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架進入臨淄城的那一刻,旦的目光便一直被車窗外的世界吸引。
十年來,旦的整個青年時期都在孤僻的海島上度過,了無人煙的海島與齊國都城形成鮮明對比。海島上,只有師父與幾位師兄弟居住的茅草屋幾間,而臨淄城里,從城門到王宮,房屋比次相接;海島上只有零星幾人,而臨淄的大街上,人群似流水一般,絡繹不絕。
旦想起在之前師父曾提過,自己父親治理下的齊國,一改自齊哀公以來的頹勢,修養(yǎng)生息,國運昌盛。今日親眼所見之后,心里不禁燃起一股對父親的佩服之情。
車停下后,公子旦下車,一個年輕人站在齊國宮門之下,公子旦打量一眼。那人衣著華麗,一身青衣,腰間佩玉,面目清秀。眉眼之間,旦讀出了一股屬于自己家族的精明與干練,如果不是師父讓他收斂光芒,他也層多次在銅鏡中看到自己眼神中的那份光。
這應該就是夷了。
那人走向前來,行禮后說到:“哥哥,許久不見?!?p> 旦躲到師兄身后,問道:“魯大夫,這個大哥哥是誰啊?”
“兄長不認識弟弟了嗎?”夷非常詫異。
魯成來到旦身邊,安慰到:“公子莫要驚慌,這位是夷公子,是公子您的弟弟?!?p> “夷弟弟?”旦打量著夷:“不是的,夷弟弟明明是個小孩子,怎么會這么大呢?”
“十年過去了,夷公子自然也長大了?”
旦小心向夷問道:“你真的是夷弟嗎?”
“兄長,我自然是夷,夷仲年?!惫右拇鸬剑骸熬刚谧陟糁械却珠L,兄長速速洗漱更衣,前去見君父吧?!?p> 洗浴過后,在夷的引導與師兄的陪伴下,往宗祠走去。
今天是旦認祖歸宗的日子,只有齊國姜氏的后人才能進入宗祠的祠堂里面,大臣們只能在外面等待。當?shù)┳咴谥T位大夫之間時,望著兩邊行禮的大夫,旦像個十二歲的孩子一樣,異常害怕,但心里面卻非常冷靜。
到了宗祠門口,身為外人的田更便不能跟隨了,田更囑咐到:
“放心,里面是你的君父,你的父親,到了這里旦就回到家了,師兄在這里等著你?!?p> 夷來到旦面前:“兄長,我們走吧?!?p> 旦拉住夷的衣袖,走上臺階。
看著緩緩打開的大門,首先進入眼簾的,是堂上拜訪的列祖列宗牌位。
從輔助周王罰紂,受封齊地的始祖呂尚,一直到祖父成公。呂姜的列祖列宗都在這里,堂下跪著的那個人,身穿君袍,從背影看上去,雖然一頭白發(fā),但仍然虎背熊腰。
這就是自己那位在位六十余年的老父親了。
夷與旦走向前,下拜,旦看著夷的動作學了起來。
“君父,兄長回來了?!?p> “嗯,”齊公沒有回頭,向列祖列宗行了大禮,眾人見國公行禮也紛紛跪拜。
齊公說到:“列為先祖,我呂氏子孫旦流亡異鄉(xiāng)多年,幸得列祖列宗保佑,得以回國。今愿以列祖列宗為見證,迎呂購子旦認祖歸宗,并為其賜名呂祿甫。自此之后,望列祖列宗與保佑此子與我齊國,繁榮昌盛,子嗣綿延?!?p> 幾旬禮行過之后,齊公以公子旦路程勞累為由,讓旦去寢殿里休息,讓各位大夫退去。
公子夷原本想跟隨父兄二人去寢殿,而齊公也讓夷與諸位大夫一同退下。
回到宮中,幾位大臣早已在此等候。
信陽君之子重問道:“今日臣看到公子旦,感覺旦公子的行為有些許異常,公子可曾有所發(fā)現(xiàn)?!?p> 另一人說到:“從宗祠回來后,大王便召了太醫(yī)到后宮中為公子瞧身子,聽說旦公子十年前雖然逃脫一死,但當年已經(jīng)元氣大傷,神智受損,怕是一生智力都停留總角年紀。”
