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太太選擇嫁給鰥夫,是極不匹配的。但災(zāi)荒年,別說門當(dāng)戶對,能活命就是最大,但我猜想余老太太應(yīng)該是打心底里瞧不上何家的,不然何老太爺驟然一死,就立即分了家。
不過聽翠花所說,是老太爺剛死不久,何家大爺、二爺一直說是余老太太毒死的老太爺,還上衙門鬧過,此事昌郡的百姓都知曉,但沒有證據(jù),不了了之。所以余老太太正好借口兩子不孝,欲奪財產(chǎn)方鬧的這一出,遂再不愿一府同住,分了家。
當(dāng)年余老太太的娘家已和她相認(rèn)一年多,余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又有生意頭腦,在昌郡很快打下了基礎(chǔ),小有資本,也帶著何家置了些產(chǎn)業(yè)。所以何家大爺、二爺分了一間酒樓,四間鋪子。
第三年,何景州中舉,入京科考雖在榜末,好歹榜上有名,余老太太娘家人又花銀子疏通,讓他入昌郡衙門府里當(dāng)了刑差,兩年間一路遷升為知事(郡縣行政長官)。
可何家大爺、二爺終歸不成器,分的家產(chǎn)敗了幾年,所剩無幾。大爺還好,二爺簡直人嫌狗憎,三天兩頭就來府中借口給老太太請安打秋風(fēng)。
二爺貪財更好色,以前禍害了府里好幾個丫頭,余老太太氣憤歸氣憤,怕壞了親兒子的官名,只得將被破身的丫頭送到二爺家中當(dāng)妾。
若是當(dāng)個妾倒也好,依傍著何知事三爺,算是昌郡里殷實人家,可他家中有只母老虎,送過去的最多活不過半年,就跳井吊脖子死了。
余老太太憎惡極了二爺,出了幾回事后,勒令門房不許他進府,因此都好幾月沒見過他了??纱浠ㄔ趺匆矝]想到,這事會突然輪到她頭上。
昨夜何二爺完事后就離府回家了,還警告她不許聲張,不然就去余老太太面前討她回去做小妾。
翠花躲在林子里驚恐了一夜,天亮了才回過些神。
看著這小小年紀(jì)就被殘害的嫩骨朵兒,我也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言辭勸解,說“呃,你還小,大把年華,就當(dāng)被蛇咬了口,下回注意些。”?
擺明了,這話是說不得的。
我嘆了口氣,“別哭了,眼下要緊的是去弄一副避孕的藥?!?p> 翠花猛然收了哭聲,一臉懵懂的驚恐“什么,是、是……我會懷上?”
古代婦科教育全靠老人言傳身教,翠花是一群婆子們粗養(yǎng)大的,哪里懂?
“可我不會抓藥,嗚嗚……到了藥鋪,人家問了,我該怎么辦?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何二爺家的那只母老虎對翠花的陰影很深啊!
哼,色厲內(nèi)荏的臭丫頭,就能對我兇!
我張手貼在她耳邊,“你這樣……我去給你弄,有人問起來,也只問我,不怕的?!?p> 一陣嘰里呱啦,翠花被我說的腦袋一愣一愣,又想了好一會后,就出去請示王嬤嬤了。
翠花一離開房門,我立即從枕芯里將所有銀票拿出來貼身收好,妝臺首飾盒里的鐲子、耳環(huán)、項鏈能戴的戴上,不能戴的,我找了一塊大的手絹包著,再用腰帶牢牢實實的纏上。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待翠花回來,將出府的門牌遞給我,“你要快些回來,我、我怕!”
我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找件你的衣服給我穿上?!?p> 翠花扭頭極快的進了偏間,樣子好像再晚點就會立即會生個娃娃出來一樣的。
我心里其實有些愧疚,但死貧道不如死道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翠花比我矮小一點,但衣裙夠長,將身子縮一縮就像了。我換了衣服,扎了丫鬟的頭髻,走出鳴翠院,直奔后門而去。
后門有擔(dān)菜入府的菜農(nóng)和婆子們點算,許是算少了斤兩,在爭執(zhí)。
“葛媽,您好歹多給幾個,我從城外趁新鮮的挑過來,不容易?!蹦遣宿r(nóng)道:
“誰還不容易了?你瞧瞧這里面的泥啊、土的,多占重??!若不是看你送了兩、三年,我真要將這些退回去??墒怯X得何府成了鐵飯碗,你就胡亂來了,是嗎?”
“葛媽媽,您怎能這樣說?”
……
我溜著墻邊兒,朝門那里移。聽那聲音熟悉,側(cè)臉瞟了一眼。
哦喲,是頭天指著我和秦氏罵的婆子。
翠花說起過,那婆子是管廚房采買的,最愛精精撿撿的占便宜,但也不多,有個殘缺兒子,老想著讓翠花給她當(dāng)媳婦,所以往日里格外照顧著翠花。
“誒,那誰?往哪跑呢?”
門房的男仆喝了聲,我嚇得一抖,不知該怎么辦。
“你鬼鬼祟祟的作甚?偷了東西想出府嗎?”
