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癲跑出來的女人驟然間發(fā)現(xiàn)了我和赤八的身影,腳步一轉直接朝我們這邊跑來,
“赤八,救我!求求你,讓我見見公子,讓我見見他?!?p> 我頓了下腳步,赤八卻急急的催促我一聲,“趕緊走吧!”
我略略猜想了下剛才偷聽兩位美人的話,問道:
“你家公子為何不要自己的孩子?”
他不是挺在意熊孩子嗎?想必也喜歡孩子的,怎么不要呢?
“她不配!”
赤八朝后面追來的女人橫了一眼,就差沒吐痰了。
對于要住進這深宅大院里的事實,我多是混日子的心態(tài),沒有一點旖旎的幻想,更別提生孩子,但眼見他們的態(tài)度,心里非常別扭難受。
女人越追越近,但她后面追來的人也涌了過來。比先前花園里談笑的人還要多,待幾個小廝和婆子將那女人擒住,所有人幾乎是一哄而上的圍過去。
我看見了先前在葉美人院里聊天的崔美人,站在外圍一堆小妾們的前頭,黑著臉喝道:“藥熬好了嗎?熬好了就趕緊端上來!”
“崔姐姐,我求你了!”
“青玉,入府之前我就同你說的很明白,當年你橫豎覺得無所謂,如今卻要求留個子嗣,可它如何留,跟人姓什么?上哪樁譜(族譜)?將來立身哪家官祠?尋常你和各院的那幾位,哪個正眼巴望過公子?為他祈過一丁點兒的福?此一時,憑什么你要求公子給你養(yǎng)著?”
我聽著這話非常怪。
生下來當然和他爹姓,入他爹的族譜……什么叫做憑什么養(yǎng)?當?shù)?,難道不該養(yǎng)?
“讓我留下它吧,我什么也不圖,我的名分、孩子的名分……我通通不要,我只是要這個孩子,嗚嗚……”
女人掙扎的狠,擒她的人費了大力,人群一起一伏的。
“糊涂!”崔美人罵道:“就算你不存任何心思利用它做什么,將來他長大成人哪哪都做不了事,公子尚若好,還能吃著一輩子閑飯,若不好,他將來就比那街邊的乞丐還不如,必會恨你這做娘的只管享樂,不顧后果?!?p> 話音未落,她后邊的女人神色各異的都驚了一跳。
崔美人也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不妥,用帕子掩嘴咳了兩聲,“我說的是實話,各位姐妹們也得認真將話聽進耳里、心里頭去,已經鬧過兩回了,再鬧一回,估計府里的光景會更不似從前,你們便日日守著空房過去吧!”
“嗚嗚……不……”
“她流血了,崔美人,估計再折騰一會兒,藥都不用喝了?!庇腥说?,
一瞬,癲狂反抗的女人猛地安靜下來,像破布娃娃一樣癱坐到地上。
因為橫豎都是一樣的結果。
“走吧!”
赤八又催促了一聲,我才從那邊回過神,心里對那女人雖有些同情,但并不可憐她。
就像選擇了“寧愿坐在寶馬里哭,也不愿坐自行車上笑?!钡娜?,你能對她有多少可憐?
可我自己呢,是否能在這看似華麗的宅院里,心甘情愿的哭一世呢?
到鴻蒙學院門口,正是散學的時候。
看見赤八畢恭畢敬的親自將我送回來,又引起了大家的議論和好奇。
“你可記住了公子囑咐的話?”
赤八攔住要進學院大門的我,再三提醒。
我將包袱往肩頭一甩,翻個白眼,“記著了。”
他卻以為我不屑,低聲怒道:“你若膽敢懈怠公子,以后有你好受,你可記著了,你的賣身契還在公子手里呢!”
我沉吟了一下,問:“你家公子經常被人懈???”
“你、你說什么?”赤八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更生氣了,“你才被懈?。」由鷣碜鹳F,是大度不與人計較,不然真論起來,誰敢對公子言個不是?”
“那你老提醒我做什么?壓不住大神,就可以虐我這種小蝦米了?公子他重病受傷,美人小妾們歡聲笑語,倒為了個墮胎的女人感慨悲傷的不行,怎就不見你張牙舞爪的罵一罵她們那些個沒良心的?卻總找我的晦氣不是?!?p> 赤八張嘴結舌,“我、我……公子他待你不同,他……他待你好,你就不能忘恩負義!”
人說一張嘴,好壞由他定。
得,他好,我感動的五體投地!
不遠處,有個人等了我好一會兒,是秦淮。他家住在京里,父親是四品同知都點檢大人,因為管著京都關防門禁,與常懷寧父親有些交情,但也不是特別親近。
但他們兩兒子年紀相仿,幼時在同一個私塾習武上課,玩得很要好。常懷寧的姨母、表姐出事后,秦淮幫了他,可其父親在殿上被參了一本,說武官私交,危及京都安定,遂斥責二人不許私下再結交玩鬧。
秦淮雖不能明面與常懷寧好,但兩人都是義氣的,所以看見周槐之身邊的人,眼神里總透著警惕和憎惡。
我結束了與赤八的斗嘴,走過去招呼,“你今兒是要出去吃?不如帶上我吧!”
