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九歲的的時候認識張文遠。
在游戲里,我叫他師父。
大二,混吃等死的我還不知道努力是什么。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和室友一起開黑,雖然我腦子轉不過來,裝備系統(tǒng)推薦哪個我就用哪個,也不知道哪個英雄的連招順序是什么,通常是哪個CD好了就點哪個。但并不妨礙我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那天,下課后在宿舍聊學校里又興起來的八卦的時候,室友奶茶突然興奮起來:“哎,小末,我有一高中同學,游戲操作賊6,他剛給我發(fā)組隊邀請了,一塊來啊!”
本著抱大腿的心態(tài),我激動道:“好啊好啊,來來,還有人一塊嗎?”然后登進了游戲。
“帶我一個!”
“還有我,還有我!”
“剛好五個人,咱匹配?”奶茶建議。
“先匹配試試啊,看他是不是你說的那么厲害?!蔽覐某閷侠锬贸隽艘恢话舭籼遣痖_包裝塞進了嘴里。
“當然厲害了,平時我和我對象都是他帶飛的!”奶茶說道。
我看著組隊界面上被邀進來的人的網(wǎng)名,一只小張。
噗,網(wǎng)名還挺可愛的。
事實證明,奶茶并沒有說謊,小張同學真的厲害,節(jié)奏帶的很好,全程指揮,我從來沒覺得隊友默契度這么高過。
那天下午,402寢室亢奮的聲音就沒停過。
最后一局結束,我對奶茶說:“你這同學真的厲害哎,贏了一下午?!?p> “那是,我都說了他很厲害的?!蹦滩钃P了揚下巴。
我對小張同學發(fā)去好友申請,“加個好友,以后方便一起玩?!?p> “恩,好啊?!毙埢卮鸬?。
“你好,我叫然末?!?p> “你好,我叫張文遠?!?p> 張文遠說,在游戲里有親密度關系的話,做任務有獎勵,所以認了我做徒弟。
我問他,為什么不能做個死黨閨蜜基友啥的,不都可以嗎?
張文遠說,師徒的話有綁定任務,獎勵的東西更多。
我還挺開心,“那以后,你就是我?guī)煾噶?,保護好你徒弟我啊,把經(jīng)濟都讓給我?!?p> “沒問題,我的小徒弟。”張文遠回道。
張文遠教我自己自己出裝備,前期出什么,后期出什么,順風出什么,逆風出什么。
我一個也記不住。
“你把賬號密碼給我,我?guī)湍闩!?p> “???!”
“你啊個屁啊,徒弟,我知道你賬號綁定你社交賬號,我只上你游戲,不上你社交賬號看。”
被張文遠看穿,我有點不好意思“哦……好吧,我的密碼是******”
張文遠把我常用的英雄的裝備整理了三套,還備注上“逆風用”、“順風用”、“AD多用”諸如此類。哦,對了,他還把他自己單獨拉了個分組,分組名字叫,徒弟專享。
我懷疑他圖謀不軌。
大二上學期的期末考試,我理所當然地掛科了。
不思進取的我終于意識到,再不發(fā)憤圖強,我可能畢不了業(yè)了。于是乎,我發(fā)了個朋友圈,“從今天起,學習是我唯一的動力!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并配上卸載游戲的截圖。
張文遠的消息發(fā)了過來“呦,小徒弟,這是下定決心不玩游戲了?洗心革面?”
我沮喪地回道“當然,我都掛科了,再不學我連畢業(yè)都畢業(yè)不了了。”
“師父,你考試怎么樣?”
“我挺好的呀,有兩門考的還不錯?!睆埼倪h回道。
“這不科學,我們每天玩游戲的時間都一樣的,為什么你還有空學習?”
“因為我徒弟笨唄?!?p> “哼,你才笨。”我憤憤道。
“不過這都考完了,努力也是下學期的事了,小徒弟寒假有什么打算?準備去哪玩?”張文遠問道。
“呃……沒想好,前幾天奶茶問我們幾個室友要不要去她們那滑雪,我還沒考慮好。哎,對了,師父,你不是和奶茶是一個地方的嗎?我要是去了到時候一塊?”我回道。
“那有點不巧哦,師父今年過年在我姥姥家過年了,怕是不能跟你們一塊了?!?p> 我有點失落,回道“那,好吧?!?p> 那個時候,沒有跟張文遠面基的我內(nèi)心還是有點慶幸的,我在現(xiàn)實中不算是個活潑的人,害怕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我的十九歲就這么平平無奇的過去了。
那一年大年初五,我媽在飯桌上突然暈倒,不省人事。
腦溢血,在ICU里躺了整整一個月,病危通知書下了六次。
我爸在醫(yī)院樓管那里出租了一張很小的折疊床,天天住在ICU外面的樓道里。我看著我爸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大圈,整個人看起來老了十幾歲,眼窩深陷,卻無能為力。ICU里一天一萬多的花銷,普通家庭根本承受不起,我爸東拼西湊,攢夠了我媽暫時的治療費用。
我依然記得那一天,我爸把床上狹小的空間讓給了我,我在迷迷糊糊間做了個夢,夢里我媽像往常一樣,喊我起床。她說:“末末,起床了?!彼孟耠x我很遠,聲音都聽的不真切。
然后我就醒了,一睜眼就看見我爸雙手攥著我的衣角,指節(jié)因為用力微微發(fā)白。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這個一直在我心中很偉岸的男人,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把我當做唯一的依靠。
護士打開了重癥監(jiān)護室的門,站在門口朝門外的人群喊道:“常夢蝶家屬在嗎?”
