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九抬眼直直地看著他,面無表情:“蘇師兄這又是玩的哪一出呢?當年跟思若表白的是你,表白完便失蹤的也是你,她難過了這么長時間后你終于出現了,還有了個未婚妻。沒關系,我們思若也不是非你不可的,我們拿得起放得下??涩F在你來找她,又是為了什么事?”
“以前的事情只是一場誤會,我們……”
她立即打斷他:“一場誤會?一場誤會就白白讓思若難過了這么久?她這么長時間是怎么過來的你知道嗎?還有,你千萬別告訴我,思若現在這一身的傷也跟你有關系!”
他一驚:“她受傷了?”
“哦?你不知道嗎?那我告訴你,她現在傷痕累累、血肉模糊,我剛剛給她換下的白襯衫已經被染成紅色的了。”
“你說什么?”他心中一痛,扶住身邊的樹干才讓自己站穩(wěn),隨即,便大步向宿管站走去,卻被宿管阿姨攔下。
“阿姨,我女朋友生病了,我要上去看看?!?p> 宿管阿姨見他一身做工精細的西服,帥氣的臉上寫滿了焦急,不由嘆嘆氣:“小伙子,這大晚上的你去女生宿舍實在不方便,讓她同學代為照顧吧。”
“阿姨,麻煩您通融一下,我就去看看,絕不過多停留。”
“不行不行,阿姨也有職責在身,你就別為難阿姨了。”
九九在一旁默然看著他焦急的樣子,不由心下一軟,走過來說:“師兄,你肯定是進不去的,不如,去給思若買碗餛飩吧,她說她餓了?!?p> 蘇亦風身體一僵,看著她:“她說餓了?”
她點點頭。
他的雙手緊緊握起,上面青筋清晰可見。
她餓了……
他終究還是沒能好好照顧她。
他一路跑到食堂,打包了一份餛飩,又從包里拿出鋼筆寫了張字條放在打包盒上,鄭重地交給了九九:“麻煩你好好照顧她。”
他又拿出一張自己的名片地給她:“這是我的電話,她有什么情況請隨時給我打電話,我就在樓下?!?p> 王九九接過東西便轉身進了院子,上樓,打開門,看見趴在床上的纖瘦身影,眼角一酸。
她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走過去蹲下:“思若,吃飯了?!?p> 慢慢喂她吃完飯,她猶豫了一會,拿出了塞在口袋里的字條。
思若順手拿來看,只見上面字體俊逸而熟悉。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思若,相信我,會處理好一切。
她的眼淚立即滴下,砸在剩下的餛飩湯里,激起了一圈圈小小的波紋。
“他來了?”
九九看著她的樣子,不覺嘆了口氣:“是的,一直站在外面,想進來,阿姨不讓?!?p> 她一聽,立即費力地抓起床邊的欄桿爬起來,走到陽臺望著。
遠遠地果然可以看見大門外的香樟樹下立了一個人,他一動不動,正抬頭不知在看著什么。
“思若,你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她慢慢講了韋一風離開的真相,及蘇亦風當年突然消失的原因,九九聽得目瞪口呆。
“真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的。原來韋師兄不但沒有負你,反而是用情至深,真是可惜了!他究竟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能那樣狠心地趕走你?現在又是下了怎樣的決心,才會親口告訴蘇師兄真相的?突然覺得你們倆真是可惜了!蘇師兄也是,自以為是成全了你,卻不知道你已經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他了。這是怎樣的后媽編劇寫的狗血劇情?。磕銈內齻€人,這些年,都是經歷了怎樣的心理煎熬啊?”
“我對不起一風哥哥。”
“你也別內疚,他當時走得那樣決絕,說了那么多傷人的話,當時的情況,任誰都會心灰意冷的?!?p> 思若不再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大門口的人影。
“既然你和蘇師兄已經解釋清楚了誤會,那現在你怎么又躲著他呢?”
“他的爺爺今天找我談話,他反對我們。”
“為什么?”
她笑笑,眼睛里閃著水光:“門第之見?!?p> “他爺爺肯定說了什么難聽的話了,對不對?還有,你的傷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摔到了碎玻璃上?!?p> “那你打算怎么辦呢?”九九嘆了口氣,“蘇師兄他,看起來很擔心你。”
她怔怔地看著遙遠的身影:“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做,我家雖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但我的爺爺奶奶卻都是很偉大的人,我的家人也都是極好的人,我不能因為我,讓人去指責我們凌家家風不正。”
九九一驚:“難道你要……?”
“九九,我需要好好冷靜一下,思考接下來該怎么做?!?p> “剛剛看蘇師兄的樣子,真的看的人心里很難受,他那樣的人,一直那樣光芒萬丈、萬眾矚目,何曾這樣患得患失過?”
