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道士坐在路邊草地休息,有點慵懶地曬著太陽。
隨手在路邊拔了一根草梗叼在嘴里,恣意想受著這溫暖的陽光。
記得小時候,問老頭子為什么老人愛曬太陽,而且一坐就是半天。
老頭子拍拍玄靜的小腦袋,說著那時候聽不懂的話。
目之所及,皆是回憶;心之所想,皆是過往;眼之所看,皆是遺憾。
“不瞞太和道兄,貧道此行回鄉(xiāng)也是靠一路化緣,風(fēng)餐露宿,斷然是沒有買快馬的錢財,你瞧瞧,就這么幾個銅板?!?p> 陳起倒是沒隱瞞,光節(jié)溜溜,把身上僅有的幾個銅板掏了出來。
“這個,好吧,小道的錢也是不夠買馬了,這次出來太急,盤纏帶少了。小道此番游方,正愁沒個方向,道兄不介意的話,小道就隨道兄到中原養(yǎng)仙山一游好了?!?p> 啊咧?這是屬狗皮膏藥的?這還黏上了咋滴?
這也還好,關(guān)鍵是貧道自己也不知道這世間到底有沒有養(yǎng)仙山啊。
只有一個養(yǎng)仙觀,貧道還得一路問過去,還不知道猴年馬月能摸回去呢。
一臉方、方一臉。
就在陳起在考慮如何圓場的時候。
太和子突然一個鯉魚打挺,急忙從法袋里面拿出來了,先前見過的那個三層黃銅羅盤,只見上面指針亂轉(zhuǎn),連盤身都有些震動。
太和子急忙將羅盤扔進法袋,并從里面慌亂摸出兩張符紙貼于雙腿。
“道兄,計劃沒有變化快,小道有要事要先行一步,不日到養(yǎng)仙山拜會。”
“要是小道沒去,道兄也可到江西龍虎山下三華鎮(zhèn)上尋我,山水總相逢,咱們來日方長。”
“還有道兄一身符箓造詣讓小道大開眼界,后面有機會咱們詳談啊?!薄?p> 后面的幾句已然有點聽不清楚,只能分辨細微的回音,有神行符加持的太和子早已一溜煙地不見蹤跡。
土路上,唯有一陣黃煙。
不難猜測,多半是太和子老爹要出場了,這小子如此之莽,被嚇成這樣,想必應(yīng)該是捉鳥之人來了。
想來也是想笑,這小子竟然話不多說,絕塵而去,絕對是跑路跑出經(jīng)驗來了。
所謂兵不厭詐,陳起放慢了腳步,還是沿著太和子離去的方向繼續(xù)趕路。
約摸一柱香的時間,陳起被一聲渾厚的聲音叫住。
“道友請留步?!?p> 陳起一個激靈,這句申公豹專用詞語,不知道拉了多少人頭上了封神榜。
初到貴寶地不久,陳起實在不想被這洪荒三大金句之一給奶死。
陳起一回頭,竟然看到的是那只熟悉的長毛騾子,上面還馱著一個背插拂塵的道士?
“道友,此物與我有緣?!?p> 中年道士看著前方回頭的小道士,一根手指指著自己?
再細看,原來是指著自己胯下?
騾子?
