說,一池,我們生不逢時,之間唯一的美好是當初幼年時的一見,但這場相交很快就結束了,此后接踵而至的卻是天不遂人意的種種噩耗,兩個同樣悲慘的人在一起,會是一幅怎樣的光景呢。
她將口中的食物咽下,又喝了一杯酒,繼續(xù)說,我與你,似乎是無法在一起的。你見證過我的悲慘,同樣,我也知道你的遭遇,兩個赤裸的人在一起,是無法面對這個世界的,我們.....
我已明白你的意思阿辭。他打斷她說,你希望我回去,對嗎?希望我們之間只做普通的朋友是嗎?他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她看著他,沉默半晌,說,是的。
他輕笑一聲,摸著手中的酒杯沉默無話,良久,他才道,我答應你,我回去。
她微感到驚訝,挑了挑眉頭,還未開口,又聽到他說,阿辭,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賭注嗎?你與那個許傾年沒有可能在一起,你可能不信,但時間會證明一切。還是那句話,我可以走,若你與他真有未來,我便再不來這里,若是真如我所說的那樣,我會來接你去法國。
她看著他信誓旦旦的模樣,心中莫名慌亂,但還是答應了他,好,我答應。
他微微一笑,說,阿辭,你信不信有那么一天,你會求著我讓我?guī)阕摺?p> 自信是好事,但不一定有好的結局。她說。
這頓年夜飯,他們都沒吃多少,都在拼命喝酒。蘇青辭很快醉倒,醉的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沈一池卻仍舊保持著清醒,只是臉頰泛紅,雙眼充了血色。他起身,將她抱起來,走進臥室,輕輕將她放在床上,再蓋好被子。
他在床邊坐下來,看著她的睡顏,心中痛如刀割,就這樣紅了眼眶。什么時候喜歡的呢?是在這里初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往后的其中一日,他不知道,只知道回去的那段時間里,一顆心疼痛不已,眼前時常閃過她的臉,年幼時的,當下的,都像絲絲雨一樣滴入心底。
仍舊記得少時的初見,她穿著連衣裙,露出一小截潔白腳腕,在林中低頭尋找四葉草。來這里看見她在工作的地方忙碌,下班時投喂街邊的流浪狗,側臉在路燈下分外柔和。他的心在思念中碎裂,于是匆忙趕回來,卻見到她與另一個男人親吻相擁。
他逼回眼中濕熱,俯身在她額頭上輕印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