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劍持天行皇事,卻親怯臣思帝心
一把劍,要經(jīng)歷多少次的捶打,才能煥然一新?或許,是成千上萬次。赤金之色而尚大觀雅,銀刃鋒銳而吹毛斷發(fā)。任由誰來,都得稱,這是一把好劍。它在烈火中忍受著炙烤,要不了多久,它就會如鳳凰涅槃一般,浴火重生。鍛爐邊放著一張書桌,老人剛毅的筆鋒在紙上落墨。字里行間中,是多少年來積蓄的思緒,又或者是別的什么東西。而今日,至此時,卻大抵算作,能夠還清罷。情之一字,從古至今不知道被人說了有多少遍,但從生到死,這東西究竟有幾何,卻是經(jīng)不住去一一細(xì)數(shù)的。只道是:無愧而已。最后一字落下,老人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好像空落落得,總覺得少了些什么。他撫摸著那書桌,最終無奈長嘆:“老臣,只能陪您到這了?!被貞浽谀X海中翻涌,如走馬觀花一般重新走過了這七十五年的歲月。如果沒記錯的話,與武極應(yīng)當(dāng)是在二十歲時相識的。圣歷208年說是哪年:一應(yīng)春風(fēng)需趁馬,名屬絕巔第一流。今年的新科狀元姓巫名思字容心,在取得了文試第一以后仍覺不足,又去生生打了一個武狀元出來,叫天下誰人不佩服!當(dāng)然了,也有人會酸溜溜地來上一句:“還不是他生在富貴人家,不缺衣食。有甚么好吹的,哼!”旁人也只是哈哈一笑,也不知是贊同還是不贊同。待他上朝面圣時,皇帝座下那個看起來眉清目秀卻感覺有點(diǎn)虎的小子,就是武極了。雖然看起來謙遜有禮,卻總莫名覺得他有些讓人不爽。果不其然,他們倆單獨(dú)相處時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就是武狀元?敢不敢和我比劃比劃?”巫思瞇著眼睛,恭敬地答道:“來啊,怕你不成?”話音剛落,那小子已經(jīng)一腳踹了過來。巫思也早有準(zhǔn)備,伸手架住他的腿腳,抬腿便向下陰踢去。這巫思,也不知道從哪里學(xué)的身手,一點(diǎn)正大光明的做派都沒有,專挑要命的地方打,那下三濫的招數(shù)更是屢見不鮮。武極倒是正派路子,打起來甚是剛勇:避得開就避,避不開的,就以傷換傷。饒是巫思長他五歲,力氣大他幾數(shù),卻也用了好些力氣才把他揍趴下。武極廢了老大的勁兒才從地上爬起來,而巫思就笑瞇瞇地瞧著他:“怎么,可還服氣?”“服氣,能打贏我有什么好不服氣的,輸了就是輸了。但要說你比我強(qiáng)多少,呵,我可是一萬個不依。我也不說那什么公不公平的屁話,但是,再有五年,不,再有三年,我一定給你揍趴下?!蔽錁O喘著氣,身上掛著彩,但說的話卻是絲毫不孬。他從來不喜歡找借口,但更不喜歡認(rèn)輸。聽了這話,巫思反而笑了:“哈哈哈,好,就算你小子有骨氣。但既然今日你敗了,那么接下來的三年里,由我來教你,沒有意見吧?”“自然沒有意見?!蔽錁O皺著眉頭,卻是應(yīng)了下來。說罷,便轉(zhuǎn)身要走。“哎,慢著。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巫思反手將他攔住,臉上滿是戲謅之色。武極扭過頭看著他,攥了攥拳頭,最終還是朝他一拱手,道:“先生。”“哎!這就對咯。就沖你這聲先生,我也自然會傾囊相授的。來,先教你個乖,就你這么個橫沖直撞法啊,別說三年,再給你十年你也只有吃灰的份兒。哈哈哈哈哈哈……”說罷,他笑著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武極把手一甩,嘟噥了兩句,也跟著離去了。圣歷212年其實(shí)從去年開始,武極便已經(jīng)能和巫思大約打個平手了,但這時候,勝負(fù)其實(shí)已經(jīng)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整整四年,武極確實(shí)從他身上學(xué)到了很多的東西,也真正的認(rèn)可了他。雖然平日都以兄弟論交,在第一次見面以后也沒有再叫過他一聲先生,但是他確實(shí)是從心里佩服這位雙料狀元的。夕陽西下,兩個年輕人躺在山坡上,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慢慢地嚼著草根,胸前還扔著本沒看完的書?!拔姿?,過幾天,咱們就要去戰(zhàn)場打仗了?!