中年道士翻身下騾,打了個稽首。
“道友可是說此物?這騾子本就是我無意間所得,料想也不是無主之物,既然道友覺得與之有緣,贈予道友不是難事。不知道友是否得見一背懸長劍的小道士,很好辨認,那是一柄長劍,較普通法劍長上不少?!?p> “巧了,剛剛得見,正是往前方而去?!?p> 陳起說著,還真真指著太和子遠去的方向。
中年道士豪橫地將騾子留與陳起,同樣貼出了兩張急行符,念咒之后,雷蛇須張。
常言道,貨比貨得扔。
這冒著雷光的急行符,不僅賣相,還是效果,較之太和子那兩張,云泥之別。
中年道士順著陳起所指方向,幾個呼吸,便不見蹤跡。
留下有點出乎意料的陳起,和那只沒人牽的長毛騾子,雖然沒人牽著,這騾子竟然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太和道兄,這不怪我啊,你老爹預(yù)料到了我的預(yù)料,兵法虛虛實實,也是讓我措手不及??催@架勢你此番云游估計要草草了事了,貧道此間事了,再去龍虎山拜會。”
一手牽住騾子韁繩,拍了拍它的大腦袋,畢竟騾瘦毛長,就顯得這騾子腦袋分外的大。
“果然,你與貧道有緣,人家都是仗劍快馬,咱們這是鐵棍慢騾,就且隨貧道去尋那養(yǎng)仙觀吧。”
許是,這騾子也是記吃不記打,而且不記仇,竟然忘記了逃離青嵐山時,是誰拿著鐵棍在它屁股上狠狠地拍了幾棍子。
翻身上騾,一聲響鼻,慢慢走去。
……
“無極大道。元始法王。天界神真供中央。說法說法放祥光。流衍玄綱。萬圣禮虛皇?!?p> “三十六部。太上真詮。清微靈寶及先天。道德道德妙玄玄。道力難言。玄妙藏先天。”
“玄中教主。萬法宗師。隨方設(shè)教渡群迷。形上形上真道垂。清凈無為。天地悉皆歸?!?p> 林間淵藪,樹高蔽日。
陳起騎著騾子,大體沿著西北方向行進,嘴里哼著真正的道歌,太和子口中自己唱念的道歌,流行歌曲也。
自己教會太和子那首歌后,太和子十分慷慨地教了自己這首道歌。
心思宛轉(zhuǎn)的陳起,已然忘記了催騾趕路,長毛騾子開始走走停停,時不時低頭啃兩口青草。
太和子之前所言不假,在那石化大蛇所遇險境以及山崩跑路之時,誰還能有分心之術(shù)聯(lián)想到這大蛇與清河鎮(zhèn)的關(guān)系?
全賴那縷薄光。
陳起有種預(yù)感,自己冥冥中已經(jīng)與一個本地的硬茬子結(jié)下了梁子。
強龍都不壓地頭蛇,何況麻麻匹的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頂多是條泥鰍。
長坪君斷頭、蛇心切口之處的那兩縷薄光,根本就是同一把賣相極佳的劍所留的劍氣。
且這劍氣,絕不是除邪,而是養(yǎng)惡。
手臂那道紋身吞了那兩縷薄光之后,陳起除了獲得了地煞七十二術(shù)——續(xù)頭的兩段口訣,更是獲得了兩段模糊的影像。
也得知了,一目五口中坪山老弟的真實名字。
坪山境主,神諱長坪,稱長坪君。
數(shù)百年前,不知因何故,亦不來何處,長坪君神跡顯于坪山境內(nèi),殺得坪山境內(nèi)的邪祟差點絕了根。
后來百姓供奉,并得敕封,便做了這坪山一境的城隍,因坪山方圓無城池,故稱境主。
長坪君于境主尊神廟內(nèi),被人從后方一劍斷頭,那長坪君斷頭之后竟還想回頭一望,便是陳起縫頭之時,那歪頭一直保持的姿勢。
劍氣封于斷頭之處,不僅斷絕神體生機,褫奪神格記憶,破壞敕封金身,再無凝聚吸收香火之能。
同時封于斷頭之處的劍光,竟還能再散出生機,使這坪山境主堂堂城隍,竟然化為鬼物,而且還另生神智,演化出不少邪祟手段。
城隍麾下,悉數(shù)遭難。
那鬼王一目五心心念念的心肝燃火之法,便是這個長坪君化鬼之后的杰作。
至此,長坪君身邊便新多了那個大酒葫蘆,也不見他釀酒,想喝酒的時候,隨手一拍了事。
其它不表,化鬼之后的他,倒是個很有情調(diào)的酒徒。
不過這已經(jīng)歪了脖子的長坪君,卻有好幾次慢慢悠悠地雙手交合,一套不是太復(fù)雜的手勢組合后,結(jié)成一個奇怪的印訣,便有酒水從大葫蘆嘴中長鯨出水,海灌入口,端是瀟灑。
這喝完之后,還時不時望向破廟門外的山下,帶著一絲諧謔的笑容。
陳起同長坪君分別之時,曾問,斷頭之仇不報否?
猶然記得長坪君那一笑,讓人覺得如釋重負,而且很輕松。
就算是用屁股想,陳起都知道,這長坪君必然知曉殺他之人為誰。
陳起揉了揉腦瓜子,一筆爛賬,自己多多少少也跟著扯上了關(guān)系。
那真是一柄富麗堂皇的劍。
還有那只纏著紗布的執(zhí)劍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