她擦著額頭的汗,長久的站立讓她背部很不舒服,便又在九九的攙扶下趴回了床上。
“九九,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這么客氣干嘛?你盡管說?!?p> “讓他回去吧,外面這么冷?!?p> 九九眉頭一挑:“你還是很擔心他的嘛!不過,他可不一定聽我的,我覺得蘇師兄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彬彬有禮的,但是一旦下定了決心,還是很難改變的?!?p> “好姐姐,你就試試嘛?!?p> 九九沒辦法,只能下樓,朝大門口走去。
蘇亦風一見到她,立即跑過來:“她怎么樣?”
“吃過飯了,還好。師兄,思若讓你回去?!?p> 蘇亦風搖搖頭:“不,守在這里我才能安心?!?p> “可是你守在這里,她就安不下心來,她說外面冷,怕你凍著。她原本就有傷,剛剛站在陽臺看了你一會,就堅持不住了。”
他聞言,趕緊抬頭在一片宿舍樓里搜尋著什么。
“師兄,你回去吧,讓她安心養(yǎng)傷。”
九九很長時間才聽到一個沙啞而疲憊的聲音:“好,王師妹,拜托你好好照顧她。”
思若站在陽臺,看著他轉身走開,清冷的燈打在他修長的身體上,拉出了時長時短的影子,她呆呆地望著那影子,直到它被別的建筑擋住,再也看不見了。
在學校趴了兩天,傷口慢慢結了痂,不適感也慢慢消失了。
每天蘇亦風總能找到人給她送來一頓頓做工精細的飯菜,她也不再拒絕,總是接過來,久久地坐在書桌前,望著那高高的保溫飯盒出神。
周五中午,敲門聲又準時響起,思若緩緩起身去開門,本以為又是學校同學受了托付來送飯,沒想到開門一看竟是一位氣質溫婉的阿姨。
“請問是凌思若嗎?”
“是的,請問您是?”
那位阿姨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她一眼,笑笑,遞上餐盒:“你好,小凌,我是蘇亦風的媽媽?!?p> 思若一驚,趕緊接下飯盒請她坐下。
“我來這邊開會,之前去看了亦風,他請我順便把你的飯帶過來?!?p> “謝謝,真是麻煩您了?!?p> “你身上的傷怎么樣了?”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謝謝您的關心?!?p> 蘇母點點頭:“在亦風很小的時候,我就不在他身邊,每年回來開會那幾天,就會去看看他,以前很怕他沒有媽媽在身邊會有些心理陰影,現在看來,我是多慮了。他雖跟我不是特別親,但也長得陽光帥氣、彬彬有禮。”
思若透過她微笑地眼睛,看見了隱藏在里面的憂傷,按奈不住心底的疑問,便不覺問出了口:“您為什么不陪在他身邊呢?”
問完又覺得失言,趕緊想找個無關緊要的話題,只見對方了然地一笑:“我也想啊,可是他的父親不在了,他是蘇家的繼承人,他爺爺不會放他跟我離開的?!?p> 蘇母眼睛里突然攏起了一團水霧:“蘇家那時已經容不下我了,而我,也沒臉在蘇家待下去。”
“對不起,阿姨。”思若趕緊伸出手握住她的,“對不起。”
“沒事?!碧K母笑笑,“我和亦風的爸爸是上大學時認識的,他性格好,家世好,長得也很帥氣,我們一見鐘情。我們的身份懸殊太大,我只是偏遠山區(qū)考過來的窮學生,學費都是父老鄉(xiāng)親幫忙湊的。但他說服了他的父親,于是我們一畢業(yè)就結婚了,第二年生下了亦風?!?p> 她頓了一會,不知在想些什么,很久之后,才又接著說道:“在亦風三歲的一天,那天天很熱,我隨口說了句想吃冰棍,他爸爸就立即出去買,可是卻……再也沒有回來,我……”
思若緊緊抓住她的手:“阿姨?!?p> 蘇母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笑著搖搖頭:“小凌,其實去年我回來看亦風的時候,他的狀態(tài)就不太好。他一直是個那樣好的男孩,我從沒見過他那樣憔悴過。今天上午,他對我說,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可能會不要他了,他長大以后我第一次看見他流淚,他說那個女孩受傷了,媽媽您能不能幫我去看看她有沒有好點。這個孩子啊,三歲以后,就再也沒有過父母的懷抱、再也沒有撒過嬌……”
思若的心被揪得一陣陣地疼,她仿佛看見了那個小小的孩子孤單的背影,自己從小便在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的呵護下長大,沒想到蘇亦風居然從那么小身邊就沒有父母,他是怎樣一天天長大的?
一定很孤單。
“麻煩您告訴他,我的傷已經好了,讓他不要擔心?!?p> 蘇母點點頭:“好?!?p> 說完她便起身:“那我先走了,下午還有一場重要的會議?!?p> 思若趕緊也起身:“我送送您?!?p> “不了,你還帶著傷,趕緊吃完飯休息?!碧K母握住她的手,“小凌,記得前年我回來的時候,亦風說他喜歡上一個女孩,想一輩子都陪著她,永遠都對她好,他是真心真意喜歡你的?!?p> 思若目送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樓梯口,慢慢回到宿舍坐下,看著桌上高高的保溫飯盒,久久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