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愿眼下心急如焚,不想與他攀扯自己的蠢樣子,只十分擔(dān)心寶團(tuán)兒的傷勢。
這孩子為了救她,不惜以命相搏,自己只不過是偶爾陪陪他罷了,什么也沒為他做過,他竟豁出性命也要救自己!
上一個看重自己的人沒落得個好下場,她很害怕小小的寶團(tuán)兒也會步那人的后塵。
眼前就有個很有本事的大夫,她吸了吸鼻涕將眼眶的眼淚憋了回去,擔(dān)憂地問道:“寶團(tuán)兒他……”
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
槐梧冷俊的臉上頓時更添幾分寒意,眉頭微皺,修長白皙的玉手曲起食指,放在她蒼白干裂的唇瓣上,阻止她再開口。
這一天天的盡是糟蹋自己,活的沒有一點點人樣,她是有多不想活!
她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卻不能不在意。
迎著她不解的目光,難得好脾氣的解釋道:“他無恙,不過是被咬了一口,不礙事,倒是你,可還能撐的?。磕芫忘c頭,不能就搖頭?!?p> 唇瓣被一根冰涼刺骨的手指抵著,爾愿不禁打了個哆嗦,擰眉看他。
這個人通體玉膚凝雪,遠(yuǎn)黛若煙,滿頭銀發(fā)如雪,前鬢的頭發(fā)用一根墨玉簪子高高挽起堆在頭頂,其余的則披散而下直到腰際,月華流瀉間熠熠生輝,襯得這人風(fēng)華絕代,舉世無雙。
真真是多看一眼就要淪陷下去。
可事實上,此人最是薄情寡性,騙人的勾魂奪魄,歷來心悅于他的人,皆不得善果。
爾愿撇了撇嘴,側(cè)臉避開他的手指,眼瞼垂下看向他懷里已經(jīng)昏了過去的寶團(tuán)兒,滿腹憂心地說道:“我無妨,你快將寶團(tuán)兒帶回去,他娘一定急的將整個令丘山翻了個遍了?!?p> 寶團(tuán)兒娘有多寶貝這個獨子,爾愿不是不知道,這么晚沒回去,且寶團(tuán)兒還受了如此重的傷,她都能想象的到寶團(tuán)兒娘雷霆暴怒的模樣,而她實在難辭其咎。
槐梧冷哼了一聲,仍問道:“那你呢?”
一雙沒有絲毫溫度的眼眸浮現(xiàn)出一抹擔(dān)憂地神色。
他知道她在逞強(qiáng),其實她身上內(nèi)傷擦傷數(shù)不勝數(shù),靈力枯竭殆盡,此時此刻,她的雙手隱于寬大的衣袖之下正在微微顫抖,她根本沒有能力回到令丘山。
可即使是這樣,她仍然不開口讓他幫上一把,似乎多看他一眼,她都厭惡至極。
他一手?jǐn)堊殘F(tuán)兒,一手從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一個小瓷瓶,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用力握了握瓶身,踟躕了一瞬,還是遞了出去。
“我?guī)Я藗?,沒用法術(shù)催化,你應(yīng)該能……”
爾愿冷冷地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不勞費心,我無妨,你快走吧?!?p> 槐梧只覺得此地空氣稀薄的厲害,胸腔里擠壓的空氣連呼吸都不能順暢。
“你何必一定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明知道自己撐不住的,我一走,你就死了!”
爾愿似笑非笑地轉(zhuǎn)過頭看他,嘴里吐出的話,足以讓人泣血。
“你很怕我會死?哦,是了,我一死,地火一旦重燃,妖族上下便再無藏身之地,而你,墮仙長淵,剔仙骨入妖門,這番心血豈不是白費了?”
打蛇要打七寸,更何況她一向是不愛吃虧的,尤其是吃嘴上虧,沒道理有人買珠還櫝,她還千恩萬謝地感恩戴德。
果然,聽了這話,哪怕是波瀾不驚的槐梧,面上也有一瞬的鐵青色,他岔開話題道:“你的真身呢?”
爾愿心下一驚,這人居然看出了自己留在令丘山頂?shù)?,并非自己的真身,?dāng)真是小看了他。
深諳仙妖兩道的長淵,果然是不能等閑視之。
但眼下,她會乖乖聽話說出自己的真身所在?呵呵,她看起來很蠢?
“自是在令丘山上?!?p> 槐梧打橫抱起寶團(tuán)兒站起身來,幽幽地回道。
“爾愿,你騙不了我。”
爾愿抬頭望天,高高懸掛在天際的那汪桂月散發(fā)著盈盈的光芒,把一切籠罩的似夢似幻,一定是今晚的夜色太美,某個人的話才太多了些,一點也不符合他一貫孤高清冷惜字如金的形象。
身體的挫骨疼痛,讓她幾度痙攣顫抖,只靠著一口氣撐著,這口氣一旦消散,她將化為虛無縹緲的塵煙,消散在萬千紅塵里。
忍著痛,她張了張嘴,沙啞低沉的低喃道:“長淵上神玄鳳鏡在手,天下我有,我……何德何能……騙的了你,誠然那就是我的……真身所在?!?p> 槐梧足尖點地,衣袂無風(fēng)自動,慢慢懸浮在空中,騰出一只手伸向爾愿,指尖有紫色的光華流轉(zhuǎn)。
他道:“休要多言!先回令丘山再說!”
