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后門有人守,且還有男仆住在旁邊。不肖一會,門就開了。仆從們看見我和翠花,那臉叫一個個五顏六色的。
“怎么?不讓進門嗎?不讓進,那就讓老爺、夫人放了夏……放了我家姑娘離開?!贝浠☉B(tài)度很囂張,大有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的架勢。
我聽到了她稱呼里的變化——我家姑娘。
這小犢子護的,我喜歡!
“那個……沒……你們怎么還能活著出獄?”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老天爺罩著了!”
“嘿,死丫頭,進了籠子出來脾氣更見長了?被人玩過的破鞋,牛氣什么?”
翠花被懟的一怔,我上前一巴掌甩過去,說話的人被我打掉了一顆槽牙吐出來,可見我力道多重。
周槐之喂的藥,效果好的讓人震驚。
“再敢說,我打爛你的嘴?!?p> “你敢打老子,我……”
那人惱羞成怒的爬起來要揍我,其他幾人趕緊上前拉住,“哦喲,快住手,你忘了那日張捕頭了?”
被抓前,我在前廳露的一手,許多人都看見了,所以他們也沒敢再攔,只是從牢獄出來帶著晦氣,急急的派了一人去稟告夫人、余老太太,看要如何安排。
稟告的人回來的很快,立即喊人點燃了個大火盆放在門口,又拿柳枝沾了水在我和翠花身上撲打了一陣,才讓我們跨過火盆進了府。
進府后并不似后門一樣平靜,幾乎所有的人都來鳴翠院瞧熱鬧了。
“嘖嘖,這兩污糟的爛賤人湊在一起了,真真絕配??!”
“被何二爺玷污了身子,怎么不一根繩吊死在牢中算了?丟人!”
……
堆在院門的人群議論聲越來越難聽,有的甚至撿石頭往里頭砸。
翠花縮在床上一角,已然沒了剛?cè)敫畷r的囂張和得意,臉上皮膚血色褪盡煞白如雪,更顯得橫七縱八的傷口猙獰無比。
我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說兩句,又不會剜你的肉,哭什么?”
“只有充耳不聞,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擊潰這些惡毒斥罵最好的辦法?!?p> 翠花搖搖頭,又點點頭,“我、我會的?!?p> “什么都不要想,先養(yǎng)好身體。再有幾天就可以去祁門縣,我?guī)闼奶幫嫱??!?p> 翠花破涕為笑,“嗯,你不許騙我。”
“我敢騙你嗎?怕是會被你罵死!”
我精神頭比翠花好,出了偏間后并沒有躺著休息,而是將枕芯里藏的銀票和妝臺上的首飾玉器用布包貼身收好。小時候在爺爺、大伯家過的苦,養(yǎng)了藏錢的習(xí)慣,所以我一直信奉什么都不比自己手中有資本強。
我料想余老太太會喚我過去說話,但不想先來的是李氏的人。
翠花睡著了,我便自己一人去蕓深院。
院外看熱鬧的人早已被王嬤嬤派來的人驅(qū)散去,剛走出門口卻被一人攔住。
“夏荷,這回我是真心佩服你了?!壁w梨兒倚在隔巷墻邊望著我笑,卻是幸災(zāi)樂禍的笑,
“怎么?不服?”
我挑眉從她身邊走過,她輕輕的拉了下我的衣袖,扯住我前行的動作,“服!他何景州那樣的人也能為你動了惻隱之心,你說我能不服嗎?”
“他那樣的人?”
趙梨兒嬌俏的笑了聲,“當(dāng)年他如何設(shè)計讓二姑娘愛上他,我可是全程看在眼里的。不然你以為我不去邀寵,對他敬而遠之是為什么?”
我皺眉看著她,她也不懼讓我知曉真相,繼續(xù)道:“何景州當(dāng)年不過一個屠夫家出來的,就算他天資聰穎,科考榜上有名,誰又瞧得上他?可他聰明啊,先是勾搭上了林亞南也就是現(xiàn)在的吳夫人,再伺機接近二姑娘,謀了這份天差地別的親事。別人不知曉,我卻瞧見過好幾回他私會林亞南?!?p> “為什么要對我說這個?”
“我就是好奇,你身上有哪種東西被他瞧上了。”
“要被你知道了,我還混個屁??!”
“嘖嘖,粗鄙。想來還是因為那位貴公子的青睞吧!”
趙梨兒輕蔑的笑了幾聲,然后扭著腰入了她的院子。
說不上為什么,自她去周槐之別院被挫傷了自尊后,就對我有種敵意。先前我以為她是惱羞成怒,可幾次以后,我感覺又不是。
我莫名其妙的看了她的背影一會,轉(zhuǎn)身離開。
蕓深院是何景州和李氏的院子,亭苑、書房、茶室……一應(yīng)齊全,而且十分講究。
茶室中,李氏半依在榻上的軟枕上,形容消瘦了不少,涼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我心里打了個激靈,背上也陰涼陰涼的。
“這樣也不死,命大?。 ?p> 我跪在地上沒有回答,而她悵然的嘆出一聲后,許久才又道:“我有時候真想向你取一取經(jīng),可我偏做不得那樣下作的媚人姿態(tài)。夏荷,你說說,你若是我,該如何待你?”