蔽錁O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巫思看都不看他,仿佛他還沒那草根重要:“怎么著,你很激動?”“到…也不是激動,就是,就是很新鮮?!薄靶迈r?你可別新鮮著把你小命新鮮沒了,那么你父皇可要和我拼命咯?!薄胺牌?,本公子絕對活得比你久?!薄班培培?,是是是。那如果你比我活得長,你小子可別忘了多給我燒點(diǎn)酒下去,哥哥好這一口。哦對,還有美人豪宅,一樣都不能少。咱打小沒受過罪,死了也不能虧待自己?!薄芭夼夼?,晦氣,你說什么呢。哎,說起來,你有什么愿望嗎?”武極錘了他一下,坐起來,扭頭問道?!澳氵@話題轉(zhuǎn)移的,可太生硬了。而且,如果想問別人,你不得先說自己的嗎?”巫思根本不答,而是反過來問他。“我?我愿望可牛著呢!第一,我要搜羅天下名劍,把那些聽過的劍都弄到我手里;這第二啊,我要把皇宮里頭那塊大鐵蛋子撬下來,給他碾了鍛把劍出來。正好,你不是會打鐵嗎這事兒還得看你的配合,嘿嘿?!彼贿呎f著,嘴角也不自覺地?fù)P了起來。巫思瞧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就這些?玩物喪志!第一我且不說,誰告訴你那玩意是鐵蛋子,外邊明明都是石頭。給你搓把石劍出來揚(yáng)灰玩?再說,我還以為你能有多大志向呢,你不說個為萬世開太平,也得來個蔭庇后人流芳百世什么的吧?出息?!薄扒?,要你說?我武極未來定是流芳百世,這點(diǎn)事還要說嗎,這有什么難的?我的夢想,那可是讓全國百姓都安居樂業(yè),讓每個人臉上都綻開笑容。你光說讀書人算什么本事,當(dāng)然是要各行各業(yè)都有道可尋才是。”他又重新找了根草嚼在嘴里?!斑@還差不有點(diǎn)樣子。”“哈?光說我,那你呢?你的愿望呢,倒是說啊?!薄皝?,把手伸出來?!蔽姿甲饋恚崖湓诘厣系臅捌饋?,往他手里一按,說道,“保密!”說完起身就跑,任由他在身后怒罵?!笆v二四三年十月八日?!薄秳窬龝返慕Y(jié)尾記錄下了這個日子。老人在爐邊縱身一躍,以身飼火、以魂飼劍。長劍的兇光漸漸斂去,化作了飛灰。門外跪著的岳雄早已抽泣不止。翻騰的火光映在岳雄的眼中,淚水早已順著臉頰淋濕了衣衫,而他只是呆呆著望著,擦也不擦一下。火在爐里燒了一天一夜,岳雄也跟著盯了一天一夜,直至那爐火燃盡。爐中只剩下了點(diǎn)點(diǎn)火光,慢慢地,一個一個地熄滅了。這是一場悄無聲息地葬禮,唯一的觀眾已然離席。圣歷243年7月23日一頂轎子停在距花楊村三里多地的地方,武極在轎中悠悠轉(zhuǎn)醒。他敲著犯暈的頭四下望望,入眼處空無一人,身邊只留下一個粗布包袱。打開一瞧,里面塞了水壺和面餅、些許銅錢,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的只有兩字,“向東”。身上已經(jīng)被換上了普通的布衣,繩索也已盡數(shù)褪下。他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沒有思緒。惱怒地灌了兩口水,掀開簾子向外看去:已然是一片荒野,孤零零的沒有一個人在。他才又抓起紙條看著那熟悉的字跡。終于,他將紙條甩在地上,抓起包袱向東走去。一路上,滿目所見,盡是荒涼。走近了些,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村子坐在稀疏的農(nóng)田中,好像海中的孤島。本應(yīng)是勞作的日子,卻只有幾個老漢赤著黝黑的膀子在地里,太陽在他們的身上潑了墨,干癟的身軀站在干瘦的田里,緩慢的動作像是他們重播了無數(shù)遍的無聊人生。 于是武極朝他們喊到:“嘿,這大好的日子怎么就你們幾個在干活?其他人都去哪兒偷懶了?”有個老漢聞聲,抬頭看了他一眼,但又繼續(xù)低下頭去干活。不過到是應(yīng)了他一聲:“你從哪兒來,又到那兒去?。俊薄澳氵@人,明明是我先問的你。你不僅不答,怎么反到問起我來了?”武極走進(jìn)了點(diǎn),已然能看清他們身上的汗珠。老漢們終于直起了腰,方才出聲那老漢一手杵著鋤頭,一手叉著腰:“怎么,許你問就不許我問?你比當(dāng)官的還不講理?外來的我告訴你啊,我們村里可是一口你的飯都沒有,識相的趕緊走。”武極也有些來氣,他的身份何時被人這么頂撞過,但他又放不下身段來和這些屁民罵街,只好耐著性子與他們講理:“你還說我?我看你才不講理。問你兩句就要攆我走?短你一口吃的嗎?”“你不短那正好,趕緊走,去去去。在我們這啊,吃的就是理,認(rèn)糧不認(rèn)人,明白嗎?”