看樣子以前常有人做。
背上都汗?jié)窳?,我正焦急怕被人發(fā)現(xiàn),看見葛媽那處,腦中靈光一閃,就朝葛媽那邊去了。
葛媽剛鬧走了菜農(nóng),一眼就看見了我。我抬起頭趁她沒瞧清我,一個大噴嚏打過去。
葛媽拿袖子掩臉,“你這該死的賤皮子,干什么呢?”
我“嗚嗚”的一把抱住葛媽肥碩的大身子,“是我呢,我,翠花!”
……
出了何府后門,我開始走的極為淑女,當(dāng)我走出了幾百米后,便以百米沖刺的速度開始奔跑,直到上氣不接下氣,在一個僻靜的巷子里,我才癱軟的坐下來。
方才葛媽沒反應(yīng)過來,估計回過神來,不知要多懊悔放我出府給翠花抓藥。
我說翠花病了,本從王嬤嬤那里拿了出府門牌自己去瞧病的,可后來暈在房里,我便不得已代替走一趟。當(dāng)然塞了兩顆銀稞子,葛媽才猶豫幫我掩過門房的眼。
不過好歹是出來了。
讓我為何景州那種炮男奮斗一生的小妾事業(yè),我還不如跑出來折騰呢!
何府離正街不遠,循著人聲鼎沸的方向走了大概十幾分鐘就看見一條見首不見尾的古街,一、二十米寬的青石路面上人頭涌動,絲毫不比前世燈紅酒綠的街道差。
街上男女都有,也不是花紅柳綠、仙逸飄飄的,多數(shù)女人穿的是棉麻布的及腳踝短裙、男人穿的則是短襟束袖,便于做活的衣裳。富人嘛,顏色鮮艷、品類就繁多了。一眼就能分辨,基本有點像明朝著裝風(fēng)格。
出巷口時我用泥灰抹了臉,因為怕地痞流氓盯上。若天真的以為自己絕色遇見貴人,估計會被渣到骨頭灰都不剩。
“燒餅,賣燒餅咯,兩文一個,餡多料足,趕緊來嘗一個!”
這吆喝聲真帶勁,香味也濃,我走過去,道:“老板,給我包兩個?!?p> “好嘞?!辟u餅的眉開眼笑,極是熱情,服務(wù)態(tài)度可以打十分,用油紙飛快包了兩個遞給我,“姑娘,拿好了?!?p> “謝謝?!?p> 我遞了一顆小銀粒,老板在腰間布袋里翻找了好一會才數(shù)出二十六個銅板。有點重,沒有錢袋,只得找老板借了張油紙,然后用繩子十字綁法,提在手里。
“老板,藥鋪醫(yī)館往哪走?”
“前面路口右拐,往前一、兩百步有個妙手醫(yī)館?!?p> 我道了謝,一路悠哉好奇的觀賞著路邊攤位和店鋪里琳瑯滿目的商品。心里暗喜:商業(yè)流通這般發(fā)達,估計這朝代真是盛世,是不是意味著自己能綜合前世的所見所聞,想出個商品來買賣賺錢?
我十分雀躍又激動,但沒忘了要買兩副藥送給翠花。那樣小的年紀(jì),若真懷上,估計九死一生,怪可憐的。
藥鋪里的大夫聽聞我要抓避孕的藥,并沒有多問,府宅里女人的事大夫見怪不怪的。我便又拿了十個銅板托他店里的伙計跑一趟何府,交給葛媽。
付了藥錢,掌柜找給我九十幾個銅板。以前出門只帶一個手機,現(xiàn)在要拿一兩斤的銀子銅錢,我一時有些為難。
“姑娘沒有錢袋嗎?”掌柜看著我小花貓似的臉狐疑道,
眼神仿佛在看賊一般。
我訕訕一笑,“夫人吩咐的急,我又偷偷跑出來,所以忘帶了?!?p> 說完,只得又問掌柜要了幾張紙,將銅板重新包好,當(dāng)藥材一樣提在手中,想著等會去街邊攤上買兩個錢袋裝,然剛走出藥鋪不過三分鐘,我眼前人影一閃,手指一痛,那油紙包就被人搶了。
“抓小偷,抓賊?。 ?p> 我條件反射的提起裙邊就追,但沒有一人幫忙,這么多人,來個人絆那小賊一腳,我絕對一分鐘不到就能抓到人。
可我追啊追,追出十幾分鐘也沒摸到那人衣角,也不知道追出了幾條街。
“哎喲,我的菜……”
“看前面,看前面,有推車!”
一路人仰車翻的。
小賊跑的滿頭大汗,深感訝異和憤怒的不時回頭看我,將近氣竭時,終于忍無可忍的樣子停下來,“臭丫頭,再追,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小賊是個十八、九歲的精瘦青年,穿的一身干凈整潔的青布短襟。
誒呀,這賊猖狂的真叫人牙癢癢。
老娘不發(fā)威,真當(dāng)我是病喵?。?p> 自從在這異世醒來,我一直反省自己前世太壓抑,要返璞歸真,想辦法脫離何府后,一定要回到小時候捉泥鰍爬樹的野丫頭狀態(tài)。
這賊撞上來,可不得讓我發(fā)泄發(fā)泄。
站在街正中,我叉腰指著他,“好啊,有本事,你給老娘站住,老娘打的你滿地找牙,要打不過,那些銅板就送給你了?!?p> 小賊一愣,也像翠花一樣看傻子似的看我,“嘿,你要找老子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