李氏眸中的冷意分明是恨不能立即處理了我。
“夫人放我離開吧!”我深深的磕頭下去,“婢妾對老爺已經(jīng)毫無情意了。”
我以為這句話會讓她放松下來,可不想話音剛落,李氏從貴妃椅榻中疾步下來,猝不及防的就給了我一巴掌。
這種屈辱的感覺從沒有一刻如此清楚的提醒我,社會等級身份的溝塹是無法逾越和抗?fàn)幍摹?p>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我一時不明白李氏為何突然暴怒。
“嘿,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你們?nèi)籍?dāng)我是傻子嗎?”
“什么意思?”我心頭莫名一慌,
王嬤嬤咬牙瞪著我,“老夫人下令不許再管你這個賤人,偏姑爺不聲不響的替你翻了案,如今被家法三十棍杖,不能下床。你還敢道對姑爺無情意?你不是擺明了在示威?”
我驚訝的張大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何景州違抗余老太太,受罰了?
我心里亂成了一團麻,并非是感動的難以抉擇去留,而是我完全看不穿何景州的行為了。
他當(dāng)真是為了對原主的舊情,或是對我一時興起的興趣?我一個三十歲的老妖怪,看得透他眼底的涼薄和功利,真心不相信他會如此為“愛”義無反顧。而且來之前趙梨兒那一番意有所指的告知,我更加不會信。
“我……”正著急不知如何應(yīng)對,忽然我腦中閃過一道亮光,改口道:“不是周公子設(shè)法救我的嗎?難道他騙我的?”
李氏和王嬤嬤詫異的相視一眼,“公子救你?”
我使勁兒點點頭,撒個謊過了眼前這關(guān)再說吧,
“是,受刑訊逼供后,周公子為了救我,給我喂了一顆極其珍貴的藥丸。若夫人不信,大可叫個醫(yī)……大夫過來替我把脈?!?p> “哐啷——”
身后發(fā)出一聲重物倒地的巨響,一回頭我便看見雕花屏風(fēng)被推倒,而何景州著了一身寢衣狼狽的摔在地上。
“老爺?”
李氏緊張的過去扶起他,后知后覺的又想明白他是為了我而來,臉色頓時又一垮,“老爺不在床上躺著養(yǎng)傷,來此做甚?”
何景州抬頭看向我,冰冷的眸中似乎明顯的怨氣。我斂眉將頭轉(zhuǎn)了回去,心中狐疑更盛。
以前他時時顧忌李氏,這會兒怎么突然就不了?
“沁蕓,她剛剛受了磨難回府,你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說?”
“你是來為了她,對我興師問罪的嗎?”李氏狠狠的將他推了開去,
何景州似乎受傷頗重,僅是一推便踉蹌倒退了數(shù)步,幸而小廝手快的扶住才沒倒下。
“墨言,送夏姨娘回鳴翠院?!?p> “是?!?p> 對于李氏的滔天怒火,何景州最先的反應(yīng)是安置了我。
李氏嘶厲的尖叫起來,“何景州,你、你……你負我!你竟敢負我!”
“夏姨娘,請吧!”
何景州的貼身小廝墨言過來請我離開。
我根本無意他們的恩怨情仇,所以順勢起身,將頭深深埋下極快的閃身離開。李氏哪里肯讓我輕易走了,沖上來要抓撓我,“你這個臭不要臉的賤人、狐貍精,我現(xiàn)在就要了你的命!”
我剛欲躲開,卻被何景州先一步攔抱住了李氏,“還不快走?快走!”
若是換成一般小女孩,遇到這樣的維護,肯定要感動的無以復(fù)加。
可我嘛,腦子里第一反應(yīng)是想到電視劇經(jīng)常演的狗血情節(jié)——男主為救女主,身陷危險,勇敢無畏的拼死攔下敵人,對女主喊:“走,你快走!不要管我!”,然后女主痛哭流涕,“不,我不走!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沒想我今日也被狗血套路了一回。
我渾身打了個激靈,連忙逃也似的跑出了蕓深院。
一路上我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問,小廝墨言送我到了鳴翠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走近院里,對他道:“老爺待我如此好,不如你幫我送一送晚餐?”
墨言張了張嘴,“好?!?p> 見我沒有其余的話,他轉(zhuǎn)身走了好幾步,終是忍不住回頭道:“你怎就不問問老爺這些天做了什么?”
未免他心里不踏實,我拍著胸口道:“我心里明白著呢,所以不問?!?p> 墨言釋然,“老爺也不算白白挨了三十棍?!?p> 我目送他離開,才進的房間,然后朝天翻了個大白眼,“在我面前演這種苦情戲,你樂意,我奉陪!”
咱是職場老油條,雖是技術(shù)流,但也學(xué)過一點皮毛的微表情,一則防止被同事耍陰招,二則交際談判時就算失敗,也能做個清楚明白人。
因為不期望,就不會失望。
紅傘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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