老漢揮手?jǐn)f人,又彎腰繼續(xù)鋤起來,只是隱隱加了幾分力道?!昂伲漳氵@么說,我今天還就非要和你講講這個理了!”說著,他從包裹里拿出一塊餅,“瞧見沒,糧食!切,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那我還偏偏不和你講這個理,稀罕你呢?”那老漢脾氣也沖,唾了一口便繼續(xù)干活。倒是旁邊竄出來個干瘦干瘦的人,他那張笑著的丑臉上堆滿了褶子:“哎,外來的,別理他,他就是個倔脾氣,你有什么問題問我就行了,我樂意說,哎嘿嘿,你那張餅……”“可以?!彼^伸手不打笑臉人,有人樂意干這買賣,他也沒必要生鉆那牛角尖。這人伸手拿過了餅,先是湊在鼻子上聞一聞,覺得沒問題了,才小心翼翼地揣到懷里,說:“嘿,小的姓田,叫二狗就行了?!蔽錁O看著他的舉動,挑了挑眉頭,問道:“先說說,這大好的天,本應(yīng)是辛勤勞作之日,怎么就只有你們幾個在干活,其他人都去哪兒了?”“你這是,剛從山里出來?”田二狗問?!昂纬龃搜裕俊薄皢?,那估摸著就是了,這方圓百里還有不知道這事兒的人?。我同你講,這年輕人啊,都被抓去歪頭打仗去了,剩下來的都剩下我們這些老骨頭。索性我們還,有把子力氣。你再往西邊走走,那頭都快瞧不著人煙兒了。都是妻兒寡母給活活餓死的,造孽呦…”田二狗說著,嘖嘖嘴,一臉地復(fù)雜,那褶子都已經(jīng)堆不住那張臉了?!梆I死……?閣下所言當(dāng)真?這事,有多少時日了?”武極仿佛受了驚一般,連說話都有些喘不上來氣?!坝行┠觐^了吧。年年都在打仗,都在鬧饑荒,餓死個把人可太正常了。再加上抓丁征糧,誰日子能好過啊。那幫官兵可比土匪厲害多了,前些年怕我三兒子被抓去當(dāng)壯丁,沒人給我養(yǎng)老,寧可打斷他的腿也不能夠讓他去。聽說,再往西邊走啊,還有易子相食的呢。不過也是上天保佑,這幾年旱澇沒鬧到我村里來。要不然啊,這花楊村也就沒咯?!甭犞麄冋f話,其他老漢也有一嘴沒一嘴地嘮了起來,但他卻一句也聽不進(jìn)了。腦海中恍然響起了那日他一字一句講的話:“以天,天不應(yīng),國中大旱三月有余;以地,地不靈,糧食谷物兩年未有大豐;以人,人不興,百姓苦于賦稅又值天地共荒,何以為戰(zhàn)?何以為征伐?”誠然,寫在紙上,講在朝堂,不過寥寥幾筆,短短幾句,哪能道盡人世的悲涼啊。“何以為戰(zhàn),何以為征伐,是啊,何以為戰(zhàn),何以為征伐啊。”他嘆了口氣,沒來由地把手里剩下的干糧都拿出來,塞在田二狗手里,向東走了。田二狗有點(diǎn)發(fā)愣,他沒想到這是怎么一回事,倒是旁邊的老漢諷了他一句:“還沒看出來?那個是官老爺諾。呵,官老爺?!蔽錁O才走了沒幾步,忽然被砸了一個踉蹌。轉(zhuǎn)頭看去,是他分給田二狗的餅。而他早就背過身去,連鋤頭都沒收就往村里走。其他幾個老漢也怒目相視。武極顫抖著手撿起地上的餅,放在田坎上。倔老頭早已把鋤頭拎起來指著他:“滾,我們不需要你可憐!”“就……別和糧食過不去了吧。”他想再說些什么,但是張張嘴,卻再也說不出別的什么話來。只好再次轉(zhuǎn)身向著東邊走去,明明是大晌午,背影卻流出了些蕭瑟的意味。圣歷243年8月12日這些年,里緣鎮(zhèn)的邊緣已經(jīng)越來越難看到人家了。除了幾個屯了糧食的大戶人家、官吏們以外,你哪怕是去偷、去搶,也偷不著、搶不到什么東西的。若在村里,其實(shí)還相對好些,只要地沒完全荒了,哪怕是根子芽子,也能刨出點(diǎn)什么東西吃的。走了二十多天,武極身上多少帶上些滄桑的味道。原本在他身上各個角落里,還藏著不少值錢的小物件,這幾日也盡數(shù)被他舍了去。吃了人家的,總要給點(diǎn)什么,只要你覺得值這個價(jià),那么他就是買賣。身上只剩下了一塊他父皇給他留下來的玉佩,實(shí)在舍不得給出去。這一路走來,他見識了太多太多。在皇宮大院里出身的他,從小就是錦衣玉食,一直認(rèn)為所謂的百姓苦就是無病呻吟;認(rèn)為所謂的搜刮民脂民膏就是拿些錢財(cái),拿些食糧,當(dāng)官嘛,其實(shí)是在所難免的。而真正等他經(jīng)歷了,見識了這些以后,他才終于知曉:百姓的苦是從草根、樹皮、柳葉里頭生生嚼出來的汁,是從別人家的孩子身上生生吮出來的血;而民脂民膏,就是把他們放在火上烤,放到鍋里煎,一滴一滴地從骨頭里擠出來那點(diǎn)油,湊足了,再被大戶一口咽進(jìn)去。他們砸吧砸吧嘴,若覺得不過癮,便再來上一批。