能坑一頓是一頓。
秦淮頓了頓,“休沐日,我要回家住上兩天?!?p> “哦”
可惜了!
“聽聞那位請你過府了,你沒如何吧?”
我笑道:“除了沒留我吃晚飯,其它都挺好的?!?p> 秦淮有些不信,望著赤八氣哄哄的上馬車離開,才又問:“當真沒事?”
“真的!孩子間的吵鬧,能有多大的事?”
秦淮松了口氣,“下回長個記性,莫惹那孩子,也莫再與公子府有任何瓜葛?!?p> “為什么?”
就算避如蛇蝎,也該有個罪名吧!
周槐之可惡了點,但我覺得也不是大壞人啊!而且他叫那位殿下做兄弟,好歹是位皇子,即便不好,公然這么排斥,是不是太過了?
秦淮并沒有解答我的疑惑,只是提醒周槐之品性不好,沾惹了會壞自個兒名聲。京里排得上的號的世家貴族,都不屑與他交深。若我一旦牽扯,被釘上標簽,大概前途也只有“茫茫”二字了。
與秦淮告別,我提著弄污的衣物包袱,回到宿舍里。怕惹來麻煩,片刻沒歇的拎了個木桶到浴房邊的撻洗井口。
上回就是沒及時清理翠花的衣物,才惹了一場生不能死的牢獄之災。
“你被打了?”
我一抬頭,看見常懷寧氣喘吁吁的站在井邊,盯著我桶里的血水。
“沒有,不小心摔了一跤?!?p> 我懨懨的答完,將桶里的水倒掉,又起身準備從井里搖一桶上來。
學院里的學子們一般有專人收臟衣服漿洗了再送來,我這種窮苦的幾乎沒有,所以來的時候,別人家的仆從們都離我遠遠的。
常懷寧過來幫手,卻是個沒做過家務事的花架子,反將我搖到一半的水“哐啷”一聲又掉下去,只好生氣的把他推開,重新再搖。
“喏,你別一副我欠你千兩萬兩的銀子似的樣子。前天你傷的重,也沒瞧大夫,這是一百兩,先用著,若少了,我再尋思從我娘那要些。”
他遞來一沓十兩一張的銀票,充滿稚氣的臉上,還帶著一點嬰兒肥,睜著干凈單純的眸子,氣呼呼的瞪著我。
我愣住,這孩子可真實誠??扇绻沂芰诉@錢,委實有點欺詐小朋友的感覺,不接吧,往后我肯定會撓心撓肺的后悔,
我盯著他手里的銀票,“就一點皮外傷,養(yǎng)個幾天就好了。你突然拿這么多銀子誘惑我,我很難拒絕的!”
他愕了愕,然后哈哈大笑,“你個財迷的模樣,倒一點不似他們一般,裝腔作勢推諉一番。想拿便拿著,是我欠你的?!?p> 我立即在身側的衣服上擦凈了手,欣然的接過后又大氣的拍著胸脯道:“好兄弟,今兒我請客吃夜宵?!?p> “好啊,不過你得向宿監(jiān)請個假,不然又被抓個正著,還得罰一回狠的。而且明后兩日休沐,你干脆睡我家,家中就我和母親、表姐,父親京郊練兵去了,你這性子無需像在楚纓家中一般拘束,該如何樂呵就如何,我娘也不喜歡那些個繁瑣的規(guī)矩禮儀。”
呃……
“不行……”
“什么不行?我覺著挺好的?!?p> 我這一高興,忘記學院有宵禁時辰。再拒絕他,他已經完全聽不進去。
吃完街邊的鍋辣湯到常懷寧家的將軍府,已是亥時兩刻,常懷寧叫門房開的側門,兩人悄悄進去的,他特意囑咐人不讓宣揚,怕驚動他母親。
我沒睡客房,直接被他拉到他住的院,接著找了兩壺酒喝。
翌日醒來,常懷寧的母親得了消息,大清早就來掀他的被窩,乍聞到一股酒味,操起雞毛撣子就往他身上招呼。
“看樣子,你橫豎是不能收性了。原還心疼你,不讓你爹送你去軍營里歷練,將你送到偏遠的地界,有洪老夫子管著,也該會清心靜氣。不想一回來,還得了個酗酒的臭毛病。今兒為娘的不抽醒你,你長歪了,別人都會說父母不教養(yǎng)?!?p> 常懷寧被抽的嗷嗷大叫,昨兒他還說在他家不用拘束,這陣仗直接把我給嚇得在旁邊屋里不敢現(xià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