爾愿的身體輕飄飄的離開了地面,朝槐梧飛去……
她輕輕閉上了眼睛,終究還是要回到那個地方了,連死也由不得她。
槐梧眼看著爾愿飛向了自己,正欲張開懷抱接過,一道靈力十足的金光帶著遒勁的靈力迎面而來,他只得抱著寶團(tuán)兒飛身躲過。
這一頓,爾愿失了依仗,便朝地下摔去,槐梧穩(wěn)住身形,忙眼疾手快飛身而下,想要接住下墜的人。
有人卻比他更快。
那人已經(jīng)將人抱在了懷里,身形一轉(zhuǎn),遁地而逃。
槐梧轉(zhuǎn)手將懷里的寶團(tuán)兒放在地上,揮手施下護(hù)體金剛罩,將小人兒護(hù)在其中,飛身而起,奮起直追。
可追出了老遠(yuǎn),卻仍然失了歹人的蹤跡,他拿出玄鳳鏡施了法術(shù)追蹤,玄鳳鏡仿佛失了魂,靜靜地躺在手心里,沒有一絲絲跡象。
他的心沉入了谷底,歹人來頭不小,連天地萬物都有其象的玄鳳鏡都無法追蹤,只能說明,來人是超出三界外,不在無行中的,究竟是誰,他聞所未聞。
爾愿失蹤,令丘山撐不了多久了,做好的打算也該盡早提上日程才是。
這個世上沒有誰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的,他是,妖族亦是。
他之所以不阻止?fàn)栐缸晕覡奚?,是因為他知道爾愿只是在還債,爾愿她自己明明就知道這一點,可她甘之如飴。
誰能叫醒一個不愿醒來的人呢,只是她自己不想活罷了。
深深凝視了爾愿失蹤的方向一眼,他喃喃自語道:“但愿你得遇良人,護(hù)你一世周全?!?p> 語罷,頭也不回地抱起地上的寶團(tuán)兒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夜色濃重,徐風(fēng)陣陣,地上淡淡的血腥味兒飄散開來,驚起林間一陣騷動。
一個時辰后,又有一人乘風(fēng)而來,他手里拿著一串桃樹葉子,那葉子上還殘存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靈力,他用法力維系著不讓這一絲靈力消散,一路急急地尋來,到了此地,手里的靈力突然光華大盛了起來。
他心頭一喜,落下云頭,飛身落在了剛才爾愿躺著的地方,目光看向那片染血的土地,心頭大震,跌坐在地,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顫抖地輕輕撫摸著那塊血泥,一滴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突然,他從懷里拿出一個物什,視若珍寶的輕輕撫摸了一下,將它置于那血泥之上,霎時間,那物什通體散發(fā)紅光,似乎興奮至極,繞著那方血泥來回盤旋,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重新將那物什捉回,貼身放好,從地上站了起來。
月光之下,看不清這人的相貌,看身形倒是個溫文爾雅之人。
他將四周打量了一番,周圍樹木折倒不少,地上到處都是扯斷的樹枝樹葉,新土蓋著舊土,暗紅的血液洋洋灑灑的到處都是,看的出來之前這里剛剛經(jīng)過了一番激烈的打斗,她流了這么多血,可還無恙?
他不禁有些擔(dān)憂,這萬年來,他上窮碧落下黃泉地找她,卻沒有她一點點的蹤跡,卻不曾想能在這里找到她,惟愿她性命無恙,他一定會找到她,一切都能重新來過。
爾愿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見自己正被一人背著,正在騰云駕霧的飛行,這人身量很小,脊背佝僂,她很舒服地趴著,半瞇著眼回想剛才的一幕幕。
要不是背著自己的人,她又會被那個墮仙抓回令丘山去,她為令丘山奉獻(xiàn)了一切,可并不代表她喜歡那個地方。
“小主子,你可還能挺住?”
蒼老沙啞的老翁聲音傳來,是背著她的老者。
爾愿渾渾噩噩間,聽得他叫自己小主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自己不記得自己是什么小主人,怕不是這位老伯認(rèn)錯了人。
“呵呵,小主人莫怕,老朽給你補了一顆元丹,雖是百年的元丹,也足以保你無性命之憂了,等回了家,再慢慢計較?!?p> 老者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好心安慰她。
爾愿覺得自己渾身的痛感消失的無影無蹤,眼下頗為神清氣爽,看來當(dāng)是元丹的緣故。
身邊風(fēng)聲漸漸遠(yuǎn)去,金烏從東海緩緩升起,天地間霞光萬丈,驅(qū)散了黑暗的穹隆。
黎明,總是帶有一種無以言表的希望,就像她以為自己會死在昨夜,卻不曾想自己會有新的生機(jī)。
從今日起,令丘山上的爾愿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不知道槐梧可會善待瓊英她們,女夷發(fā)現(xiàn)自己逃離,面上定是十分精彩。
女夷聽聞爾愿身死的消息,只點頭說了聲知道了,沒有過多表示,當(dāng)天早上就多喝了一壺酒。
甚至還好心情地去體察民情了一番,對于爾愿因為靈氣耗盡而死的消息那是一臉的無所謂。
天一亮就召集妖族上下宣布了一個驚天的大秘密。