而這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何時才能讓他們吞個夠,吞個飽呢?起初武極還會動不動憤恨不平,甚至為這事兒和人起了不少沖突。而若是看的多了,也像他們一樣麻木。從麻木中,才能真正明白,這日子,可是他施舍那一口糧食就能過得去的?他更加冷漠了,也更加上心了。一路走來,其實(shí)已經(jīng)完完全全明白了巫思的用意,也更加能去用心地,用腳步丈量這片土地,用雙眼去體察民生。里緣鎮(zhèn)的道路還算平整,而道路兩旁盡是些要逃荒去,或是逃荒而來的人,其實(shí)說到底,逃到哪兒算個完呢?僅僅二十日,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對這些人這些事熟視無睹了。他們或站或坐,或起或臥,甚至還有舉著一個小牌子的。當(dāng)真是眾生百態(tài)。其他人各走各的,沒有去理會,唯獨(dú)能被它吸引目光而停下來的,就只有武極一人。那是個連男女都分不清的小孩,衣服破破爛爛,臟兮兮地,身上還支著一個小牌子。身后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人,眼瞅著進(jìn)氣少,出氣多,可他還在努力地活著。理智告訴武極,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就是扭頭就走,不應(yīng)有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遲疑,這才是最正確的選擇。此時武極是飛蛾,而那小孩的眼睛便是黑夜中唯一的光。純潔、明亮、痛苦、疲憊。他移不開眼,卻又不敢去看。他停在了那對父子面前拿起了那塊寫著“賣身葬父”的牌子,說道:“我來?!敝心耆搜劬φA苏?,聲音細(xì)如蚊蠅:“這…孩子,給…口…飯吃,任打…任罵,餓不死……”說著,他氣息越來越弱,連眼睛都來不及閉上,便沒了聲息。小孩瘦瘦小小的,也看不出來年歲,但很懂事。他沒有哭,沒有鬧,就是安靜地看著武極。武極嘆了口氣,不顧他胸口的血,將中年人抗在肩上,用手牽起小孩向城外走去。埋葬中年人足足花了一個下午,挖坑,埋土,找石頭刻碑文,能做的他都盡力做。倒也是,有這些,在這年代,算得上是風(fēng)光大葬了。他沒去問小孩的名字,只知道姓尤,在這片里是個大姓。在真正來到之前,武極從未想過里緣鎮(zhèn)的情況會這么糟糕:他足足找了一整天,也沒找到任何食物和食物來源,好像所有人都無時無刻處在饑餓狀態(tài)一般。小孩很安靜,餓了一整天也沒支過聲。可能是從小就習(xí)慣了這樣的日子吧,窮人家的孩子,總是懂事的很早,當(dāng)家的很早。已經(jīng)第二天了,就連武極這樣的體魄也餓的有些頭暈眼花,小孩在中午就餓得走不動路了,趴在他背上,十分萎靡。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好消息,城東哪家糧店里頭可能有些余糧,但他硬說沒有,顯然是不肯賣。于是武極打算等天黑了再去一趟試試?!斑?、咚、咚”門外傳來了沉重的敲門聲,屋里頭的掌柜很不耐煩地罵道:“別敲了,敲也沒有,餓死在門口可沒人抬你?!蓖饷娴绞腔腥舨宦?,就那么一下一下地敲著。終于,在足足一刻鐘以后,掌柜忍不住了,他打開點(diǎn)門縫,張口就罵:“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都說了沒吃的賣給你!”門外,一個高大的身影擠了進(jìn)來,掌柜那點(diǎn)力氣壓根頂不住他?!罢乒竦模⒆右I死了,給賣一口吃的吧?!彼夂艽?,頂住門以后掌柜的壓根合不上。這家伙他認(rèn)識,今兒糾纏了他一早上,就那么一點(diǎn)碎銀子。見擋不住,他索性不擋了,放開讓他進(jìn)來。但是又越想越氣,于是隨手抄起一根笤帚就往他頭上打,見那漢子沒還手的意思,一直打了七八下才停下來?!罢乒竦模瑲庀税?,消了便考慮考慮賣我點(diǎn)糧食,有一點(diǎn)就行。”那漢子挨了打,但也不惱。“沒有沒有,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今天就是說出個花兒來,我也給你變不出來吃的?!闭乒竦淖谝巫由?,狹長地雙目盯得武極很不舒服?!罢乒?,求你了,真求你了,要出人命了,你給我換一口,就一口,行嗎?”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放在柜臺上。而掌柜的根本不想理他,臉早早地別到一旁:“出人命?