“恭喜公子,如此一來,即使旦公子回來,也無能力與公子為敵了?!苯丶拥恼f到。
“不可胡言,”夷怒聲喝道:“公子旦乃我的兄長,兄長神智受損,也是我齊國宗室的損失。”
姬重見公子夷訓話,便不再說話。
其他人說道:“公子要記得高大夫離開國都時的囑咐,萬不要因為兄弟之情耽誤社稷大業(yè)?!?p> “我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我有些乏了?!?p> 眾人退去后,公子夷望向東宮的方向,回想起今天領著旦走向宗祠的時候,自己仿佛回到當年還未去周王室交換時兄弟之間那為數(shù)不多的時光。
同時回憶那段時光的,還有此時東宮里面的旦。
齊國的規(guī)矩,公子為立府之前可以在宮中居住,等公子成家之后再在外立府。所以,旦被安排在東宮,與夷所在的西宮相對。田更見太醫(yī)走后好一會兒,田更出去查詢了一圈之后答道:“外面已經(jīng)沒有人了,估計這會兒太醫(yī)已經(jīng)把公子的情況傳遍臨淄了。”
“這樣也好,讓大臣們在朝堂上相見之前心里能夠有所準備?!?p> 旦從床上起身,在屋子里面環(huán)視了一圈說道:“這里還是十年前的模樣?!钡┮灰恢更c物件說道:“這是屋子里面的裝潢、各種物品的擺設,一如當年?!?p> “旦之前在這里住過嗎?”
“嗯,這里原本是祖母住的地方,我出生前恰逢祖母升天,之后便住到了這宮里?!钡└舸跋蛲?,可以看到西宮的方向:“那邊的屋子里,以前是姬娘娘與太子哥哥住的?!?p> 提起太子,旦不免傷懷,就像夷一樣回憶起當年在后宮中,各位兄弟跟隨年長的太子一同玩耍的時光。太子比旦大十幾歲,非常疼愛自己的弟弟們,尤其對旦特別好,在旦心目中,太子彌補了父親的角色,給予他成長與堅強的力量。
傷感之時,齊公身邊的昭奴前來,帶來一些侍女奴才:“公子,齊公知道公子流亡海外多年,吃了很多苦,特地命人將這宮殿打掃成當年的模樣,為了讓公子能夠有熟悉的感覺?!?p> “這些都是老奴親自調(diào)教的奴婢們,非常有經(jīng)驗,日后便留在東宮之中服侍公子,若公子有什么不習慣的或者需要,盡管與老奴說就好?!?p> “有勞仆官費心,”田更替公子旦回答到。
昭奴安排完侍女之后,又拎著眾人在宮殿里面囑咐了好半天,在島上生活了很久的兩人到不太適應這么多人服侍的感覺,收拾幾遍完成后,昭奴才離開東宮。
“想必一定是齊公囑咐昭奴好好照顧公子的?!?p> 屋子里的侍女多了之后,兩個人的相處也謹慎了起來,公子旦知道,以后自己的每一舉一動都需要偽裝自己,才能保護自己了。
昭奴回來拜見齊公:“主君,東宮那邊已經(jīng)收拾好了?!?p> “嗯,”齊公放下手頭的竹簡:“寡人是不是有些過于冷淡了?”
“公子離開十年,主君與公子父子二人肯定有著萬語千言,只是凝聚在心頭無法表達而已,終有一天公子會明白的?!?p> “寡人只求,他不再怨恨寡人當年將其遺棄到萊國就好。”齊公拿起竹簡:“周王與魯公來信,答應了婚事,兩位公主即日起行。”
“接下來,就要準備兩位公子的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