常夢蝶,是我媽的名字。
我和我爸跑上前,看著護士的眼神充滿希冀。
“患者回復意識了,再觀察幾天情況穩(wěn)定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恭喜啊?!?p> 我爸瞬間紅了眼眶,癱軟在地。我扶著他,我們兩個在冰冷的地板上,無畏他人的眼光,抱頭痛哭。
我媽留有嚴重的后遺癥,偏癱。半邊身體都不能動,出院以后,每天要抽出時間到醫(yī)院做康復治療,我和我爸輪流陪她。
康復的時間會很長,但是好歹,我媽還活著。
我整整兩個月沒有去學校,再去時,已經(jīng)四月了。
關于我請假的原因,我誰也沒提。
我拼命學習,補著我落下的功課,又找了兼職,把課余時間排的很滿。
我不能讓我爸一個人辛苦。
我再沒有玩過游戲,也似乎和周圍的人脫了節(jié)。
奶茶說我:“小末,你也別那么拼了,你最近瘦得厲害?!?p> 但我知道我不能停下來。
我和張文遠也再沒提過見面的事情,在忙碌的學習中我也沒有太多的精力和他侃天聊地。
他好像意識到我可能出了什么事,我不說他也不問。只是每天的聊天內(nèi)容都是逗我開心的。
他給我講他們宿舍的趣事,講他們老師的八卦,偶爾還會發(fā)語音給我唱歌。雖然唱的很難聽。
就這么莫名其妙的,我們之間純純的友誼好像更近了一步。
直到有一天,張文遠給我發(fā)了消息,他說:“徒弟,師父來你們學校玩了,要不要見一面?”
我痛快地回道“好啊,我去找你,你等我一會。”
“嗯,好。”
雖然說得干脆,但是我還是緊張地手足無措。
我拿著衣服在鏡子前一件一件在身上比來比去,最后選了一件米白色的裙子。
我在二十歲的初秋第一次見到張文遠。
他個子不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比我高了將近一頭。他背對著我,穿著一身黑色運動裝。頭發(fā)不長,微卷,像是剛剪過。我再三對著手機確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轉過身看著我,一瞬間的愣神,隨即笑道:“小徒弟,是你嗎?”
張文遠的眉毛很濃,眼睛深邃,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
我心跳得厲害,臉頰發(fā)熱,結結巴巴地回道:“是,是的?!?p> 張文遠揉了揉我的頭發(fā),說:“徒弟,別緊張。”
我們在操場上走了很久,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我一抬頭,總能看到張文遠的眼睛也在看我。
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著。
有風吹過,我打了個冷戰(zhàn)。
張文遠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的肩膀上,他蹙眉:“徒弟,你穿的太少了?!?p> 他面對著我,雙手又托了托我的肩膀,說道:“徒弟,你太瘦了?!?p> 身旁有樹葉飄落,落在堅硬的水泥地上,落在張文遠的肩膀上,落在我懵懂的少女心里。
我的臉又紅了起來。
明明天氣很涼,為什么我的臉這么熱呢?
或許是從來沒經(jīng)歷的變故讓我既堅強又脆弱,張文遠的溫暖是我唯一想用力抓住的東西。
這種懵懵懂懂的感情就像是放在心尖的羽毛,隨著秋天的冷風漫不經(jīng)心掃過,癢癢的,又麻又酥。
在忙碌的時間里,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我跟張文遠已經(jīng)認識一年了。
我們兩個感情進展龜速,奶茶有時候調(diào)侃:“我以為你們兩個早在一起了,沒想到你們兩個還是矜持派?!?p> 我只是害怕這一切只是我的一廂情愿而已。
我媽在這一年里恢復的還不錯,至少丟掉拐杖可以走個二十米左右的距離,我沒再問我爸要過錢,基本上兼職可以自給自足。我爸沒那么多時間在工作上了,反而跟我媽感情越來越好。
大三的寒假里我沒回家,在學校附近找了個輔導班老師的工作,教初中英語。
張文遠也沒回家,他在我工作的附近找了個兼職,他下班總是很晚,所以我們只是偶爾會見面,他總會給我?guī)Ц鞣N各樣的小東西。可愛的鑰匙扣,捏起來叫的很詭異的小黃鴨,帶著哆啦a夢的小鏡子,彩色的發(fā)圈。
那次他下班很早,我們吃晚飯,他送我回去的路上,難得的很久沒有說話。我們兩個一前一后地走著,他在前,我在后,后來在年久失修接觸不良的路燈下他忽然轉身,看著我,眼神滾燙。
張文遠說:“徒弟啊,那個,我有話想對你說?!?p> 我疑惑地看著他。
“你也許不相信,師父對你,是一見鐘情的?!睆埼倪h搓了搓手,“那天見你,你穿著米白色的裙子,瘦瘦小小的,看起來很憔悴,我不知道你發(fā)生了什么,可是從心底里想要保護你?!?p> 在一閃一閃昏暗的燈光里,我渾身僵硬,背瞬間挺得筆直。
張文遠湊過來猶豫著要拉我的手,觸碰到的那一刻,他的手,滾燙。我覺得我的心要跳出來了。
“我怕一開始和你說這些,你會覺得我是個很隨便的人,我偷偷地問了奶茶你的喜好,知道你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時候,你哪天心情不好,哪天受了委屈。”張文遠攥著我的手,零下三度的天氣,我手心里全是汗。
怪不得,張文遠對我的關心總是恰到好處。
“我一定可以照顧好你的,給我一次機會好嗎?”張文遠說完,盯著我的眼睛已經(jīng)附上了一層霧氣。
我在這莫名的煽情下,也紅了眼眶。
在我點頭的那一瞬,張文遠在徹底罷工的路燈下面,用力地抱住了我。
我沉溺在他的擁抱里,覺得全世界給我的安全感都不及他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