這世道哪兒不出人命嗎,與我又有何干?況且了,你就這點(diǎn)銀子還想買條命來?噓,不如早點(diǎn)餓死,下輩子投胎到富貴人家里頭,去吃個夠呢?!蔽錁O站在原地,眼眶慢慢紅了起來,氣得渾身發(fā)抖,好像下一刻就要一拳砸過來一樣。想到他推門時的力氣,掌柜的身后驚起一身冷汗:“你……你可別動手啊我和你說,你今天就算打死我,你也別想弄到糧食?!彼孟袷锹犨M(jìn)去了,在原地喘著粗氣猶豫不決。終于,抬起左手,伸入了自己懷中。他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塊玉佩來,按在桌上,粗聲道:“這是質(zhì)地上好的玉,說價(jià)值,買一座城也不為過。我把它抵給你,來日富裕了再來找你贖回,你…別把他弄丟了?!闭乒竦念┝怂谎郏p佻地說:“就你這樣,還贖回去?這輩子別想了。一臉窮酸樣,還一座城呢,你怎么不把皇宮買下來。哼。”但手到是利索,一把就把玉佩從他手里摸了出來。他點(diǎn)起一盞燈,把玉佩放在眼前細(xì)細(xì)地瞧,足瞧了一刻鐘,他才站起身來向里屋走去。不多時他返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節(jié)紅薯。那紅薯約莫手掌來長,三指多寬。他將紅薯放在桌上,推過去,向他挑了挑下巴。武極拿起紅薯一看,是新起的,還帶著點(diǎn)泥土。他又在哪兒站了好一會兒,最后搓了搓紅薯上的泥,一聲不吭地走了。 小孩在角落里蜷縮著,有風(fēng)吹過,就要冷的大寒顫。武極出去有一會兒了,他這兩天總出去,但是也沒能弄點(diǎn)吃的回來,想必這次也會一樣。遠(yuǎn)遠(yuǎn)的走過來一個黑影,應(yīng)該就是他了,別人也不會到這邊來。但其實(shí),是誰,也無所謂的,沒有區(qū)別,不會比現(xiàn)在更糟糕了。之前老爹說,東邊開始施粥了,只可惜還沒能走到東邊。正胡思亂想著,那黑影走到身前。與之前不同的,他手里拿著什么。武極在他面前坐下來,把紅薯掰斷,大的那截遞給他。小孩看著他,卻搖搖頭,指著他手里那塊小一些的說:“我吃這個就可以?!蔽錁O當(dāng)然反對,但他非常有主見,武極不把小的給他,他就不吃。倆人犟了有一會兒,武極還是將小的那塊遞給了他。小孩接過紅薯,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著,吃的很慢,時不時還要順口水下
小孩接過紅薯,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著,吃的很慢,時不時還要順口水下去。武極看的有點(diǎn)愣神,他也忘了他自己有多久沒這么渴望過食物了。明明只是一小節(jié)紅薯,還是生的。他笑了笑,把小孩摟在自己懷里,也小口啃了起來。“其實(shí)生的也很好吃,甜甜的。”這就是他心里所想所念的事,而到了嘴邊,卻成了:“沒事的,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彼『⒌哪X袋,掛著溫柔的笑容。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有幾個士兵推著小車到衙門前架起幾口大鍋,不多時,粥香就順著街道飄散開來。大道上,武極和小孩蹲在地上,端著碗呼啦呼啦地喝著上邊發(fā)的稀粥,肯定吃不飽,但卻真的能讓人有些力氣。這粥要一口口喝,就像路要一步步走。從里緣鎮(zhèn)到苑城,走走停停約莫用了兩個月。小孩和他熟悉了不少,偶爾也會主動和他交談些什么。他們可以說是很親密了,可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拔覀円ツ膬??”小孩稚嫩的聲音里多了一點(diǎn)點(diǎn)活性。自從出了里緣鎮(zhèn),越往東走,秩序肉眼可見地恢復(fù)了起來,施粥的也越來越多。甚至武極偶爾還會能幫別人做做零工,若主家心情好嗎,多給幾枚銅錢,便興沖沖地給小孩換一根糖葫蘆吃。“我們?nèi)ァ食?。一會兒找個地方落腳,做點(diǎn)營生,明天晌午出發(fā),再走一天就到了?!毙『⒅皇屈c(diǎn)點(diǎn)頭。他做營生的時候,如果小孩幫的到忙,就會跟著添把力氣,若他做不了,就老老實(shí)實(shí)等著,著實(shí)十分乖巧可愛。皇城,要比苑城宏偉富麗得多。城墻足足高了幾倍,馬車數(shù)不勝數(shù),哪怕是走路的人們,也多多少少能配地起銅符、珠玉。而這么一個落魄的、臟兮兮的、帶著小孩的漢子在人群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士兵們素質(zhì)也好了很多,沒有什么狗眼看人低的橋段,只是平等地檢查每一個人。倒是武極開口問了一句:“小哥,借問一下,今日是何等年月?”士兵打量了一下他倆,灰頭土臉的,許是逃荒來這里尋親戚,便好心地告了一句:“今兒是圣歷二四三年十月十二日。皇城里頭不施粥,但是可以去五常巷口的饅頭鋪?zhàn)淤d點(diǎn)饅頭吃,店家耳根子軟。”“啊,謝謝,謝謝?!彼B忙彎以示感謝。小哥搖了搖腦袋,示意他們趕緊走就是。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陌生。似乎先前的五十年便一直活在夢中,并沒有來過這座他從小長到大的地方。這座城池生養(yǎng)了他,哺育了他,制約了他,也險(xiǎn)些害死了他。當(dāng)日大將軍岳雄帶著八百禁衛(wèi)沖入了皇宮,把他生生從龍椅上揪了下來,五花大綁。而他身后站著的,是與他相處了多少年的兄長、先生、丞相。多么荒唐,從十幾歲輔佐他到現(xiàn)在的丞相和他親手提拔的將軍將他推翻了下來,甚至要將他處死。他仍然忘不了那天他是怎么對著巫思咒罵的,他咒他不得好死,罵他當(dāng)墮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不不當(dāng)為人,就只是因?yàn)?,巫思不愿將圣皇劍予他陪葬。而今想來,他是要親手還給自己才對?!拔医o你講個故事吧?!彼麪恐『?,似乎是在漫無目的地走:“從前有對兄弟…”“長兄是新科的文武狀元,聰明,能干,從小時候教弟弟武功,到長大以后教弟弟治國,嘔心瀝血,還費(fèi)盡心思給他造了一把天底下最好的劍。而弟弟呢,打架的時候就一根筋,長大了治國,還是一根筋。滿嘴的憂國憂民,心系天下,卻是窮兵黷武,剛愎自用。每當(dāng)兄長不讓他打架的時候,他就認(rèn)為兄長在害他,一來二去,甚至恨上了自己的兄長,你說,可笑嗎?”小孩眨眨眼睛,似懂非懂?!稗D(zhuǎn)眼一晃,我有多少年沒去拜訪過我的兄長了?十幾年了,我們都老啦。走吧孩子,我?guī)闳タ纯慈煜伦詈玫膭妥钅芨勺盥斆鞯娜??!痹S是嫌慢,武極把小孩抱上,朝著某個方向跑了起來。小孩只覺得很新奇,已經(jīng)多久沒有被抱起來過了?忘記了,只知道在他的懷里,身上涼颼颼的,心里暖咚咚的。說起來,若是昨日有些近鄉(xiāng)情怯,今天卻是急不可耐了。他恨不得向老天爺借一雙翅膀直接飛到相府,去見那離別了半年的親人。過去的年月里,一同上山打鳥,下水摸魚,舞刀弄劍,飲酒談天。是從什么時候變了的呢,可能,是從圣皇劍被造出來以后吧。好像那時候自己變了,變的暴躁易怒,對誰都多了一份懷疑,認(rèn)為只有自己是對的,便如鉆了牛角尖一樣,就要打仗?,F(xiàn)在想想,真是可笑,可笑。怪不得不讓他帶著劍,看來,以后就是再喜歡,也要把他藏起來,遠(yuǎn)遠(yuǎn)觀賞便是,不能再被他影響了。更何況,這鐘外物,如何與巫相相比,如何與天下萬千百姓相比?若以后流出故事,或許說書人會道:這一段旅途,終于讓年幼的極皇成長了起來。今日的相府多多少少有些沉默。朱紅色的院門大開著,家丁護(hù)衛(wèi)卻一個都瞧不見。他將小孩放下來,拉著他的手,一邊喘氣,一邊往相府走去。相府里靜悄悄的,真的好像是一夜間消失的一樣,相府里甚至殘留著他人的余溫,卻一個人影都瞧不見。小孩像是進(jìn)了大觀園,左瞧瞧,右看看,說不出來的新奇?!拔紫?,莫不是不愿意見朕了?!闭麄€前院里都不見人影,更不要說心心念念的巫思本人。武極有些失落,順勢坐在了臺階上,小孩撒開了他的手,去瞧那些新奇玩意了。說起來,巫思不愿意見他,其實(shí)也是該的。正胡思亂想著,小孩又跑了回來,一邊跑,一邊喊著:“劍,劍,那邊有劍?!甭牭竭@個詞,武極眼睛又恢復(fù)了一些身材,當(dāng)即站起身來,跟著小孩往那邊走。相府后院里,藏著一個鑄房,巫思平日里的愛好就是自己鍛些東西,有時候是不起眼的小玩意,也有時候是趁手的兵器,包括武極那把圣皇劍都是在那里誕生的。走進(jìn)門,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把長劍。雖然沒有見過,但他可以確定,這就是天下十大名劍中位列第八的雨幽,當(dāng)年他動用了大量人力物力去找,卻尋而不得,如今卻在此處得見。只是,他分明在眼前,卻不如從前那么迫切,甚至有些索然無味。而鍛爐里的那把劍,卻當(dāng)真讓他心動。赤金之色而尚大觀雅,銀刃鋒銳而吹毛斷發(fā),任由誰來,都得稱這是一把絕世好劍,而且,他居然還被開了刃。巫相,當(dāng)真是有心了。武極一把將圣皇劍拔出,當(dāng)年鑄劍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他們冒著天下大不韙,花了極大的人力物力才把那塊祖隕撬開,而里面居然還有一塊鐵芯。這鐵芯可以說是當(dāng)下打造神兵最好的材料,只可惜,不知怎的,里面夾雜了一股兇戾之氣。以之為兵,若不開刃還則罷了,若是兇兵見血,卻一定會反噬其主的。自己早些年想了多次,與巫思也商討了多次,只是確實(shí)沒法開,而今日歸來卻得見圣劍開鋒,不由得歡喜:“這是巫相送我的禮物?”“瞧,這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劍!”武極拿在手上,拔一根頭發(fā)放在劍刃旁,輕輕一吹,發(fā)絲迎刃而斷。小孩也覺得驚奇,學(xué)著他拔頭發(fā)放在劍旁吹氣,一根又一根,玩了十多次才停下。除去鍛爐,屋里還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封信,名字叫作《勸君書》,這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仿佛巫相就在身前一般?!耙娮秩缑?,你我相識至今,已有三十年,今一別六月有余,甚為思量。相信你看到這里時,已然親眼見識過了民間疾苦。陛下可知覺人民的苦楚了嗎?陛下愛劍,老臣近些年來也下了些心力,為您尋來了這把雨幽,也開了圣皇劍刃,還望陛下不要覺得老臣多事…”看到這里,武極已然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淚來,笑著說:“嗐,巫相這是說的什么話,能不怪朕,朕已然是感激涕零了?!薄啊铣继姹菹铝肆诵脑?,也還請陛下收心,莫要在大動干戈,讓百姓受難;莫要剛愎自用,多聽從他人諫言;莫要空想治國,多看看人民的苦難。老臣相信陛下有心,也有能力做到這件事,對嗎?曾記得,陛下舊年與老臣談及夢想二字,臣避而不言,今日特此告知陛下,臣的夢想便是輔佐陛下成為一代圣皇,而陛下呢?陛下可還記得,年少時的夢?——時圣歷二四三年十月八日?!薄鞍ィ兹菪陌∥兹菪?,都多大的人了,有什么不能當(dāng)面說的,還和我玩這套,硬是要看著朕垂淚才罷休嗎。”武極不知是哭還是笑,轉(zhuǎn)過頭時,已然是滿眼淚珠。岳雄在門口,單膝跪地,這位年輕的將軍風(fēng)采一如昨日,只是神色中沾著一絲疲憊。武極連忙走上前去,扶起岳雄,給了他一個擁抱:“你辛苦了?!痹佬垡草p聲說道:“陛下受苦了?!蔽錁O松開他,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無妨,這個苦是該吃的。倒是你們,費(fèi)心了。對了,既然你在此,巫相又在何處?”“丞相大人…昨日出游了,可能要過些時日才能回來?!痹佬鄣纳裆行╅W避,但情緒激動的武極并沒有注意到:“出游了啊,出游好,是,是該去散散心的,等過幾日巫相歸來,朕得給他好好道個歉?!闭谶@時,忽然暗處飛出一枚飛箭,體型之小速度之快甚至連岳雄都沒能反應(yīng)的過來,或許也是因?yàn)榛亓嘶识?,多少有些松懈了吧。然而,原本?yīng)該一擊致命的飛鏢卻像是扎進(jìn)了棉花一般,不得存進(jìn),然后緩緩掉落在地。一旁的圣皇劍上,金黃色的光芒一閃而過。與此同時,武極似乎聽到了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岳雄連忙拔出寶劍高呼抓刺客,而武極卻蹲下了身,瞧著圣皇劍,若有所思。旁邊的小孩欲言又止,他剛剛,分明看到武極身后又一道金色的影子接下了飛鏢而后碎掉了。不多時,刺客便已抓捕歸來,岳雄單膝跪地一拱手,說:“臣保護(hù)不利,請陛下責(zé)罰?!比欢錁O卻沒有應(yīng)聲,反而是提起圣皇劍走到他身前,看著他,說:“告訴朕,巫相去哪兒了?”“丞相昨日…”還未等他說完,圣皇劍便已經(jīng)架在了他脖頸上,“告訴朕,他在哪兒?”語氣中顯然已經(jīng)帶上了殺氣?!柏┫嘧颉比欢?,他語氣已經(jīng)十分心虛了。只見武極放開了圣皇劍,住著岳雄的領(lǐng)子把他拉了起來,狠狠地給了他一拳,咆哮道:“他到底去哪兒了!”岳雄的頭終于被迫抬了起來,只見他眼眶通紅地,一字一句地說道:“丞相,就在劍里?!焙盟魄缈找坏荔@雷起,直奔武極的門面鑿下。他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之后又像是一瞬間泄了氣,跌坐在地。這輩子,讓他失態(tài)的事只有兩次,一是威皇遇刺離世,二是巫思篡位謀綱。而這次,當(dāng)是第三次。他只覺得天塌了,一口氣悶在胸腔,吐不出,咽不下,大腦一片空白。畫面不知靜止了多久,當(dāng)他晃晃悠悠站起來時,已是淚流滿面。他彎腰拎起圣皇劍便是胡亂地砍,砍一劍便怒吼一聲。而腦子里想起來的確實(shí)那日巫思與他所說的鍛魂之術(shù)?!耙罆兴裕粝胍曰耆雱?,需獻(xiàn)祭一個人的靈魂與肉身,與劍一起交融,方能成為劍魂。而有魂的劍,便能讓魂魄去控制神兵,從而壓制劍的兇性,而劍魂的品性則是與所獻(xiàn)祭的人息息相關(guān)?!碑?dāng)年太平時,巫思曾提過這等鍛兵法,只是太過荒謬,被天下所不容,所以也漸漸拋之腦后了。而今日,確實(shí)徹徹底底地亮在眼前。等他清醒一點(diǎn)時,連墻都被他砍到了半堵。岳雄護(hù)著那個小孩,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他,眼中也滿是悲痛。只見武極將圣皇劍狠狠地扔在地上,張口便罵:“你這天殺的畜生,你哪兒比得了巫相半分吶?就你這么個孽障都值得他拿命去填?朕朝思暮想了你三十年,又日夜相伴了你二十年,而你卻害了朕一輩子,還賠上了朕最好的兄弟,朕,朕,朕今日便要?dú)Я四悖 闭f著,他拿起圣皇劍便要丟進(jìn)鑄爐融毀。見此,岳雄連忙出聲阻攔:“陛下使不得,你毀了它不也是毀了丞相大人嗎?”聽著這話,武極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看著手里的劍,仿佛巫思就站在他面前一般。念及此處,他竟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悲痛而無助。他哭地上氣不接下氣,還被眼淚嗆地咳嗽了好幾聲。即便如此,他也還在不停地說著什么。直到他淚都要流盡的時候,岳雄才聽清楚他說的話。他只是在道歉,不停地道歉。小孩也被這氣氛影響地流下了淚,而岳雄早已淚滿了胸膛?!安粚?,不對,不對。”武極忽然搖頭,“不是你害死巫相的,是朕,是朕才對。對,是朕害死的,容心兄長,朕來替你報(bào)仇了!”他先是低聲細(xì)語,說到一半?yún)s已經(jīng)拿起了劍,朝自己的脖頸刎去。幸好岳雄早就做好了防備,及時挑開了圣皇劍。即使如此,武極的脖子上還是被劃破了一層皮。見武極還要起身去拿劍,岳雄連忙將他打昏了過去。一把劍,要經(jīng)歷多少次的捶打,才能煥然一新?或許,只需要一次。“圣歷二四三年,武極皇大病月余,而醒后一改其性,一反其暴政,事必躬親,立天下以萬法,并配其劍立于法卷之旁以示法威。這被后人稱作極皇刃法,凡是不守法紀(jì)之人,上至天子,下至百姓,皆可斬之!至于他真正的名字,圣皇劍,也被流入史冊,晚年的武極,確實(shí)稱得上是一代圣皇。建立功勛無數(shù),也歲月平安,也土木昌盛,也商賈大興??上У氖牵瑯O皇在位時,再沒有誰敢提起哪位老臣的名字?!笔v257年武極皇宣布退位,傳于太子燕。皇宮內(nèi)院,不知何時搭建起來一座小小的草屋。老人發(fā)色盡褪,面色無悲,在屋前獨(dú)坐。他拿起身旁的酒,給對面的空杯斟上慢慢一杯,又給自己灌滿。左右手各持一杯,左手的酒仰頭飲下,右手的酒灑在面前。在他正對面的,便是圣皇劍。喝罷,他張嘴一笑,滿是苦楚:“沒了圣皇,又怎么能叫圣皇劍呢。巫相,朕,來看你了。”笑,定格在這一刻?!拔錁O皇崩于二五七年,享年六十五歲?!薄笆セ蕜Σ赜诙迤吣?,于世一萬余日”一生頻煩御國命,二鍛玄血祖隕輕。獨(dú)成圣皇非王訓(xùn),雙魂斷落劍始新。舉城略無知極運(yùn),傾國卻謗忠佞名。持劍執(zhí)天行皇事,卻親怯臣思帝心。祖隕陣前,圣皇劍尖:“巫相為朕,值得嗎?”嘆息聲不絕,而無人逢聽。至此,圣皇劍成。至此,圣皇劍隕。“兵冊之于始,劍,萬物之相,百兵之使,是為圣皇。人,立國與危,取信于民,是為圣皇。圣皇之人持圣皇之劍,仁德而威嚴(yán)。天下太平也。無數(shù)心酸前朝事,為藏兵之閣而冊之?!?p> 人間有百余事,皆藏于兵,而藏兵中者,言萬事也難終?!乇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